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駿臉色微變，語氣有些著急，“泠子，這是咋回事？不讓我去了？”

    葉泠微微點頭，把夏駿的行李裝進那個剛騰出來的空包里，同夏駿說，“你留在京城吧，我同衛生部的人一起去關東市?！?/br>
    “老家那邊你不用擔心，要是有事，電話肯定就打過來了，沒打過電話來就是沒事。你可以待會兒給家里打一個電話問問，我也記得咱生產隊上的電話號，我去了關東市之后也會找個電話給家里打過去，咱到時候再聯系?！?/br>
    “如果這次真的是炭疽，那現在的關東市肯定很危險。飛機飛去關東市需要一個多將近兩個小時，就算飛機一落地就能拿到炭疽桿菌的菌株，我都得至少三個小時的時間來調配靶向噬菌體?！?/br>
    “調配好靶向噬菌體之后，還需要讓靶向噬菌體在培養基中大量繁殖，等發酵液中的靶向噬菌體濃度達到一定量時，才能派上用場?？蓡栴}是，飛機落地后，我們需要做的是第一時間奔赴醫院，然后去嘗試著分離炭疽桿菌的菌株……這些都需要時間?！?/br>
    “如果真是炭疽桿菌，并且已經傳播開來，就算我用最快的速度研究出靶向噬菌體來，這段時間里都可能會有大量的人去世，也會有大量的人被感染。鬼子留下來的這種細菌，說是索命羅剎都絲毫不過分?！?/br>
    “你沒有相關的醫藥衛生知識，不知道面臨那樣的環境該怎么保護自己。我知道。就算是我，也不一定能從關東市全身而退，說實話，這次被緊急調去關東市的人這會兒可能都在家里安排后事了?！?/br>
    “我對自己的技術有信心，可凡事都有個意外。萬一我沒回來，春回藥化廠發不發展都行，把現在的買賣做下去，你和旋子凱子就不會缺錢花?！?/br>
    “你不用等我，甭管我爸媽同不同意再娶，你都要娶一個，別為了我就壞掉自己往后的日子。我沒別的要求，你要是真的再娶了，就娶一個性格好點的，不求她真把旋子和凱子當親兒子看，但求別苛待?！?/br>
    “我這個親媽沒給兩孩子少掙錢。你耳根子軟，怕念叨，如果你覺得你降不住后面娶的，你就把兩個孩子送給我爸媽和河子，讓他們養著，別讓倆小的受了委屈?！?/br>
    葉泠不怕那炭疽桿菌嗎？怕！因為她身上沒多少修為在身，對那炭疽桿菌的了解又只是局限在歷史課本中提過的那么幾句……

    萬一她一下飛機就感染了，她能撐到自個兒研發出靶向噬菌體來嗎？

    這些都是未知數。

    眼看著夏駿的眼眶都紅了，葉泠笑笑，用大拇指給夏駿擦去眼角的淚，在夏駿身上抱了一下，說，“聽我的，你就留在首都。你不懂醫藥衛生方面的問題，就算你跟著去了關東，也幫不上什么忙，反倒可能把你自己也陷入到危險中去?！?/br>
    “萬一我真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照顧好倆孩子和我爸媽。廠里要是有什么能干的姑娘，你就想法子撮合一下河子和那姑娘，別讓河子一直單著了?！?/br>
    “哎，不說了，走了！”

    看著葉泠把行李包背在肩上離開，夏駿心中升起一種從未有過這么強烈的自責與內疚。

    如果他再能干一點，如果他的文化水平再厲害一點，是不是就能替葉泠分擔許多。

    “泠子，你肯定能回來的！你也一定得回來！”

    “我知道我攔不住你，但你要是敢不回來，我就不給倆崽子吃飯！還天天揍那倆崽子！”

    葉泠被夏駿這話給逗笑了，心里的那點兒惆悵頓時煙消云散，她笑罵道：“你敢！”

    她好歹是修仙界里的女上神，手握千萬種靈丹妙藥的藥方，經歷過的大疫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怎么可能會在這炭疽桿菌上陰溝里翻船？

    葉泠前腳剛走出辦公室，后腳又折了進來。

    夏駿還以為葉泠后悔了，舍不得孩子和他，不走了，結果就聽見葉泠說，“我去了關東之后，夏駿你也別閑著！更別胡思亂想，廠子里的事兒得你撐著呢！”

