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芫甚至沒有感到驚訝。

    但他也沒有出聲打斷，他安撫了這人的情緒，請他從頭講起。安靜地聽著，也記錄著這個墮落者的故事。

    “那年我23歲，居住在橋區?！蹦莻€透明的影子陳述道，他平靜下來了，恢復了殘存不多的良知和理智，決定把前因后果講給警局和浮空城，幫助他們搞定幕后黑手。

    “我失去了和我一起長大的meimei，我唯一的家人。那天晚上我應該去接她的，但我們吵架了，我賭氣沒有去?！?/br>
    “她遇到了一伙無所事事的小混混，他們看她長得好看，在和我家只隔了兩個街區的巷子里堵住了她?！?/br>
    “我們的家庭很不幸福，我和我meimei相依為命一起長大，她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我們從小就許愿獲得脫離家庭的自由，因此我成為能力者，帶她來了大都。但因為我的愚蠢，她死的很慘?！?/br>
    “請節哀?！弊宪菊f，表情仍然平靜。有一部分墮落者走上邪惡扭曲的道路并不是因為他們本性邪惡，他毫不意外，只是有一點遺憾。

    “這是我的錯，我沒去接她。我知道這不怪任何其他人。知道這件事以后我瘋了，瘋了很久，大吼大叫，抱怨社會治安和其他的一切事，只是為了掩蓋我的愚蠢和自大。我們剛來大都的時候沒有錢，所以租住了很便宜的治安很差的公寓。我明知道這一點，還是賭氣沒有接她。那時候我們明明都已經在討論搬家的事了?！?/br>
    半透明的靈體陷入了回憶，看起來那段時間的記憶對他來說已經很模糊了。

    “我……我是個高階騎士，他們不能放任我這樣的人在外面發瘋。浮空城把我拖到了能力者的心理關懷中心，我在那里呆了很久，直到接受事實，恢復理智?！?/br>
    “他們把那些小混混抓起來，按照法律審判他們。其中有個家伙甚至還沒成年，只被判了十年。我對這個結果不算滿意，去刺殺了他兩次，沒成功，知道這是法律，也就認命了?！?/br>
    斑紋赭石用他聽不到的聲音對紫芫說：“典型的生存意義崩潰?！?/br>
    紫芫沒說話。

    “我在那之后渾渾噩噩了兩年，我有能力，也餓不死自己。每天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過了多久。后來我想，一個人過也是過，meimei肯定也不希望我這樣活著，所以我振作起來，試圖認真生活?！?/br>
    到這里，他的經歷都正常的很。他經歷了糟糕的事，但自己走了出來，也開始面對未來的生活。有些墮落者是想要報復社會，但這個年輕人沒有，他幾乎就要走出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我夢到了我meimei?！彼麑γ媲案】粘堑某埠痛蠖季值挠涗泦T說道，“她對我說，她不想死。她想活下來?！?/br>
    “沒有任何魔法能夠復活已死之人”紫芫開口了。

    “我知道，我知道，就算我是自學，這一點我也是知道的?！蹦怯白诱f道，語氣之中有些悔恨，“但我總是夢到我meimei，她說她沒有回歸光的初始，她以靈魂的形式留在我身邊。只要我給她塑造一個有生命力的身體，她就能從那個身體里活過來?！?/br>
    “她總是對我說這樣的話，我覺得對不起她，就買了兔子來試。她真的從兔子身體里活過來了。雖然受限于兔子的身體不能說話，但其他方面都像是人，和從前那樣和我生活在一起?！?/br>
    “可兔子身體不能長久的容納她的靈魂，它死去了，我meimei也變得虛弱。我不能接受她再次離開我，又去找了一只狗。她在狗身體里堅持的稍微久一些，但狗也死去了。動物沒法容納她的靈魂，她在這個過程中越來越虛弱。我只能……試試用我自己的rou，為她塑造一個身體?！?/br>
    “我沒法讓自己rou活過來。然后他們出現了，給了我修行血rou魔法的方法?！?/br>
    旁邊記錄的警官不得不打斷一下：“你說他們，他們是指剛剛那個戴著面具的超凡所在的組織嗎？掩護你在大都吃人，給你折疊空間的人？”

    “不是他，我不認識他?！庇白哟鸬?，自嘲地冷笑起來，“我是什么東西，一個被引誘墮落的廢物，一把刀，吃人的怪物，吸引注意力的吞噬機器。我有什么資格讓超凡來眷顧我?！?/br>
    警察：……呃……

