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采云有掙錢的能力，有發財的機遇，物質不是問題。

    “長得好就可以啦？那未來的舅媽好嗎？”

    “不好－”

    “她長得不漂亮？”

    “舅舅沒有錢，嗲meimei阿姨也沒有錢?！?/br>
    衛采云撲噗一聲笑出來，“別學你小姨。一天到晚不正經?！?/br>
    安歌光笑不語。

    衛采云笑了會微微惆悵，“外婆不喜歡小王叔叔?！?/br>
    “小王叔叔喜歡的也不是外婆?！?/br>
    衛采云沉默了很久，“毛毛，你不知道……”她嘆了口氣，“算了?！?/br>
    “外婆不容易，獨自拖大你們三個。你最大，要幫外婆拉扯弟妹?！卑哺杩邶X清楚地說。

    衛采云猛地停下腳步，跟安歌平視問道，“誰跟你說的？”

    是周家，還是范家？在說三道四。

    安歌目光清澈，“沒人跟我說，我猜到的?！?/br>
    從衛采云到衛慶云姐弟兄妹三人，和安景云不是一個爸。

    衛淑真離婚后又有一場不成功的婚姻，只是這場婚姻的三個兒女都跟了她。

    誰也不提，但誰也沒忘記，安景云防著風韻猶存的老娘又有追求者，衛采云扛起了養家的重任。

    “外婆怕你不管舅舅和小姨，無論你跟誰談對象，她都不會同意?！?/br>
    “……你，”衛采云一陣無力，這孩子，真是太聰明。

    安歌扶住她的肩，“等小姨找到對象，你就錯過很多喜歡的人了?！?/br>
    很多？到底還是孩子。衛采云脫口而出，“我只喜歡他?！?/br>
    說完她不好意思起來，怎么跟個孩子說心里話。

    安歌看著她手上，“松子糖快要落地上了?！?/br>
    真是孩子，掛住吃。

    衛采云趁機收拾心情，嘀咕道，“喜歡又不讓我多買?！?/br>
    “少吃多滋味?！卑哺枥蠚鈾M秋地說。

    走到弄堂口，兩人剛好遇到范家姆媽。

    范家姆媽盯了眼衛采云手上的東西，“送走大阿姐了？”她又看向安歌，“毛毛，被啥人打成這樣，單只熊貓眼啊?！?/br>
    衛采云只當沒聽見。

    安歌一臉冷漠。經過范家姆媽身側時，她雙手小指勾住嘴角，拇指把眼角往上一推，舌頭一吐，“啰啰啰啰啰！”

    范家姆媽被嚇了跳，“啊喲！”

    安歌收回手，得意地一笑，又還是那個可愛的小卷毛。

    有個熊孩子的外殼當保護層多好，想說就說。

    哪怕范家姆媽在背后說她是“斜眼”的meimei，腦子同樣有毛病，安歌也不生氣。

    不相干的人說兩句又怎么，不會掉一塊rou，不會傷一根筋。

    她是怎樣的人，只有自己能定義。

    沒過幾天，弄堂里掀起一陣轟動。

    三樓衛家姆媽的外孫女，叫毛毛的，在晚報發表了文章。

    才五歲多！

    郵遞員把匯款單送上門。

    “安歌，簽收?！?/br>
    十元錢。

    衛家老老小小嘖嘖稱奇，“毛毛，老厲害，寫出名堂了?！?/br>
    只有衛采云不奇怪，投稿是她帶出去寄的，退稿也是她代收的。

    安歌拿出只鞋盒，“投了好多次，這是頭一次采用。有啥厲害，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做詩也會吟?！?/br>
    晚報嘛，她學著時興的文筆寫了篇《吃魚》，從老太太愛吃的咸橡魚燉蛋，說到廣東蒸魚用大火滾水五分鐘，開頭放《世說新語·識鑒》的“秋風起，思吳中菰菜羹、鱸魚膾”，結尾重新強調一遍故土風味。

    文筆平平，不足為奇，但當下能寫的人太少，渴求文字的人又太多，所以編輯約她再寫幾篇關于食物的豆腐干文章。

    “請客！”衛慶云腦子轉得最快，“我們可以提供意見，下篇就寫西餐館！”

