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潔盯著眼前的男人看，沒說話。

    好一會兒，秋程都已經起身，和她拉開距離，她忽而問：“我是不是早就見過你？”

    秋程扭臉，垂了眼看她。

    宋潔也是突然捕捉到一絲回憶。

    在她混亂的記憶中，有那么一幕，出現過這張臉。

    不過那時的他還稍顯青澀。

    二十歲出頭的男孩臉頰通紅，滿頭大汗滴滴答答地往下落，他身上的t恤濕透，仿佛淋了場大雨。

    但其實那天熱得很，熱到宋潔都中暑了。

    痛苦總是難以忘記，所以那天的事情她記的還算清晰，只是在這之前她從沒把這個秋程和當年那個男生聯想起來。

    “橙橙出國走的隔天，你是不是去家里找過她？”宋潔又問。

    秋程神色平靜道：“是?！?/br>
    “所以你就是橙橙學生時代交往的那個男生？”宋潔笑了笑，嘆氣道：“她之前跟我說過她交了個特別帥特別優秀的男朋友，還總說等時機到了就讓我見你，結果最后她出國了，也再沒提過這件事?！?/br>
    “沒想到就是你?！?/br>
    秋程眉心微攏，沒說話。

    正巧邱橙拉開衛生間的門，走了出來。

    秋程看向她，等她走到自己身邊的時候伸手捏了捏她的掌心，低聲道：“我去廚房給你弄點吃的，有事就叫我，別委屈自己?！?/br>
    邱橙點了點頭，“嗯?！?/br>
    秋程進廚房后，邱橙在長沙發旁邊的單人沙發里坐下來。

    她攏了攏長發，語氣淡淡地開門見山：“我是不會跟你回去的?！?/br>
    宋潔急忙說：“mama這次來不是要逼你回去?！?/br>
    “對不起橙橙，昨天晚上mama太失控了，所以才口不擇言……”

    “你每次都會事后道歉，”邱橙煩躁地說：“就像我爸當年每次出軌被你發現后也總跟你道歉保證不會有下一次一樣，可后來還是會不斷有下一次，再下一次?！?/br>
    宋潔覺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橙橙，你怎么能把我跟他做比較？”

    邱橙說：“我只是就事論事，只是在說你們倆在某件事上反復食言的行為很相似?！?/br>
    宋潔緩了口氣，對邱橙說：“mama今天過來不是要跟你爭論這個?！?/br>
    “我過來是想跟你認錯，昨晚我態度不好，讓你覺得有壓力了……”

    “其實自你們鬧離婚我就一直有壓力，”邱橙坦言：“那段時間你恨不得和我爸形影不離地盯住他，只要他一出門你就疑神疑鬼，每次都在我面前把他罵得狗血淋頭，等他回家來你又若無其事地跟他正常說話，那會兒的你讓我覺得很恐怖，所以我逃了?！?/br>
    宋潔沒想到女兒會說這樣一番話，她想解釋：“那段時間mama受了刺激才會那樣的，后來不會了……”

    “我知道，”邱橙說：“后來離了婚，你就把我當成你發泄負面情緒的垃圾桶，每天都在向我宣泄你的痛苦，讓我也覺得很痛苦?！?/br>
    “除此之外，你還把我當成你的全部，覺得我就是你的附屬品，就該聽你的，你試圖掌控我，干涉我的社交和生活?！?/br>
    “媽，”邱橙忍著快要崩掉的情緒，嗓音微哽道：“我原來從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最想逃離的地方是家，最想遠離的人是你?！?/br>
    “我不懂你為什么要為了一個臭渣男把你自己搞成這副樣子，你明明也可以選擇另一種生活，就像你前段時間那樣去學園藝，去參加讀書班，放松心情陶冶情cao，或者你去相親，去交幾個好姐妹，一起逛街旅游，我都支持你，可你偏偏把自己困在過去，還想把我也一起留在那份痛苦里?！?/br>
    宋潔已經淚流滿面。

    原來女兒對他有這么多不滿，她讓女兒如此抵觸，甚至可以說，厭惡。

    “你原來那么優雅溫柔，你就像我的朋友一樣，我有什么話都愿意跟你講?！?/br>
    可是你已經不是那個特別有分寸感，能跟女兒做好朋友的mama了。

    我也不再是那個我。

    宋潔泣不成聲地哽咽著說：“橙橙，mama知道錯了，這次我會好好反思，這幾年給你造成了那么多壓力是mama不應該?！?/br>
    “mama這次過來就是想跟你說，mama已經找了心理咨詢師，接下來會進行心理干預?！?/br>
    “我也會按照你說的那樣，找自己感興趣的事去做，努力把生活一點點變好?！?/br>
    “但是你能不能，別不要mama？”

    宋潔眼睛通紅地看著邱橙，話語乞求：“mama不逼你必須在哪天回來，就等你有空的時候，偶爾回來一趟，陪mama吃頓飯就好?！?/br>
    邱橙沒有立刻答應，她吸了吸鼻子，努力穩著情緒說：“我們還是都給對方一段時間冷靜調整吧?！?/br>
    “你只需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地過每一天，不要疑神疑鬼總瞎想有的沒的，讓生活回到正軌，那我過段時間就會回去看你?！?/br>
    宋潔不斷點頭，特別聽話地答應：“好，好，mama都會照做的，我會去看醫生，也會好好經營生活?！?/br>
    隨后邱橙幫宋潔叫了車，讓她回家。

