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們勉強做好排水溝的時候，河流上游傳來轟隆隆的聲音。

    黑狼陛下透過雨簾望過去，差點把濕透了的毛嚇得炸起來。

    他不顧君陶的尖叫，將君陶和三只幼崽用異能捉到了背上。

    君陶剛趴到黑狼陛下的背上，洪水混雜著泥土和石塊，沖破了小河的河堤，漫過了君陶所有的田地。

    君陶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第44章 二更合一

    最后的直播畫面定格在了洪水漫過田地，和君陶暈過去的那一刻。

    直播間聊天室鴉雀無聲，直到眾人被踢出直播間，觀眾們才緩過神。

    他們涌入星網，擔憂咆哮痛哭流涕，恨不得現在就駕著飛船跑去淵星，給君陶一個安慰的抱抱。

    連堅韌如老陛下和皇后，心都疼得跟有人在使勁揪著似的。

    最初進入直播間的管理員，更是急躁的團團轉。

    他們親眼看著君陶為他的田地付出了多少。

    當觀眾只有他們四個人的時候，君陶剛剛擁有這一塊田地。

    從耕地到育苗，從插秧到收割一塊小小的田地擴散到了這一片廣闊的河岸，顏色絢麗的狂暴植物被清新的綠色淡黃色所替代，危險的氣息變成了田園的氣息。

    觀眾們看著田地里的小苗苗從破土再到拔節，再過一段時間，拔節的禾苗會開出細碎的小花，稻花聚集在一起的香味，一定會讓他們陶醉無比。

    眼見著日子越來越好過，君陶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所有人都等著開拓田地豐收的時候，一場暴雨毀掉了所有。

    身處星際文明的觀眾們，大多第一次看到原始文明的農民，在面對自然災害時的脆弱和痛苦。

    陪伴著君陶一點點開墾的觀眾們，更是仿佛身臨其境的感受到了這種痛苦。

    暴雨在星際文明中，已經算不上什么災害了。但在被困在淵星的君陶和小陛下等人面前，即使小陛下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卻連自己的田地都保不住。

    即使知道君陶有營養液餓不死，但持續一個多季度的辛苦勞作毀于一旦，觀眾們好像心里被挖掉了一塊似的，許多人都歇斯底里的哭了起來。

    淵星中。

    君陶被黑狼陛下帶回了家。

    黑狼陛下和三只毛絨幼崽燒了熱水，替君陶洗了澡，換了衣服，喂了熱水。

    然后，他們四只把君陶圍到了中央，用自己的體溫和毛毛，給君陶取暖。

    盛夏的暴雨夜，涼得仿佛秋天來臨。君陶蜷縮在黑狼陛下的尾巴彎中，眉頭緊皺，身體微微發抖。

    三只幼崽軍團長已經手動讓腦子上線。

    他們趴在君陶周圍，擔憂的看著君陶緊皺的眉頭和煞白的小臉，直覺不對。

    熊貓寶寶伸出熊掌探了探君陶的額頭，道：【陶陶這癥狀，像是精神力暴動?！?/br>
    小白虎和小貓頭鷹立刻輪流用自己的精神力探測君陶的身體，然后急躁得毛都炸了起來。

    黑狼陛下用尾巴把君陶圈緊了一些：【是精神力暴動。不過有東西在壓制他的精神力，暫時不會有問題?！?/br>
    熊貓寶寶道：【陛下，你有辦法梳理陶陶的精神力嗎？】

    黑狼陛下搖頭。

    君陶畢竟是外星人，他對君陶的身體構造和精神體構造不了解，貿然出手反而可能讓君陶的精神力狀況雪上加霜。

    小白虎爬到君陶的頭上，抱住君陶的小腦袋，用自己軟軟的肚子覆蓋住君陶煞白的小臉。

    笨陶陶，你不是天天嚷著要吸貓嗎？現在我的毛絨絨小肚子給你吸，快醒過來啊。

    小貓頭鷹蜷縮在君陶的頸側，團成一個小毛團，不斷輕輕蹭著君陶的臉，并用翅膀擦拭君陶臉上沁出來的汗珠。

    熊貓寶寶抱住君陶攥緊的小拳頭，第一次感到如此慌亂。

    當他面對失心天災的時候，都沒有如此六神無主的時候。

    黑狼陛下扭頭看著靠著自己進入夢魘的君陶，神情很是掙扎猶豫。

    他要不要冒險試一試？但如果一不小心弄傷了君陶的精神體，讓君陶變成真笨蛋了怎么辦？

    黑狼陛下：【小終，你能聯系到君陶的系統嗎？】

    他思來想去，或許只有君陶的系統，可能有喚醒君陶的方法。

    【主人，我只能接到對方單方面聯系的訊號?！?/br>
    黑狼陛下深呼吸了一下：汪汪汪！

    君陶的系統，我知道你在，快告訴我怎么做，代價我來付。

    黑狼陛下剛汪完，半空中閃爍出一張半透明投屏，但三只幼崽卻毫無知覺。

    黑狼陛下眼皮子跳了跳，看向空中的半透明投屏。

    【直播間關注人數已經超過五百萬。按照之前規律，直播間關注人數和觀看人數比例約為一比一，故判定直播間觀看人數已經過五百萬。獎勵已經發放，臨時權限名額已經發放。請簽訂臨時權限合同?！?/br>
    黑狼陛下狗嘴咧了咧。這系統還真是會鉆空子。果然它對君陶十分在意，的確是站在君陶這一邊的。