    我們秩序側的超凡就不這樣，他們不僅可以交流眷顧，還能找來拉架。他瞄了一眼紫芫和斑紋赭石，有點慶幸，又有點心疼對方的卑微，埋頭記錄。

    “我知道血rou魔法是很可怕的，所以我最開始沒想吞噬別人。我嘗試用自己的血rou給meimei重塑身體，但那不夠。于是我去商鋪買了一些用來吃的rou類，但它們和我的rou的融合都不好。無法達到我想要的，可以長久容納我meimei的容器?！?/br>
    “然后那些人提議，他們當時的說法是同情我和我meimei的遭遇。他們找來一個死人，那是當時殺害我meimei的家伙之一。他之前就有過前科，就在那幾天被吊死。他們對我說，一命換一命，試試這家伙?！?/br>
    紫芫嘆了口氣。

    “我覺得他說得對，我嘗試了。但你知道，有些口子不能開，我已經站在懸崖邊上，往前一步就是深淵?！?/br>
    “那家伙的□□很糟糕，他死了，也就沒有足夠的生命力。我用他給我meimei捏了形體，我meimei覺得惡心，而且那具身體無法活過來?！?/br>
    “我……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他們給我找來一個飽受折磨的，病重將死已經沒救的老流浪漢?！庇白诱f道，“老流浪漢太老了，他的生命力不夠。所以第三次，我吞噬了一個被劫匪襲擊擊中頭部，昏迷在小巷里的中年女人。第四次，是一對愛情不被父母祝福，在花園里相約自殺，早晚要死的年輕情侶?！?/br>
    他吃的人越來越多，被墮落魔法侵蝕的就越嚴重。最開始那個對被meimei附體的兔子都會感到愧疚，試圖用割自己rou的方式復活meimei的年輕人被吞噬的欲望和扭曲的希冀蠶食吞噬，他變成了扭曲rou塊的怪物，而且永遠無法復活meimei。

    他講述了自己所能記得的部分，但吃的人實在太多，他已經不記得很多事。他說那些人給他找來了圣階甚至是領域。他吃掉他們，也獲得了對應的力量。

    最后，他們把他放回了大都，放回了他曾經工作過的，很熟悉的橋區。讓他在這里多多捕食和他meimei年紀相仿的少女，把她們拖進空間，吃掉她們，以收集足夠給她meimei凝聚身體的血rou。

    這非常的諷刺，他為了復活他在夜晚獨自行走的，死在橋區的meimei。自己化身魔鬼，也獵殺了無數和他meimei一樣的少女。

    墮落魔法帶來的是絕望和扭曲，它們絕無可能實現任何人真正的愿望。

    “我該死?！彼詈罂偨Y道，“無論我被墮落魔法影響了多少，做出這樣的事，我就是該死?！?/br>
    “只是，我有一個問題想問?！彼麊栕宪?，“請您告訴我，讓我這個愚蠢駑鈍的社會垃圾能夠死的沒有困惑?！?/br>
    “死人不能復活?！弊宪镜?，“能夠復活的人都沒有真正死去?！?/br>
    “我知道，我知道那不是我meimei?！庇白诱f，虛幻的面孔苦笑起來，“我meimei不會讓我做那種事，她會平靜的死去的，她不會讓我吃人，好讓自己活下來?！?/br>
    “我想問的是，我夢里所見到的那個形象，到底是從哪里來的？她和我印象中的meimei完全一樣，是否真的存在某種方法，使得死去的人的形象以某種方法出現在世界上?！?/br>
    “不，那不是投影?！弊宪敬鸬?，“那只是你印象里的meimei罷了。從你的記憶和思念中誕生，當然無法讓你感到異常?！?/br>
    最后的希望破滅，影子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如果他那扭曲殘破被拼接起來的靈魂可以更加難看一點的話：“那……那是什么魔法？”

    “夢魘?！弊宪敬鸬?，“精神類天賦能力?！?/br>
    “啊?！庇白勇冻龌腥坏?，悲哀的神色，他呵呵低聲笑了起來，“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她在夢里那么的鮮活，在現實世界的身體里就顯得那么的僵硬。她都沒有開口和我說過話?！?/br>
    他的話都說完了。

    紫芫收起魔法記錄儀，把維持他靈魂的力量塞進一塊水晶里，移交給了警局方面。他們會在他真正死亡，回歸靈魂光點，去往光之初始以前盡可能地問出受害人的信息，給那些死去的人一個交代。這些細節會以紙質報告的方式提交給浮空城，不再需要他親自過問。

