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7)
公孫琢玉收回手,重新落在他腰間,把臉埋在他肩上,像貓一樣蹭了兩下,聲音低沉酥耳:司公 杜陵春心頭狂跳,心想公孫琢玉堂堂一名男子,為何總是慣做小女兒情態。不自覺偏了偏頭,聲音僵硬:何事? 語氣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寵溺,仿佛對方無論要什么,他都能心甘情愿的雙手奉上。 公孫琢玉眨了眨眼:我一會兒要去落花胡同 混賬!杜陵春當即面色一變,這次是真怒了,那種煙花之地是什么好去處,你去一次便罷,還要去第二次?! 公孫琢玉心想杜陵春是不是吃醋了,歪頭打量著他:只是查案。 杜陵春睨著他,咬牙切齒:公孫琢玉,你可還記得自己打著查案的幌子,入了幾次青樓? 江州一次,京城一次,現在便是第三次。 杜司公又沒有頭上帶綠帽的喜好,天天看著公孫琢玉往煙花之地跑也太烏龜王八蛋了些。對方縱然不做什么,瞧見那些女子千嬌百媚,難免不會動心。 杜陵春思及自己身體殘缺,不免越發焦慮。 公孫琢玉逗他:司公若親我一下,我捉了那同謀,半柱香的時辰便趕回來,縱有賊心尋花問柳也不行了。 杜陵春心頭羞惱:你! 他本能抬眼,卻猝不及防對上公孫琢玉的視線,到嘴的話就咽了下去。二人再近些,鼻尖都能碰到了,呼吸交織纏綿,難分你我。 公孫琢玉有一雙含情眼,風流倜儻四字襯他都少了幾分韻味。兼得骨相端正,放在上京城這種地方也是有無數女子追捧的。斷案一絕,平步青云亦是指日可待。 杜陵春總惶恐自己沒什么東西能給他,甚至連最基本的魚水之歡都做不到。一時噤了聲。 公孫琢玉是一個驕傲自滿且不要臉的人,他就從來沒有自卑這種情緒。只是睨著杜陵春過分陰柔的眉眼,看入了神,緩緩靠過去親了一下,低低出聲:司公 杜陵春閉了閉眼,帶著幾分認命。他有些緊張,指尖緩緩攥緊公孫琢玉的肩膀,沒有掙扎,感受到對方溫熱的唇落在自己眉心,鼻尖,臉側,最后是唇,終于抿唇生澀的回應了一下。 公孫琢玉察覺到他的動作,笑瞇了眼,愈發黏了上來。二人身形顛倒,不自覺就跌擠在了太師椅子上,杜陵春被他吻得頭暈缺氧,已然不知今夕何夕。 緋色的袖袍如水般滑落,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腕。杜陵春過了那段生澀的情緒,不自覺開始擁緊公孫琢玉,墨色的長發落在肩上,濃似鴉羽。只有那唇色愈深,一片糜糜的艷紅。 公孫琢玉抵著杜陵春的鼻尖,親昵蹭了兩下。杜陵春按住他,本是訓斥的話,到嘴邊語氣卻不自覺緩了緩:光天化日的,成何體統。 外間窗戶還露著半條縫,窺盡山水荷池。 公孫琢玉趴在他懷里不動,粘人。 杜陵春沒了法子,推他一把,終于做出妥協:速去速回。 公孫琢玉抬起頭,試探性問道:那我去了? 杜陵春木著臉,但對上公孫琢玉亮晶晶的眼,心卻軟得一塌糊涂,聽不出情緒的嗯了一聲:要去便去,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公孫琢玉就等他這句話了,聞言又往他臉上偷親了一下,這才樂顛顛一溜煙跑出書房,須臾就不見了身影。 杜陵春有些怔然,反應過來慢慢坐直身形。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那種溫熱的觸感仍有絲絲縷縷殘留,讓人頭腦昏聵。 杜陵春向后倒入椅背,用手抵著眉骨,眉眼低垂,仍是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被公孫琢玉這個小混賬迷了心竅。指尖輕叩桌沿,發出沉悶的響聲。 吳越立刻出現在窗外:司公有何吩咐? 杜陵春眼睛都未抬:公孫琢玉去了煙花之地,你找幾個人跟著,暗中保護,不許他胡來。 短短一句話,吳越腦補了很多東西,神情一時微妙起來,心想胡來是怎么個胡來,支支吾吾應道:是,屬下這就命人去辦。 落花胡同里的姑娘夜晚才出來做生意,故而白日很清靜。公孫琢玉帶著人走到上次的巷子口,正準備敲門,石千秋就從樹上躍了下來,悄無聲息落在了他面前。 公孫琢玉面露驚喜:呀!大師父! 逆徒。 石千秋把到嘴的兩個字咽了回去:大人,我在此守候一夜,并未發現動靜。 