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9)
等等, 你也可以在這。凌為詳面露溫和,卻讓人覺得來者不善。 顧若清回答:凌局長初次登門, 想來是為了女兒,既然是為了女兒,那應該與我無關。 也不能說跟你完全無關, 畢竟我今天有驚喜帶給你們。凌為詳特別加重了驚喜二字,今天的他與先前判若兩人,那雙老謀深算的雙眼, 藏著難以捉摸的心思。 季茗輕拉顧若清衣角,她不太情愿地坐了下來。 凌局長無事不登三寶殿, 您有話直說無妨。季茗幫凌為詳倒好茶,作了個請的手勢。 茶室內的熏香, 伴著窗外的海風,清淡怡人。 凌為詳深吸一口氣, 端茶置于鼻間輕嗅,品了品,稱贊道:好茶。 茶室像演出的前奏, 暴風前的祥和,透著滿是令人惶恐的氣壓。 我原配妻子意外離世,小陌從小就缺失母愛, 我的工作又比較忙,陪伴她的時間很少,對此我很內疚。凌為詳直接切入正題,她體弱多病,也是從她mama離世后開始的,因此我格外寵她疼她,同時對她的學習要求也很嚴格,她的成績原本可以上更好的大學,可偏偏想做老師,最后就去上了天海師范學院。 自己從事教育工作,卻不希望凌陌只做個幼師,凌為詳在女兒職業上,已經給予了最大的讓步。 如果不是凌陌堅持夢想,也不會與季茗相識。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很感謝你對小陌的照顧,大學里你的無微不至我都知道,我甚至知道你半夜背著她去醫院,陪著熬著不睡覺。凌為詳眸間竟出現了真誠,只是轉瞬即逝,短暫的感謝過后,依舊是那雙深邃充滿攻擊力的眼神。 季茗眉頭蹙了蹙,他怎么連自己背凌陌去醫院這件事都知道。 那明明是夜里突發性的事件,她是叫了宿管阿姨開門才出去的。 您不必謝我,我陪她,她幫我,這是相互的。季茗回答。 顧若清臉色不佳,不安感越來越強,凌為詳為什么會知道這些,只有一種可能。 他派人暗中保護凌陌,洞悉一切,也就是說,他很可能知道凌陌和季茗的關系。 如果真是這樣,看破不說破,不露聲色這么多年,當真可怕。 凌為詳深深地看了顧若清一眼,將手機置于桌上,繼續娓娓道來:我想你們心里猜到了一二,沒錯,多年來,我一直派人暗中保護小陌,她所有的經歷,認識的人,交好的朋友,甚至感情發展,都在我掌握之中。 季茗只覺得脊背一陣涼意劃過,心不自覺地顫了顫,好似被黑暗中的一雙手扼住了命門,能夠隨時讓她萬劫不復。 凌局長,您還是直接說明來意吧。季茗沒想到這天來得這么快,這么措手不及。 爽快。凌為詳滿意地點頭,同性戀這件事不被國家法律認可,就代表存在不合理,我作為國家干部,不可能接受自己女兒跟你在一起,望你體諒。 季茗低頭,雙拳緊握。顧若清見狀,撫上她手背,用力按了按。 凌為詳又說:別說你性別不合適,即使你是個男人,我也不會讓小陌跟你這種家底麻煩的人在一起。 季茗心中一驚,他這是查了自己? 凌局長這是什么意思,反同也就罷了,不需要用您優越的家世來打擊別人吧?顧若清忍無可忍,這老頭子表面正直凜然,說話含沙射影,暗諷明喻的,攪得人頭皮發麻。 凌為詳不氣不惱,笑道:顧總多心了,你們家里面出了那種不爭氣的人,禍害的不僅僅是季茗的童年,對不對? 顧若清心頭一震,心好似被人抓住,緊緊捏著,恐懼彌漫在四周,向她覆來。 您到底要說什么?季茗不喜歡拐彎抹角。 凌為詳面色一沉:我計劃讓小陌和斯言一起移民,我希望你能主動離開她并且讓她死心,最好是帶著孩子轉學,我會為你女兒安排最好的學校,將來的初中甚至高中。 真是極大的誘惑,有些貴族學校,門檻不僅高在學費,更有超過年齡的考試要求。 有錢都未必能進去。 季茗冷笑:陌陌29,不是19,您用這種方式逼我就范不覺得幼稚嗎? 對于這些話,凌為詳一笑置之。 我這人喜歡先禮后兵,不過你們姨甥倆似乎并不打算接受我的好意,真是可惜,枉費斯言那么欣賞你們,陌陌也對你真心一片,而我費勁千辛萬苦幫你善后了麻煩,你這個態度可真是不懂事。 麻煩?季茗與顧若清相視一看,她不懂凌為詳口中的麻煩是什么。 他為什么總是一副掌握了別人把柄的高姿態? 若非她是凌陌父親,季茗一定會下逐客令,他話里話外都是威脅和羞辱。 看來凌局長今天是打算以官壓民了。顧若清說。 