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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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正景沒有問出那個最基礎的問題,比如說看得懂嗎。反而緊接著問道:薛慈,你對這方面感興趣? 這本只是來源于一段普通問話,但既然是薛正景的提問,薛慈卻不免對他話中的意思想深些。 是在暗示自己不該對這些感興趣? 畢竟上一世的薛正景,看到自己在了解薛家企業相關時,便不自禁流露出防備目光,生冷厭惡,好像在看一個隨時準備謀奪利益的敵人。 現在是從他這么小的時候,也要開始敲打了? 薛慈扣住書的指尖,微微有些發白。 前世的他,被問過幾乎類似的問題。 那時候他怎么回答的? 薛慈畏懼于父親的目光,畏懼于好似對他張開了嘴的猛獸,畏懼躊躇前路上,深不見底的黑暗。 他選擇了最會讓父親,讓其他所有人滿意的答案。 沒有。 只是這上面的圖畫,很好看。薛慈別扭、笨拙地解釋著,甚至可笑地去展開上面占比篇幅極低的黑白產品圖,用來輔證自己的話。 薛父當然只是漠然轉開了頭,像是剛才只是個漫不經意的提問,下一秒就能被他忘記。 薛慈握住書脊,打開了那本《芯片》。 第275頁。 書籍被展開,準確無誤地落在一頁黑白色產品構建圖上,薛慈將書翻過來,對薛正景展示著那一頁,指尖落在精密的機械圖上,同時也相當流暢地說出對應的作用和原理構成。 薛浮一下子愣住了,他的目光緊緊落在薛慈身上。那本書同樣是他的必學書目之一,但是他的理解卻遠不如薛慈來的透徹。 他甚至有些聽的入迷了,覺得這樣的弟弟簡直在發光一樣,從容無比,和記憶中需要被他保護的柔軟形象截然不同。 這讓薛浮還覺得有些挫敗。 薛正景的目光則是隨著薛慈的聲音,越來越亮了。 而薛慈只是慢條斯理地解剖每一步考慮到一個九歲孩子的知識面問題,他講的很多不是自己后面貫徹理解后的想法,多是現在固有的理論,一看就是薛慈硬背出來的。其中還混雜許多生僻詞語,用的卻不為恰當,難免有炫技之嫌,但這樣全面的知識點,也顯得極為可怕了。 薛慈慢吞吞講完,才將書合上。 他漆黑的眼,也對上了薛正景。 感興趣。薛慈說。 這個對他而言曾高不可攀的巨獸,他憧憬與畏懼的全部源泉,已經讓薛慈沒那么再害怕了。 但薛正景,卻好像不似生氣。 他猛地湊近了薛慈。薛慈微微仰頭,下意識想閉上眼,用來保護臉上最脆弱的一點。但最后只是眼睫往下猛壓了一壓,依舊固執地看著薛正景。再緊接著,薛正景把薛慈從被褥里生生抱了出來就像從煙盒里拿出一支煙那么輕松,然后用舉高高的姿勢,挾著薛慈將他舉了起來,臉上喜不自勝:不愧是我薛正景的兒子! 薛慈:! 這個姿勢實在是太羞恥了,不要提現在是成年后薛慈的靈魂,就算他只有九歲,也受不了這種動作。 他面皮薄,皙白的臉頰幾乎一下就紅透,連著耳垂都是欲滴顏色。雖然薛慈現在心底一片冷漠,但外貌瞧著,看上去再羞澀可愛不過。 薛浮看著害羞的弟弟,都忍不住被可愛到了一下。但還是意志堅定地反應過來,對薛父嚴肅地道:父親,請把弟弟放下來吧,要著涼了。 薛慈現在穿的是睡衣,其實不算薄,但是空氣乍冷,加上薛正景身上裹挾著從外帶來的寒氣,也怪不得薛浮語氣里有些嫌棄了。 薛正景其實很少這么情緒外露過,這次實在是太高興了。聽到薛浮提醒,薛正景便將薛慈放了回去薛慈人瘦,但也有幾十公斤。薛父動作卻實在很輕松迅速,還給薛慈貼心掖了掖被角,順手將那本書抽出來了。 雖然你很有天分,但現在不必急于一時,父親會給你找老師的,薛正景又嚴肅道,現在天晚了,不要再看書,對眼睛不好。 薛浮忍不住贊同點頭,手上的平板因過久沒cao作自動熄屏。 薛慈: 他對薛正景突如其來的關心消化不良,忍不住提醒薛正景,他該注重的是薛浮才對,大哥才是對眼睛不好。 被弟弟關心到的薛浮心里頓時和化了團蜜似的,心道還是阿慈最知道疼人,阿慈果然最喜歡他這個哥哥頓時將平板收起來,躺在薛慈身旁,揉了揉他細軟黑發:阿慈,你本來就眼睛受傷了,要注意。