    是，安歌服了。

    老太太摟著安歌不放手，“毛毛將來做讀書人?！?/br>
    將來么……

    已經想好了。

    星辰大海。

    第九章 外婆的眼淚

    衛慶云感覺自己上了外甥女的當。

    然而說出去很沒面子，她一個十五歲的，被五歲的騙？

    為了二十元，整個暑假老老實實呆在家里干活？

    可答應也答應了。要是反悔，家人站在安歌的那邊，半點零花錢都沒有。

    上午寫作業學英語，下午做手工，做摘抄。這樣的生活，太“充足”了。

    蟬聲長鳴，電風扇緩緩搖頭，發出軋軋的轉動聲。

    衛慶云放下筆，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盯著眼前的本子發呆，抄寫的文章是安歌在報紙上挑選的。

    －在騙我吧？多摘抄，自己就會寫？

    見安歌收到幾回稿費，衛慶云眼紅之下要求傳授寫文章的秘訣，然后……就是這樣了。

    －一定在騙我！

    她側頭看向安歌，后者坐得端端正正在臨帖。

    等舊報紙寫滿大字，安歌收起筆和硯臺，挑眉提醒道，“衛慶云，欠我的五元一直沒還。算上利息，現在六元了?！?/br>
    好你個“黃世仁”。

    衛慶云叫屈道，“不是說好糊滿500個紙盒就一筆勾銷?！?/br>
    “這么多天才糊100個……”安歌對好吃懶做的小姨也很無語，每次干活不是要喝水就是要上廁所，沒有哪回能夠坐滿半小時不動，“幫你記著呢?！?/br>
    “抄得手酸……”衛慶云活動了一下手腕，“抄這些有啥用？”

    安歌拿過本子和筆，在上面劃出重點，“你看，文章有個結構，先把立意給挑明，第二段、第三段圍繞著立意寫，末尾再把主題給點下。要是敘事文就更容易理解，按時間事件起承轉合?！?/br>
    “把結構搭好，接著是詞句。愛怎么寫都行，關鍵把話說明白。用典故也行，用大白話也不錯?！?/br>
    衛慶云皺眉咬唇聽了會，忍無可忍叫停，“毛毛，我現在不光手酸，頭也在痛了?！?/br>
    安歌示意小聲，還好老太太沒被吵醒。

    她從口袋掏出一毛錢塞給衛慶云，“出去轉轉，吃根雪糕，半小時內回來?！?/br>
    衛慶云哼哼道，“半小時哪夠……”見安歌做勢要收回錢，連忙往后一靠，笑瞇瞇地說，“知道了，小管家婆?！?/br>
    “把毛豆剝了，可以少抄一篇?！?/br>
    “老太太會做的，干嗎叫我做?！毙l慶云討價還價，“除非給我三毛錢，我要吃冰淇淋?！?/br>
    安歌瞄她一眼，“要是能忍住今天不吃，那明天可以。冰淇淋比雪糕好吃多了，又軟又香?！?/br>
    衛慶云猶豫不決，冰淇淋的美味遠大于雪糕，“好吧?！?/br>
    安歌拍拍她的肩，“是啊，不要因小失大，好飯不怕晚?！?/br>
    看在衛慶云摔過一次超級大跟頭的份上，安歌捺住性子想辦法。

    雖說一個人的性子很難被外界影響，安歌覺得自己就屬于又臭又硬的壞脾氣，但那個教訓對于衛慶云來說太慘重，如果不是知道得太晚，她絕不會坐視不管。

    希望這些小事情能夠培養出衛慶云延緩滿足的能力，畢竟現在才十五。

    衛慶云捂住嘴，眉眼笑成一團，“毛毛，你比老師還像老師……這樣，累不累??？”

    “累?。卑哺柰凶∠掳?，目光灼灼，“我是為了誰呢？”

    衛慶云更加笑得前仰后翻，“我怎么覺得你像馬戲團訓猴子的，我呢，就是怎么講也講不聽的猴子?！?/br>
    知道就好，安歌悻悻的。

    衛慶云完全剎不住車，“不知道什么時候馬戲團再來……毛毛啊，你跟五阿姐說要去動物園玩，那里有大象。大象噴水可好玩了?！?/br>
    這時樓梯作響，衛淑真從外頭回來，卻是沒理她倆，悶頭進了隔壁房間。

    衛慶云和安歌對視一眼。

    衛慶云起身去了隔壁，過了一會語氣驚惶，“姆媽，姆媽你怎么哭了？”

    安歌頓時放輕收拾報紙的動作。

    只聽衛淑真清了清嗓子，“哪有。太陽大，我有點中暑?！?/br>
    走動聲，水聲，擰毛巾聲，衛慶云還踢到了床架，發出雪雪呼痛聲。

    “姆媽，啥人給你受了氣？你說嘛?！?/br>
    安歌能想象衛慶云卷袖子的樣子。她回頭一看，不知何時老太太已經起身，靜靜坐在床上聽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