    黑狼陛下看完了注意事項之后，毫不猶豫的簽署了協議。

    他不擔心系統會讓他做危害獸星的事。且不說系統現在的表現足以證明善意，就算系統真的腦抽了，大不了自己不干就成。

    獸星有他爹媽在，已經退位的前皇帝無所畏懼。

    當黑狼陛下簽署好協議之后，他眼前一花，進入了一個仿佛宇宙般閃爍著星光的黑暗空間。

    一顆小光球落在了他的眼前晃了晃：叫你君默還是朗爾錘？

    君默謝謝。

    黑狼陛下立刻道。

    他愣了一下，伸手摸著自己的喉嚨。

    他能發出人的聲音了？等等手？

    君默低頭，看著自己骨節分明的雙手：我變回人了？

    小光球：這是系統空間，就是你們研究過的高維空間。你在系統空間內，是靈魂本質的模樣出現。

    君默點頭，沒有深究：我該怎么救君陶。

    小光球：跟我來。

    小光球像云朵一樣漂浮著，給君默帶路。

    他們來到一個像是小型黑洞的地方，小光球道：君陶告訴過你，他擁有前世記憶。但他幼小的身體無法容納太多記憶和精神力，所以大部分過往都被封印在這里。

    君默看向那個黑洞，直覺里面非常危險。

    小光球繼續道：這次洪水喚醒了他心中被隱藏的記憶。你要把他從記憶中喚醒。具體怎么做我也不知道。如果他醒不過來，你可能也會迷失在他的記憶中。這樣你也要去救他嗎？

    當然。

    君默毫不猶豫道，把他救出來之后，他就恢復原本的記憶？

    小光球晃悠了一下，好像在搖頭似的：他前世希望自己下輩子能有新的生活，所以我會繼續替他封印淡化黑暗的記憶，直到他成年后自己選擇。

    君默皺眉。

    不過一會兒，他的眉頭就舒展開，腳步堅定的邁進黑洞中，絲毫不擔心系統會坑害他。

    君默的性格一向是只要做出決定，就不會瞻前顧后。他知道君陶的系統一定有許多隱瞞。但這些隱瞞關乎君陶的過往和秘密，他沒必要深究。

    君默進入黑洞之后，立刻失去了意識。

    當他恢復意識的時候，自己躺在一塊泥濘的地面上。

    一個面部有許多傷疤，裸露的手臂骨節分明，猙獰如干枯樹枝的人，用沙啞的聲音喚醒了他：新來的，別偷懶。

    君默先警覺的瞇著眼打量了一會兒周圍，然后臉色如常的站了起來，沒有說話。

    那傷疤男指著旁邊一個籮筐，道：搬這個，跟我走。

    君默立刻幫那傷疤男把籮筐搬起來。

    他搬動籮筐的時候低頭看了一眼，籮筐里是滿滿一筐打濕的稻谷。

    傷疤男收拾好農具，朝著前方走去。

    君默跟在傷疤男身后，不斷四處張望，試圖找出君陶所在處。

    但他很快就不需要尋找了。

    因為他們走進了一座要塞般的城池，里面的人都會用尊敬的語氣與傷疤男打招呼，所叫名字正是君陶

    君默略帶驚訝的打量面前的傷疤男，試圖從其嚴重毀容的臉上，找出和他所認識的君陶相似的蛛絲馬跡。

    但他無論怎么觀察，都觀察不出來。

    他認識的君陶，是一個胖墩墩的笨寶寶；眼前的君陶，是一個沉默寡言的毀容男。

    除了名字，他們似乎沒有任何相似之處。

    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君默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他裝作啞巴，跟在成年君陶的身后，君陶說做什么，他就幫著做什么。

    幾日后，他搞清楚了這個虛幻的記憶場景的世界設定。

    君陶所在的星球，遭到了類似于失心天災那樣重大的災難，文明秩序毀于一旦。

    這顆星球的文明還未進入星際時代，家園即戰場，人類退無可退，付出巨大代價，建立了人類生存的堡壘。

    君陶就在其中最大的一個堡壘中。

    這個時期被稱為末世

    末世中，有人覺醒了異能。君陶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君陶覺醒的異能并非戰斗系異能。他能種植可食用的農作物，可以凈化被末世病毒污染的田地。