顧總這話嚴重了,這要被外人聽去,我是要丟烏紗帽的,我是從事教育行業的,喜歡循循善誘,既然言語說不通,我只能請外援了。說罷他拿起手機,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凌為詳的每句話每個表情都讓人瘆得慌,季茗還沒出戰就已敗下陣來,曾經還奢望過跟凌陌一同應對家里的考驗,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電話通了,凌為詳揚起意味深長的笑意,接起:我在你親人這里,多年不見,想不想跟她們說句話? 語氣奇怪,似乎暗藏玄機。 他笑著看向顧若清和季茗,將手機擱置桌面,按下免提。 若清,阿茗... 一個沙啞的男中音從擴音器里傳出,顧若清驚站而起,季茗眼疾手快,立馬沖到她身邊扶著。 好久不見,阿茗,你們在海西還好嗎? 季茗錯愕地瞪著手機,表情僵硬如石,顧若清雙手捂著耳朵,好似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她在季茗懷里瑟瑟發抖,耳邊縈繞著讓她一生蒙羞的聲音。 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 可他明明已經死了,為什么會突然出現。 季茗也受驚不輕,她的驚恐倒映在眸底,但比起顧若清要鎮定幾許。 阿茗,爸爸想去看你們,可以嗎? 季茗緊咬下唇,一言不發,顧若清意識盡喪,虛弱不堪,好似風中蠟燭,一吹即滅。 這人便是季茗本該去世八年的父親季華明。 他死而復生,重現人間,任誰都會害怕。 見她倆意志被擊垮,凌為詳拿回手機,按下了掛斷鍵。 我并不想這樣,也不是有意為之,知道他是因為我的人在學校發現他一直在暗中觀察跟蹤你們,我是不能允許任何可能傷害到我女兒的因素出現,便去徹查了他。不查不知道,一查真是嚇一跳。凌為詳說完也站了起來,走到窗戶邊,面向大海,惋惜地嘆口氣。 顧若清早已大驚失色,整個人都垮了。 季茗只是強撐自己,那雙充滿仇視的雙眸,填滿了憎恨和厭惡。 你爸爸欠下上百萬的賭債,你知道他對自己長得貌美如花的女兒起了什么心思嗎?要不是我安排人保護小陌,你會被他毀掉,所以小陌變相救了你,這也算我們家回饋給你為她付出的真心。 你安排了他假死?季茗猛拍額頭,回想季華明葬禮的場景,家里親戚當時說法不一,有人說他自殺了,有人說他被洪水卷走淹死了,尸體都沒有找到,喪禮很草率,季茗只是回去看了一眼,盡了最后的孝道。 假死這種餿主意我可想不出來,但這是躲債的唯一方式,那些民間高利貸本來是要找到你們三的,被我給壓下來了,違法的事他們不敢大張旗鼓。所以他也算因禍得福,后來我把他安排給了一個朋友,后續的事我也只看了個結果。我說過我不想撕破臉做這種要挾的事,但請你理解一個當父親的心,我不能接受我女兒是同性戀,今天我卑鄙也好,齷齪也罷,手段我用了,只看你應不應我的要求。 您做這件事當真不符身份。季茗咬牙切齒弟說。 凌為詳瞥向顧若清,說道:你意思是我不該辦他,應該任由他這個侵犯小姨子,家暴女兒和老婆的人渣繼續犯渾? 閉嘴,你閉嘴??!顧若清歇斯底里地吼出,因為用力過猛,脖間青筋暴露,她痛苦難耐,恨不得消失在這個世上,傷口像被人撒了把鹽,疼到內臟爆裂。 她感覺有許多臟東西,有密密麻麻的蟲子爬到身上,她悶聲落淚,拼命地撥弄衣服、頭發、口鼻... 若清,沒事,別亂動。季茗扣住她雙手,憤怒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只要你答應我,他日我女兒出嫁之日就是你父親進牢獄之時,要不然我這條鏈子恐怕是拴不住這只惡魔了。這個交易,你很劃算,做不做?現在就給我答案。凌為詳充滿侵略性的話,讓季茗心如刀絞。 她抱著幾近失控的顧若清,情緒瀕臨崩潰。她想起了自己被打,mama被打,顧若清被欺負。 她們用了好多年才慢慢忘卻,三人誰也不提及這個人,她們辛辛苦苦建立的平靜和平衡,一朝崩塌。 好!好!好!季茗連續回答了三個好,最后無力地說:我答應你。說出這四個字時,她已是滿眼淚水。 這倔強的表情,無奈的眼淚,崩潰的神態讓凌為詳有那么片刻的不忍,可為了女兒,他愿意做一次惡人。 放心吧,只要你做到,我不會讓你們被他sao擾的。 留下這句話,他走了。 像一陣滔天巨浪,在季茗和顧若清心底翻涌著。 