    斑紋赭石瘋狂和他使眼色。

    “夢魘是精神類能力，是被浮空城泛大陸魔法波動監控系統重點關照的對象吧?！贝┲鴿M是色彩艷麗的花朵的上神悄悄問他，“你確定？”

    “盡快習慣吧?！弊宪镜?，“確實有人找到了方法，可以躲開了整個魔法波動監控系統的眼睛，如果他是夢魘，那還真是搭配的很。而且如果我猜的沒錯，這個人階位很高?！?/br>
    斑紋赭石戰術后仰：精神系下場了？這還能玩？

    她帶領的浮空城隊伍已經把被炸開的地面鋪平整，登記維護受損的房屋保護屏障，并且在和警局方面交涉。浮空城的超凡醫師也趕到了，老熟人半夜被掏出來，難得沒穿女裝，開始搶救奎妮，給奧克特接手給科倫波爾接腿最后再給伊麗莎白接骨頭。

    問題不大，沒什么傷亡。

    洛芙在和警局的人一起善后，還得應付被驚動的報社記者。其中某個記者是伊麗莎白的鄰居，因為這個關系報道很有分寸，和警局關系很好，看起來格外著急。

    旁邊房頂上蹲著的大鸚鵡撲撲飛下來，落到紫芫肩膀上，張嘴驕傲地嘎了一聲。

    紫芫伸手摸了摸他胸脯上的白色羽毛。大鸚鵡使勁打架，還是有點過載，羽毛亂蓬蓬的。

    他向斑紋赭石點了點頭，帶著堅果消失在了深夜的黑暗里。

    同一天的深夜，大都香水百合歌舞團內部，一間裝飾著艷麗布料織成的帷幔，擺放著木質桌椅和可愛安靜的綠植的起居室內。金發金衣，異色眼瞳的桓琴抬起手，從空氣中抓出一團光。

    “紫芫認為是夢魘，超凡階的，可以屏蔽魔法波動監控系統的夢魘?！彼麑γ媲白谝巫由?，沒戴帽子，衣著端正寬松看起來準備休息的人神塔爾維亞說道，“他們引誘了墮落者，自由領的超凡有攻擊洛尼亞斯王室那位公主殿下的行為?！?/br>
    “啊，令人驚訝?！彼柧S亞笑著說道，完全沒有一點驚訝到的樣子，“如果我沒記錯，自由領恰好有這么一位夢魘，還是位新晉不久的傳奇呢。我以為他們拿到了艾瑞爾塔的權柄會用來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情，想不到只會做這種勾引人墮落的勾當?？磥磉@位先生掌握權柄的情況不怎么好?！?/br>
    “您要對他動手嗎？”桓琴問道。

    “我找不到他?！彼柧S亞笑著說出了絕對不算好消息的內容，“這位先生對于那份權柄的能力，看起來集中掌握了躲藏和隱匿方面，應該說不愧是自由領的傳奇嗎？我們應該感謝他，就算和虛空一族勾結，也還沒有把這份權柄帶到其他世界。唔，感謝他或許不合適，該說是感謝他的野心嗎？”

    話里話外，對自由領的超凡很看不上的樣子。

    “呃……”桓琴對他的態度無話可說，他也知道人神并不是在詢問他一個答案。

    “紫芫恐怕他們對洛芙麗達上殿下的身份有所猜測。我個人也有點擔心小姐。小姐最近似乎也在接觸這方面的事情，您知道的，她對針對少女的犯罪很關注。對方既然有夢魘，那么就能批量制造墮落者，如果成功試探到古蘭德繼承人或是摸到小姐，達到目的就是白賺?！?/br>
    塔爾維亞平靜而緩慢地眨了眨眼。

    “看著點莉絲?！彼f，“洛芙那孩子，她的權柄沒有暴露吧？”

    “沒有，但紫芫認為也不足以打消對方的懷疑。他趕到的時間有點巧?！睒穾燁D了頓，低頭，“好的，我們會繼續照看和保護小姐的?！?/br>
    “懷疑是難免的，古蘭德家一共就這么點人了?！比松駠@息一聲，“你說那個超凡，和奧西維利可能有聯系？”

    “是的，他的刀法風格很像奧西維利，境界魔法的傀儡替身術也像奧西維利當年在自由領的妻子。您也知道，如果真是他們的孩子，當年他年歲還很小，很可能親歷項玉尊陛下殺了他母親。奧西維利為了他夫人放棄聯邦的身份加入自由領，那對父子光為了報仇也會不擇手段?！?/br>
    塔爾維亞沉默了好久，長長地嘆息一聲。

    “東方十五國的改革不能等了?！彼詈笳f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