不用擔心哥哥,哥哥習慣了。 不過既然阿慈說了。薛浮語調溫柔地說,哥哥陪你睡就好了。 薛慈頓住。 不他不是那個意思。 薛正景掙扎了一下,但還是覺得自己留下來太不像樣了,于是只嚴肅生硬地道:早些睡。明天就走了。 燈光熄滅。 薛慈睜著眼,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樣睡著的。 大概在凌晨時分,他的門被推開。薛慈一下醒來,警醒地聽著腳步聲。 但是薛浮已經從床上起身,說道:阿慈還沒醒。 薛正景一邊低聲打電話,一邊有些煩躁地解釋,出了點問題?,F在就要回去。 薛浮有點猶豫:要喊阿慈嗎?他昨天睡得晚,小孩子又愛困。 薛正景答:不。 薛慈原本想睜眼,這時又閉上了。 他想到薛正景既然不準備喊他,說不定就將他留在這里,過幾天再接回薛家了。 能晚幾天也好。 但只過了一會,薛正景直接將薛慈抱了出來,披上一件厚重大衣,將小孩全身包裹的嚴實,看上去是準備這么抱著走了 而薛慈頭皮發麻。不得不認清現實,薛父大概是不會看他睡著就把他留下了,只好裝作剛醒來的模樣,雙眼困頓,聲音含糊:要走了? 第10章 蛋糕 小孩子窩在厚重大衣里,微微仰頭,露出半張臉,唇部都還被含糊地壓在絨毛領下。他的膚色極皙白,又柔軟似一觸即紅,黑發軟趴趴地被夾在衣領縫隙中,亂中透出一點可愛來。薛慈眼睛半睜,漆黑眼珠中還含帶一點困倦霧氣,看著莫名可憐,聲音也低軟,和貓崽在叫喚般。 原本好好走路的薛浮身體幾乎都偏移過來了,盯著半夢半醒的弟弟。 這個樣子當真顯得格外可愛。 連薛正景,因為事出突然而煩躁冷冽的氣勢都一下沉靜,他也沒有要將薛慈放下來的意思,一邊走一邊用哄小孩的溫和語氣道:嗯,醒過來就到家了。 開心嗎? 薛慈: 也沒有很開心。 他也不裝困了,圓滾滾的眼睛睜開來,落到遠處那些漸次亮起的燈光上,明示:我自己走。 薛正景抱著他又穿過一道大門,腳步不停,直至將薛慈送進車里。因為薛慈包裹著厚重、密不透風的衣物,這動作還稍顯笨拙。聽到小兒子的話,非常自然地答道:再睡會,爸爸會抱你過去。 薛浮也跟著上車寄安全帶,忍不住笑道:弟弟是害羞了。 害羞?薛正景微微皺眉,才反應過來般,你現在還小,睡著由父親抱,沒什么可害羞的。 薛慈: 他現在有些希望,自己是真的睡著了。 要不然從沒醒過也好。 最后在薛慈的堅持下,到下車的時候,他是換好衣物自己走的。只是身上披了件顯然不合尺寸,有些過于寬大的長衣,像斗篷般,邊角都要垂墜在地上,將他的身形襯得更瘦弱。薛浮忍不住伸手牽住他,避免弟弟晃晃悠悠地能走摔倒了。 乘坐上薛家的私人航機,他們飛往了洲城。 薛家根系所在的地方,最繁華的不夜之市,也是上輩子,薛慈病逝,長埋之地。 十幾小時的長時間旅程,也的確頗耗費精力。 薛慈回到薛家,被送進主臥。他的房間和上輩子區別不大,只是添置了許多細節裝飾,來不及多研究,薛慈便躺倒在床上,先歇息。 中途有人進來給他換藥。薛慈困倦睜眼,認得是小時候薛家聘請的醫生,后來年紀大些退休了,是熟人,便又重新合眼。 等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早晨,作息剛好倒過來。 薛慈睡得有些熟,大概是昨天用過的食水里有輕微的安眠藥物。他看著現在所處的房間,熟悉里又透出些生疏來。 前世,薛慈成年前一直住在這里。 他十八歲后搬了出去,從一時賭氣,到終于認清,那是他難得做出的一件讓父親順心的事。 一件正確的事。 再后來,薛家又迎來那位新少爺。他還特意跑去囑咐,不準讓那位少爺住進自己屋中想來是很狂妄可笑的,新少爺又何必去住別人用過的房間,二手貨色,晦氣。 薛慈起身,拉開簾子去露臺處,陽光透過大片玻璃一下落進來。外面是大片草地,也種植著精貴嬌美的花木,鋪著石子路,有庭園流水,幾名園丁在悉心修剪某束花叢。 他這處能看到的景致確實很好,眼前也盡觀薛家的大片領地,哪一處他都十分熟悉,但偏偏薛慈,卻生出荒謬的鳩占鵲巢感。 這里不是他該留下的地方。 