    所以君陶被許多異能者保護著。君陶被他們尊稱為末世的希望

    但這個末世的希望卻被許多人謾罵憎恨。

    因為君陶實在是太殘忍太自私了。他有一塊很快就能收獲的田地，但他永遠優先填飽自己的肚子，然后剩下的種子全部用于其他田地的種植。

    幾日前，他們遇到了一場暴雨。山洪決堤沖垮了所有開拓田地，即將成熟的田地全部被埋在淤泥中，今年幾近絕收。

    今年冬天，許多人都會餓死。

    君陶就像是殘忍的神靈一樣，被強大的異能者保護在他的王座上，聽著周圍人瀕臨餓死時的哀嚎和咒罵。

    他的糧倉內蓄滿了糧食，卻不肯拿出一分一毫去接濟堡壘里沒能力在外面找食物的老弱病殘。

    這些老弱病殘，許多人都為這個堡壘立下很多功勞。但在冷漠的君陶眼中，這些人都不配他拿出糧食接濟。

    君陶每日的工作，就是先讓自己吃飽，然后開拓田地，開拓許多許多的田地。

    他日復一日的奔波于田地中，就像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人。所有人的閑言碎語和憤怒咒罵，他似乎都聽不到。

    有人說，末世中突然出現的異能，會給異能者帶來強烈的副作用。他們有的人長相變得不像人，有的人性格變得不像人。

    君陶異能的代價，大概就是失去了人類的悲憫之心。

    但君默想起笨寶寶君陶經常嘟囔的話。

    他說他沒有異能。

    這一世沒有，前世也沒有。

    沒有異能，怎么會有異能帶來的副作用？

    今天，君陶終于和保護他的異能者、堡壘中的普通人一起，將被洪水沖刷的田地重新整理出來。

    君陶在自己的糧倉中挑挑揀揀，選了這個季節可以種植的種子，重新開墾種植。

    當種子重新種下的時候，君陶嘴角第一次微微向上彎，渾濁的雙眼中第一次出現了明亮的笑意。

    但很快，這笑意就在一個家人被餓死的人的咒罵中消失。

    他又恢復了自己仿若木偶般的表情，進行日復一日的循環勞作。

    君默知道君陶為什么會精神力暴動了。

    夜晚，充當護衛的君默看著君陶又在數他糧倉里的存貨，開口道：你要凈化末世被污染的土地，所以絕對不能死；你要在任何情況下，都能拿出種子開墾新的土地，這樣才能救下更多的人，所以你不能把種子發給別人食用。你沒有錯。

    君陶似乎知道自己的啞巴護衛會說話。當君默說話的時候，他沒有半點驚訝。

    君陶丑陋的臉上浮現自嘲的微笑，笑容讓他仿若爬滿了蜈蚣的臉更加猙獰：我知道我沒有錯。只是現實不是游戲，做出犧牲別人的決定的時候，就要承受別人生命的壓力。我不知道自己能承受到什么時候。

    君默點頭：你已經承受住了。你的末世已經結束了。

    君陶抬頭，和君默對視了半晌。

    他又低下頭，抱緊了懷里裝滿了種子的瓦罐。

    你該回來了。

    君默對君陶伸出手，以后你不用再做出任何會讓你感到煎熬的選擇。你不會再有任何壓力。

    君陶的頭低低垂下，道：再等等。

    君默疑惑：等什么？

    君陶道：等豐收。

    君默挑眉，無奈的嘆了口氣：你是不是已經察覺這不是現實了？

    君陶點頭：現實怎么會有長得這么帥，穿得這么好，還不引人矚目的人出現。而且我家統子也不說話，搞得好像我真的有什么勞什子異能似的。太假了。

    君默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幽幽道：你這句話，讓我終于把你和我知道的笨陶陶聯系起來了。

    君陶：我不笨。

    君默坐到君陶對面的地上，手放在膝蓋上，面無表情道：哦。

    君陶臉上猙獰的傷疤跳了跳：我雖然暫時不知道你是誰，但我覺得你這個哦特別欠揍。我現實中是不是經常揍你？

    君默拉長聲調道：笨陶陶，你對自己有點自知之明好不好？你沒有異能，能揍得過誰？

    君陶：

    好氣哦。

    這么一氣，他腦袋更清醒了。

    君陶低頭看著自己懷里的瓦罐。

    他記了起來，這是他第一次遇到洪澇災害，顆粒無收的時候。

    他頂住了壓力，不管不顧周圍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饑餓的哀嚎，把所有的種子都留了下來，繼續開墾田地。

    按照統子的計算，他初始田地出產的東西全部作為種子，才能盡可能的完成更多種地相關的系統任務，凈化更多的土地。

    只要土地被凈化，不僅擁有更多可以耕作的田地，更能讓變異植物變異動物變異昆蟲急劇減少，減輕堡壘城防壓力，蠶食喪尸們的地盤。

    這是他們戰勝末世的希望之一。

    可是人又不是真的機器人，他的感情也沒有被異能屏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