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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徐昭蘇出聲以前,時清薏已經率先開口:“我不想讓其他人背您,今日就讓我背您一次吧?!?/br> 徐昭蘇藏在袖子底下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很久就在時清薏覺得她會拒絕的時候,才伸出手搭在了那個單薄的肩膀上。 確實沒有多少時間了,姑姑不日即可抵達皇城兵臨城下,至多還有三天時間,三日之后時清薏生辰之日,她就能逃出生天。 再然后就是兵戎相見。 清冷的寒梅幽香從女子發間傳來,她伸手環過女子纖細的脖頸,把下巴擱在人肩上,悄然嗅了嗅。 沒有羊巖勾青的味道。 夕陽西下,給皇城的琉璃瓦都籠了一層溫和的柔光,青石板上是清晨雨后打落未曾清掃的梨花,時清薏走的很慢,似乎是想就這么一直一直走下去。 在時清薏所不知道的角落里徐昭蘇悄然睜開眼,靜靜看著身前的人,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輪廓,側臉也是清麗的,像是當真從幻境中走出來的人,不一處不精致絕倫,又冷情,又絕艷。 這段時間或許是她們兩人頭一次如此親近。 在她還是權傾天下的離岳女君時,以強權壓人都從來沒有這么近距離的接觸過,時清薏會給她喂藥,會在她噩夢時抱她,會記得她的喜好,會在旁人背她時吃醋…… 她的手臂不自覺的收攏,緊緊貼合著時清薏纖長白皙的脖頸,遮住了她脖頸上青紫交錯的指印。 勤王之師勢如破竹,以時清薏如今的勢力不可能不知道。 若她所料不錯,時清薏是想活下來,她知道自己下不了殺手 。 有時候她自己都覺得可笑,真是可悲啊,她害自己成了一個殘疾,受盡人間苦楚,哪怕恨意滔天,恨不得把她千刀萬剮,五馬分尸,可當真有機會掐死她的時候竟然還是,心軟。 徐昭蘇覺得呼吸有些困難,這個姑娘,當真說慣會投機取巧,是啊,自己確實不會殺了她,死了一了百了多簡單的事,怎么能抵得上自己受過的這些非人折磨呢? 女君冷笑一聲,閉上眼埋頭在女子削瘦的肩胛骨上磨了磨牙。 夕陽漸沉,月色落滿天地,玉明殿正殿距離后院不近,這一走就是半晌,時清薏倒是沒覺得累,徐昭蘇實在太瘦了,瘦的幾乎感受不到什么重量,就像是一枝被壓折了的枯枝。 只是再長的路終究都有盡頭。 藥童已經熬好了藥翹首以盼,終于等來兩位祖宗回來,連忙上去欲扶,就被國師不著痕跡的擋了回來。 “我來就好?!甭曇衾淅淝迩?,手臂擋的位置卻是滴水不漏。 藥童啞口無言,默默看著國師攙扶著女君回到殿內換了衣裳添了暖爐又喂了藥 ,不由得摸了摸鼻子,為什么覺得自己站在這里這么多余? 徐昭蘇夜里睡不好 ,自從暗牢里出來時常會做噩夢,偶爾徹夜難眠,夜里惡鬼索命,摯愛背叛,逼得她不能合眼。 “不——不——滾開……” 女君猝然從噩夢當中睜開眼,眼前是一片模糊的光暈,有人握住她的手,被她反手死死抓緊。 “陛下,醒一醒、醒一醒……”耳畔的聲音清淺,帶著一絲安慰。 骨節處攥的青白,修剪的圓潤的指甲深深陷入另一人的手臂內,那人自始至終未曾坑聲 ,只是任由她抓著。 ”陛下,都過去了,只是夢魘,不是真的……”空閑的一只手輕拍她削瘦的脊背,試圖讓驚懼的不停發抖的人從噩夢中脫離。 很久,女君才終于鎮定下來,聲音嘶啞的問:“什么時辰了?” 時清薏往外看了一眼,天色漆黑 ,只有風聲呼嘯而過:“還早了,陛下再睡一會兒,奴婢一直在您身邊?!?/br> 徐昭蘇閉著眼不肯開口,她睡不著了,甚至覺得富麗堂皇的宮殿也是不足一丈的牢籠,夜里有老鼠嘰嘰咕咕的路過和她搶食,刺骨的寒意從膝蓋以下襲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見盡頭,還有被背叛的恨意和怨毒在黑暗里瘋狂滋生。 “若是陛下當真睡不著,奴婢為陛下念書吧?!?/br> 女君怔了怔,手悄然松開了,聲音嘶?。骸皽??!?/br> 于是時清薏披衣坐起,靠在榻邊為女君念書,很久以前,徐昭蘇唯一一次進入明澤殿養病,夜半睡不著時聽著時清薏念書聲很快睡著。 她竟也還記得。 只是不過數年就已物是人非,這一次女君睡不著了 。 這一次選的是一本詩集,時清薏嗓音冷清干凈,念書時好似緩緩流淌的清泉,女均閉目養神,突然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在你心中,覺得孤是一個怎樣的人?” 或許是夜半傷神,她突然很想問問,這些年恩怨糾葛,時清薏到底是怎么想的——哪怕她現在甚至不敢用真名面對她。 時清薏一愣,手里的書卷落在膝上,她想了想,才在女君閉目中緩聲開口:“初聞陛下以及笄之年穩居帝位,料想必定是位雷厲風行手段嚴苛又威勢深重之君?!?/br> 她頓了頓,抬起眼來:“后來親眼見了陛下,才知陛下是位傾國傾城的美人,瑰姿艷逸,世所無雙?!?/br> “令人,見之心折?!?/br> 第12章 謀朝篡位囚禁國師 徐昭蘇落在榻邊的手不著痕跡的緊了緊,半晌,才不動聲色的睜開眼:“是嗎?” 悲喜莫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