薛慈不免想起他后面租住的公寓,比薛家更讓他自在。如果可以,薛慈更想現在就搬過去,只是他現在這具身體年紀恐怕還要薛父同意才對。 想到現在薛父的態度,他又開始猶疑了。 難道還要等他再長大些,薛父態度立場才會更鮮明一點? 門被輕輕敲響,傭人在外詢問道:薛小少爺,您起身了嗎? 薛慈回神,應了一聲。讓他們進來。 有男傭負責替薛慈更換衣物,只是看小少爺身上已經穿上整潔衣飾時,默默更新了一下小少爺平日的起早時間,又請他下去洗漱用餐。 先生在四點去了公司,大少爺因學業繁忙,也重新返校了。男傭如常交代完,要將您早餐拿上來取用嗎? 薛正景公司上事務緊急,經常來去匆匆。而薛家大少爺要被教導的當然不止普通初三生的學識,有公司管理要學習不提,更是最近加入了研發科目課程,能請假去看薛慈是臨時擠出的時間。到了今天,就算再怎么依依不舍地想看弟弟,也來不及等薛慈醒來就遺憾離開了。 要是薛正景和薛浮中的一人留在薛家,薛慈還挺想讓人將餐點送上來的。既然都不在,他反而更愿意在樓下用餐。 用完餐,薛慈想到:老師什么時候來? 他小時沒去學校上課,是請的私人教師,只是教導他的多是些才藝知識,陶冶情cao。 是薛慈不爭氣,沒陶冶出什么氣質來,倒是人見人嫌。 先生給您請了病假。 這點薛慈是很熟悉的,他小時候經常能請假,一請就是幾周,薛父其實不大管他的學業問題。 薛慈當然明白,這不是寵愛,更沒什么要放縱他將他教壞的念頭,純粹是不在意而已。 但薛慈獨自在家里,其實也很自由。他讓人去找些書來,比如先前那本《芯片》的擴展書籍,更不乏一些枯燥高深的專業書目。 作為被薛家聘請的員工,傭人們當然不會提出什么異議,更不在乎薛小少爺能不能看懂,只忠實執行他的命令。 薛慈在家悶了幾日,都在看書。 后來連管家都來勸說他。 小少爺想不想出去玩一下?整日悶在屋中看字,薛慈本便傷著左眼,這下只怕對眼睛消耗更大。便是管家見他性格沉靜,也覺憂心忡忡。 紀管家將至花甲,薛父初掌家時他便是管家了。 他不僅資質深,耳聰目明,處理事件極為妥當,更是難能可貴的忠心,從不做損害主家的事。對兩個小少爺,幾乎當做自己孫子一般疼愛。 薛慈在整個薛家,最不害怕的也是紀管家。 在前世,這位也是難得尊重待他,諸多照拂的長輩雖然紀管家可能本身并不如何偏愛薛慈,但只薛慈是薛家少爺一點,也得了他二十幾年的忠心。 現下紀管家來勸說,薛慈抱著不讓老人煩心的原則,將書放了下來,非常沒有誠意地道:那我去花園走走。 紀管家還是憂心,覺得薛慈完全沒有這個年齡段孩子該有的活躍不省心,于是想了想底下的兒孫最喜歡做的事,試探,您要不要來打電子游戲?看電影? 薛慈失笑:那不是更傷眼睛一些? 倒也是。 紀管家并不氣餒:想起來了。之前您說想做蛋糕,雖然后來失敗了但這次我聘請了知名西點師,可以來輔佐您。 薛慈去一次訓練營,已經是重生后的成年人靈魂了,哪里還記得之前說過什么。 既是為了不露破綻,也是不想拂了老人家好意,薛慈只道:好。 不過他其實不記得,自己小時候還有做甜點這樣的愛好。 薛家其實也常駐有甜點大師,但他們的水平太高,對教導新人卻是苦手。這次紀管家請來的人卻不同,一名男性一名女性,極擅長教導徒弟的同時,溫柔耐心,更會激勵別人。薛慈什么都不用做,順著他們的話將雞蛋打破倒進碗里,都能得到非同一般的熱烈夸獎。 薛慈就著他們教學,按部就班??粗案馀弑凰瓦M烤箱時,忍不住嘆息道,現在錢也是很難掙的,還要這么會夸人。 其實薛慈倒是想錯了,雖然紀管家付出的酬勞不菲,但是對西點師們而言最主要的任務也只是負責教導做點心而已。他們這么熱烈,也實在是看薛家小少爺生的太可愛,又實在乖巧聽話,忍不住便想逗他夸獎他。 最后蛋糕便在絕大部分都由西點師們完成、薛慈只負責做點基礎工作下完成了。 不僅完成得很快,還非常好看。 淡黃色奶油均勻覆蓋,熱巧克力漿勾邊拉花,上面圖案是兩朵相當可愛的白云這倒是薛慈畫的,在他制作時耳邊爆發出了相當誠懇的夸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