公孫琢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師父辛苦了,兇手昨夜已被擒獲,您先等等,我找那女子問完話,咱們一起回去。 石千秋: 公孫琢玉和杜陵春說好了一炷香的功夫趕回去,自然不會多加耽擱。他走到上次血跡消失的院門前,抬手敲了敲門,里面立即傳來腳步聲:來了! 一名容貌素美的女子拉開大門,面上的笑意待看見公孫琢玉一行人時,陡然凝固在唇邊,隨后慢慢恢復平靜,面色蒼白的有些可怕。 公孫琢玉往里面看了眼:姑娘,我們是官府的人,方不方便問些話? 女子不回答,手腳僵硬的后退幾步,而后默不作聲的轉身走到井邊,繼續漿洗盆子里的衣物,低著頭一言不發。 公孫琢玉讓他們在外間等候,自己走了進去,有兩名黑衣護衛想跟上,卻被石千秋橫劍擋住。 石千秋皺眉:你們跟進去做什么? 黑衣護衛對視一眼,猶猶豫豫道:我等怕公孫大人胡來。 石千秋:什么胡來? 黑衣護衛結結巴巴:嫖嫖妓 石千秋瞇眼:他嫖妓干你們什么事? 護衛俱都靜默不語,裝啞巴。 石千秋便以為是官府的破規矩,干脆把劍收了回來,雙手抱臂,老神在在道:他沒那個膽子。 家中老夫人三令五申不許公孫琢玉跟煙花女子廝混,他自然不敢胡來。石千秋跟在公孫琢玉身邊三四年,跟對方出入青樓不下數十次,撐死聽曲喝酒,吃完飯就走人了。 護衛只得在外間觀察情況。 公孫琢玉走進院中,見中間擺著一張小矮桌,上面擺著幾道家常菜,頗為豐盛,有兩副碗筷。隨手拿了張木凳,坐在旁邊問道:姑娘在等人? 女子不語,用木棒捶打衣物,一身素裳,有西施之美。 公孫琢玉摸了摸涼透的菜碟,嘆道:看來姑娘等的人沒回來。 女子聞言,動作頓了頓,隨即又恢復正常。她低頭猛力搓洗著衣裳,力道極大,頭發也跟著散了兩縷下來,纖細的手繃起青筋。 公孫琢玉自顧自道:他受了重傷,肩頭讓人家刺穿,膝蓋被人射了一箭,估計活不了多久了。 一陣清風拂過,吹來淺淡的花香,卻腥甜得仿佛血一樣。 女子終于頓住動作,她像是被人點了xue,一動不動,低著頭看不清神情。片刻后,一滴淚水從眼眶滑落,悄無聲息沒入了盆中。 公孫琢玉可不想惹女孩哭,換了個姿勢坐著:姑娘叫什么名字? 女子攥緊了手中濕漉漉的衣裳,麻木漿洗著,冷冷吐出了三個字:莫靜嫻。 竟是直接說了真話。 公孫琢玉挑眉:可宗卷上說,你被充入教坊司不久后,就失足落水而亡了。 當年莫家滿門被貶為奴,成年男子盡數問斬,女子皆充入教坊司做了官妓,終身不得出。 莫靜嫻纖弱秀美,看起來一點兒不像將軍的后代:我會鳧水,假死又有何難。 公孫琢玉點頭:教坊司看守嚴密,你能成功脫身,那必然有人幫你,是葉無痕還是駱劍鳴? 他知道的消息遠比莫靜嫻想象中要多得多。 女子終于抬起頭,公孫琢玉看見她眼眶通紅,像染了血:駱叔叔是我父親舊部,他想辦法助我逃出,找了這個地方讓我落腳。 落花胡同雖魚龍混雜,但位置隱蔽,周圍左鄰右舍互不打聽見面,皆縮住在屋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算安全。 公孫琢玉雙手交握,大拇指繞來繞去:葉無痕呢? 莫靜嫻像一個沒了魂的人,公孫琢玉問什么,她便答什么,低頭將衣服上的褶皺細細捋平整,聲音聽不出情緒:我在教坊司的時候,曾經救過他一命,他死皮賴臉硬是要纏著我報恩,我指使他去替我殺四個人,他就去了。 公孫琢玉哦了一聲,雙手揣入袖中,似有嘆息:你全部說出來,不怕我將你抓入大牢? 莫靜嫻終于松了手中的衣裳:你已經將人擒獲,查到了這里,我說不說的你早晚都會知道,只是駱叔叔與此事無關,求你不要將他牽扯進來。 公孫琢玉疑惑:你怎么不替葉無痕求求情? 莫靜嫻看向他:有用么? 公孫琢玉抱歉的笑了笑:沒用。 葉無痕的罪跟駱劍鳴可有著質與質的區別。 莫靜嫻將衣裳擰干,晾在了院中的繩子上,公孫琢玉也不催促,靜等在一旁。他看見繩子上有兩件衣裳,一件男子的,一件女子的,相互挨在一起,干凈又平整。 桌上的飯菜已經冷透了。 莫靜嫻抿了抿唇,抬眼看向公孫琢玉,平靜而又坦然:不是要抓我么,走吧。 公孫琢玉沒有給她帶鐐銬,只是命人用麻繩將她雙手捆了起來。雙手抱臂,難免感到可惜:姑娘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吧? 