兩個驚慌失措的人兒緊緊相擁,顧若清悶聲落淚:我擺脫不了他,一輩子都擺脫不了,對不起阿茗。 別這么說,是我們家對不起你,若清,別這么說。季茗緊緊抱著纖瘦的她,心痛難當,曾經那刺眼的一幕,在心底生根發芽,怎么都除不去。 顧若清在季茗懷里哭累了,情緒漸漸趨于平靜,她呆若木雞,絕望至極,阿茗,我這個骯臟的軀殼,永遠都洗不干凈了,我一輩子會活在他的陰影之下,我該怎么辦?我不敢跟人走近,怕別人的觸碰,更怕別人對我用情,哪怕眼神稍有熱情,我都會逃避。說這話時,顧若清莫名地想起程斯言。 別這么說,他沒有得逞不是嗎?你還是你,還是完整的你,別擔心,我們會永遠在一起,還有mama,我們離開這,好嗎? 顧若清只是點頭,除了點頭,她一句話說不出。 我送你去樓上好好休息,其他事情我來安排,等你心情好些出國走走,客棧的轉讓和搬家事宜我都會處理好,若清,你和mama是我最親的人,你一定要好好的。 可是你和凌陌...季茗心頭一痛,澀然一笑:我跟她可能注定無緣,就這樣吧,我沒能力戰勝現實,我累了。 她累了,她認輸了,她敗給了命運。 她不敢拿mama和顧若清去賭,去抵抗,季華明摧毀了三個女人的一生。她只求余生,安然度過,至于感情,那是奢望。 只是想對凌陌說聲對不起,這次,她又要做那個先轉身的人了。 想要,沒資格,想愛,不敢。 這就是她苦澀的一生。 作者有話要說:評論好少啊,沒動力更文了,親親們??! 小姨的陰影就是這個,所以后媽那邊也挺難的,至于其他,慢慢交待叭 大家周末愉快 第37章 不想要的答案 那年, 季茗八歲,顧若清十七。 暑假,正值農忙, 山里的梯形秧田, 俯瞰而去, 宛如綠意撒滿大地。季茗踏在田埂上,哼著小調, 迎著夏風,在烈陽下向家的方向奔去。 夏時收麥, 秋收水稻,每當豐收的季節,村里人臉上總會洋溢著滿足的微笑。 季若敏在秧田里施肥, 季茗回家幫她取水解渴,剛到家門口,就聽見小姨顧若清奇怪的呼喊。 那聲音時大時小, 好似被人捂著嘴巴,透著從未有過的驚恐。 透過門縫, 季茗看到了爸爸季華明的背影,他把小姨按在炕上, 好像在撕扯她的衣服。 季茗心頭一慌,沒有看懂他在做什么, 但知道若清受到了傷害。 因為她在哭,一直在叫:姐夫不要,姐夫不可以, 求你。 季茗急中生智,在堂屋倒了碗熱水,悄悄推門, 直接往季華明后背潑去。 啊啊啊。季華明只穿了件汗衫,被燙得嗷嗷叫,也澆滅了他禽獸般的欲念,顧若清趁機起來,把被扒開的校服襯衫扣緊。 季華明周身透著nongnong的煙味,長年抽煙讓他渾身散發著惡臭的煙屎味。這個味道,成了顧若清一生的陰影,也伴著季茗噩夢般的童年。 你個死丫頭。季華明被燙得失去理智,他似乎忘記了眼前這個小女孩是自己親生女兒,只知道后背疼得火冒三丈,直接cao起火剪對季茗當頭一擊。 季茗被燙得頭皮發麻,很快便又疼又暈,開始意識模糊,季華明失控般再度舉手。 阿茗!顧若清反應迅速,叫喊時已沖到季茗身邊,抱著她,為她擋下危險。 燒得赤紅的火剪,哪怕只是瞬間的襲擊,也會燙爛皮膚。這一下落在顧若清的后脖,烙下了一生無法磨滅的印記。 正如季茗那個隱藏在頭發里的傷,也是她童年永遠的痛。 如果不是最后季茗虛弱地叫了幾聲爸爸,讓季華明人性回歸,后果不堪設想。 顧若清忍著劇痛把季茗送到鎮上的衛生院,因為頭部受傷,季茗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蘇醒后她性格大變,開始少言寡語,逐漸封閉。 田埂再美的風景,童年再多的趣事,也不能讓她開心。 顧若清亦如此,任憑山里的天空多沉澈,小溪里的水多純凈,她也只看得到骯臟。 她甚至覺得自己很臟,衣服被扯了大半,她每天噩夢連連,總會生出自殺的念頭。 這件事后,她再也沒去過jiejie家,獨自生活在父母的平屋。 顧若敏不知真相,吃穿用度親自送過去,她也信了meimei說的,季茗是不小心,自己是想好好復習的說辭。 呵,多無奈的謊言。 事情雖過去了,顧若清卻再也無法跟人正常交往。 從大學到工作,她獨來獨往,不談感情,拒絕所有試圖接近她的人。烙在身上的羞辱和傷痕,如同傷口那朵地獄之花的紋身,會跟著她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