    “橙橙，那mama等你回家來?！彼螡嵟R走前還在不安地這樣說著，仿佛生怕邱橙再也不回去，也不要她這個母親。

    等宋潔離開，邱橙把門關上，眼淚流噼里啪啦往下掉。

    秋程從廚房出來，快步走到她面前，把額頭抵在門板上的女人給拉進懷里，擁緊。

    邱橙沒控制住抽噎了聲，帶著哭腔對他說：“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辦，有時候我特別想跟她斷絕關系，可是我心里又沒辦法狠心真的不再管她?！?/br>
    秋程低聲安慰：“小橙子，你已經做得很好了?！?/br>
    秋程雖然沒有這種困擾，但他也清楚，跟有矛盾的父母相處，大抵都這樣糾結。

    難以徹底的斷舍離。

    這晚邱橙被男朋友守著睡覺。

    邱橙躺在床上，看著坐在床邊的他，總覺得自己像個小孩子似的，還需要人陪才能睡。

    邱橙用手指抓了抓他的掌心，輕聲說：“你回去睡吧?！?/br>
    秋程堅持：“等你睡下我就回?！?/br>
    她便閉上眼開始醞釀睡意。

    好一會兒，閉著眼睛的邱橙忽然呢噥道：“程哥，有件事，我還是想提前就跟你說。我其實有點恐懼婚姻，也不太相信婚姻，所以我可能……”

    她頓了頓，有些艱難地說出口：“可能……比較困難?！?/br>
    雖然父母相親相愛了二十余年，可也正是這樣，才讓邱橙更加覺得，再幸福美滿的婚姻，終有一天也會破裂無法修復，甚至夫妻雙方會反目成仇。

    她的臉往被子里縮了縮，幾乎全部蒙進去，從被子里傳出來的聲音聽上去悶悶的：“你要是覺得不合適，那我們就算了，現在還來得及……”

    她的話還沒說完，被子就被人用力地往下扯掉。

    邱橙迫不得已露出臉來，她怔怔地睜開泛紅的眼睛，還沒反應過來，唇瓣就被人咬了一口。

    邱橙吃痛地蹙緊眉，抬手想要推開他，卻被他抓住手腕摁在腦袋兩側。

    秋程的手指滑入她的指縫，霸道地扣緊她的手。

    他兇狠地親著她，像在懲罰她剛才說的話。

    有眼淚從邱橙的眼角滾落，滴在枕頭上，洇濕一片。

    “小橙子，這次就算了，以后不準再說這種話?！?/br>
    他又用了點力道咬她，讓她感受到切切實實的疼后，語調心疼溫柔地問：“疼嗎？”

    “你剛才的話讓我的心也很疼，比這種程度的疼還要痛千萬倍?！?/br>
    他憐惜地吻著她被他咬過的嘴角，認真鄭重道：“小橙子，你可以不相信婚姻，可以不相信任何，但你可以選擇永遠相信我?！?/br>
    邱橙輕啜了下，抬手抱緊他的腰身。

    后來邱橙被他連人帶被地抱在懷里，沒了睡意的兩個人低聲地聊起天來。

    聊來聊去還是繞不過父母這個話題。

    秋程對她說：“有本書里說過——悲觀也沒用。誰都想生在好人家，可無法選擇父母。發給你什么樣的牌，你就只能盡量打好它。[標注2]”

    “打不好也沒關系，不是還有我呢么?！彼皖^吻了吻她今晚一直輕皺的眉心，溫聲說：“我會幫你?！?/br>
    邱橙的眉心終于慢慢舒展開了些。

    她淺笑說：“那我也有句話要送給你?！?/br>
    秋程好奇：“嗯？什么？”

    “是部電影里的臺詞——這個世界上有兩個人，你跟他們只能短暫地相聚，但他們給你的愛卻超乎想象。[標注3]”

    秋程低“嗯”了聲，輕輕吻了吻她的發頂。

    他懂她說的是哪兩個人。

    須臾。

    “小橙子，你愿不愿意等哪天跟我去看看爸媽？”他小心地試探著問。

    邱橙沒想到他會突然這么問，有點意外地怔愣了下，也因此，她并沒聽出他這句話哪里不對。

    旋即，邱橙笑開，欣然答應：“愿意啊?！?/br>
    秋程登時摟緊懷里的女人。

    他低了點頭，很用力地吻住她正漾著笑的唇瓣。

    ▍作者有話說:

    程哥說的是“看看爸媽”，不是“看看我爸媽”。

    標注1：電影《愛在黎明破曉前》

    標注2：東野圭吾《時生》

    標注3：電影《蒂莫西的奇異生活》，原臺詞是—— 如果你們對我說，‘這個世界上有兩個人，除了你別無所求，他們會竭盡全力，偶爾也會犯錯，你跟他們只能短暫地相聚，但他們給你的愛卻超乎想象’，如果這是真的，那么我要說，生活處處都有奇跡。

    感謝支持，留評送紅包。

    第38章 戀秋03 [vip]

    邱橙是被秋程抱著睡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