莫靜嫻說:十八。 才十八。 公孫琢玉點點頭,沒再說什么。他一向喜歡做個糊里糊涂的官,因為真相有時候不見得會如所有人的愿。他走在前面,莫靜嫻被押在后面。 公孫琢玉忽然問道:姑娘后不后悔? 莫靜嫻沒有說話。 那座小院被遠遠甩在身后,內堂里供著三十二座牌位,香爐里插著一把燃燒過半的香,煙火繚繞,讓周遭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莫炎武當初率兵在前方廝殺,后方糧草遲遲不至,大雪寒天,五萬將士苦熬半月,體力不支,被敵軍斬殺大半。后來才知,不過是有人貪了軍費,欺上瞞下。然罪責卻盡數歸到了莫炎武一人的身上。 莫靜嫻沒有回答,公孫琢玉便知道她不后悔,偏偏自己沒什么話可勸。 這個朝代和后世不一樣,沒有警察主持正義,有的只是官官相護,貪腐成風,人命賤如草芥。尋常百姓若想申冤,連個能主持公道的清官都找不到。 公孫琢玉又不免想起自己在江州的同僚了。當初知府設宴款待杜陵春,眾人皆至,唯有寧縣縣令白松鶴未到,最后惹了杜陵春不虞,現在應該賦閑在家了。 白松鶴的例子,是這個朝代大多數清官的境地,不愿同流合污,便為世俗所不容。包拯幾百年來也才出那么一個。 公孫琢玉是個很庸俗的人,他過不得苦日子,也沒辦法和那么多人對抗,俗話說的好,打不過就加入唄??赡芰夹纳蠒心敲匆稽c點痛,但起碼小命保住了不是。 一行人回到了司公府,公孫琢玉卻沒有立即進宮稟報,而是讓人找個地方先將莫靜嫻關押起來,自己則坐在游廊欄桿上思考案情。 當然,也可能不是在思考案情,而是在思考人生。 公孫琢玉總感覺把葉無痕和莫靜嫻兩個人交上去,良心有點不太得勁。真奇怪,他以前沒有這種感覺的。 系統久違的又冒了出來,它落在公孫琢玉左肩上,用翅膀拍了拍他的后腦勺:【這是朝代的弊端?!?/br> 太高深了,公孫琢玉聽不懂:什么意思? 系統扇了扇翅膀:【無論什么地方,總是做壞事的人多,做好事的人少。但這個朝代缺少一個能挑起清流大梁的官員?!?/br> 如果這個朝代有包拯那種不畏強權的官員,說不定莫靜嫻當初會選擇報官申冤,不至于走上這條路。但很可惜并沒有,以嚴復為首的文臣已經老了,斗不過杜陵春一黨。 公孫琢玉最討厭009灌心靈雞湯了,一巴掌將它拍飛:要當清官你自己當,我才不當。 說完從欄桿上躍下,屁顛屁顛去書房找杜陵春了。 熱戀中的人大概就是這樣,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 杜陵春自然也想見公孫琢玉,只是見了面,對方難免有親近之舉,左右為難。 近日南邊出現蝗災,百姓糧食受損,出現大批災民。按照慣例,皇帝必然要派人帶著賑災銀下去救災,其中油水頗豐,嚴復一黨的人和杜陵春一黨的人都在爭這個位置。 宋溪堂正分析著局勢,忽見杜陵春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不由得住了嘴:司公? 杜陵春抬眼:何事? 宋溪堂捋了捋胡須:在下見司公愁眉不展,似是有什么心事,不如說出來,在下或可分憂一二。 分憂? 杜陵春心中冷笑,心想這種事你可分憂不了。他看了眼天色,心中估摸著公孫琢玉應當快回來了,對宋溪堂道:先生說的事我知道了,會好好思量的。 宋溪堂識趣告退:那在下就先回房了。 他前腳剛走,后腳公孫琢玉就過來了。 司公! 一聽這熟悉的聲音,杜陵春就知道又是公孫琢玉那個小混賬,心中竟有些罕見的無奈。他從位置上起身,剛走出書房,腰身就是一緊,被人迎面抱了個滿懷。 杜陵春抬眼,見房門都關著,就沒有阻攔,看向公孫琢玉:人抓到了? 公孫琢玉嗯嗯點頭:抓到了。 杜陵春又問:審出來因果了? 公孫琢玉頓了頓才點頭:審出來了。 杜陵春沒說話,他打量著公孫琢玉的眉眼,一雙眼仿佛能看透他的心思:那為何一臉苦相? 公孫琢玉不自覺摸了摸臉:有嗎? 明明還是一如既往的風流瀟灑。 杜陵春見他搖頭晃腦,轉身走到書桌后面坐著,漫不經心的出聲問道:說吧,又出什么事了。 公孫琢玉非要過去跟他擠在一塊兒:司公,若是要在陛下面前保住那兇手性命,是不是有些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