    “咱生產的二裂酵母干料，你同歐娘娘和雅妹兒那邊溝通一下，問問他們兩家有沒有合作的意向。至于初步報價，你就按照原型維c的九倍來，最后還是看雅妹兒和歐娘娘哪家給的價格高?！?/br>
    “還有，你守著首都這邊，讓河子往滬上跑一趟，帶著咱的二裂酵母凍干料去，拿給雙姝團隊。就說他們一直想做的原材料我們做出來了，如果雙姝團隊做不出個堂來，拿不出點實打實的成績，下次再分析銷量下降的原因時就從自己身上找，別再怪國外技術封鎖，別再怪買不到好原料?！?/br>
    “超穩定原型維c和維c衍生物也對雙姝開放，告訴雙姝團隊，年前必須拿出一款產品來，做成護膚全家桶也好，做成完整的護膚流程套盒也好，必須拿出個像樣的禮盒裝來，年前投放到市面上去！”

    夏駿：“……”咋越聽越像是安排后事？要是真有把握回來，這些話回來再說也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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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忙與亂

    安頓好家里與春回藥化廠, 最終是夏駿開著送貨車把葉泠和那堆物資、設備送去首都機場的。

    一群人幫著葉泠把物資與設備搬上飛機，時間到五點了。

    葉泠同夏駿說，“回去吧, 看好孩子, 最近多關注點新聞，別讓孩子亂跑?！?/br>
    夏駿的眼眶一直都是紅的, “那你……一定要小心，一定要平安回來?！?/br>
    葉泠擺擺手，“肯定會的，回去吧。沒必要搞生離別這一套, 說不定過個兩三天就回來了呢！咱春回藥化廠有技術，肯定不會出事的?！?/br>
    飛機的艙門緩緩關上，葉泠從舷窗里看到夏駿一直在沖飛機招手, 只是不知道夏駿能不能透過舷窗看到她。

    飛機從停機坪上駛出，滑過一段長長的跑道之后, 飛上了天空，朝著正北方向疾馳而去。

    李久承見葉泠席地而坐，也抓著葉泠旁邊那根安全帶坐了下來, 問，“本來去的名單沒你啊，你怎么也要過去？”

    神游天外的葉泠恍然間回神，她見是李久承，笑了笑, 打招呼道：“李教授?！彼龥]聽清楚李久承后面說的話。

    李久承見葉泠有些魂不守舍, 也就沒再多問，他同葉泠說，“你去了之后別傻乎乎地往最前面沖, 沖在最前面的應該是醫生和我們這群老骨頭。你還年輕，跟在后面學著就是。我們這些人回不回得來不要緊，但你還年輕，你是咱藥化系里最有能耐的一個，你必須得平安回去。甭管做什么決定前，你都得想清楚，值不值得以身犯險，你孩子還在家等著你呢！”

    葉泠苦笑，道：“我對炭疽桿菌其實沒什么了解，只是從歷史書中知道一些只言片語。這炭疽桿菌的傳播方式太多了，只要接觸到皮膚，就會感染上。李教授，這次準備的防護物資夠嗎？”

    李久承扭頭看向隔壁那臨時改裝成貨艙的機艙，也有些不大確定，“應該夠的吧?！?/br>
    “應該？”葉泠心里陡然就沒了底，她解開安全帶起身， “我去問問任部長，這要是防護物資都沒有，我們去了之后需要直接暴露在有炭疽桿菌的環境中，那我們這群人是真的找?！?/br>
    飛機的飛行過程不算平穩，葉泠扯著那緊靠舷窗的安全帶，一步一步走到另外一個機艙，探頭看了幾眼，找到任明誠的位置，走過去。

    她問，“任部長，這次的防護物資準備了嗎？口罩，防護服，護目鏡這些，都有嗎？”

    任明誠點頭，“都有?！?/br>
    葉泠稍微松了口氣，又道：“麻煩任部長派人把這些防護物資拿來，我檢查一下。我們春回藥化廠發酵車間里經常用這些防護物資，為的就是擔心人身上攜帶的雜菌傳播到發酵罐中去，所以我們用的防護物資都不差。這次關東市的炭疽桿菌非同尋常，就拿我們春回藥化廠常用的那些防護物資，我都覺得防護等級不夠，想看看咱衛生部準備的防護物資，順帶著問問咱衛生部的防護物資都是從哪兒買的，我們春回藥化廠之后也該升級防護物資，買點品質更好的了?！?/br>
    “哦，這樣啊，你稍等一下，我讓人給你取來?！?/br>
    任明誠轉身同他身后隔了兩排的一個三十歲出頭的男人說，“小謝，把我讓你們帶上的防護物資都拿來，給葉泠看看?！?/br>
    那‘小謝’起身就去取，不多時，他就抱了一個袋子回來。

    看著那薄薄的軟膜塑料袋，葉泠眼皮子一跳，不祥的預感浮上心頭。

    她接過那個袋子，拆開一看，臉色瞬間就變了。

    “紗布口罩？”

    “白大褂？”

    “塑膠手套？”

    葉泠感覺那紗布口罩不太結實，隨手扯了扯，哪能想到那紗布口罩的耳繩直接被她扯了下來。

    葉泠感覺心口瞬間就堵上了。

    任明誠也被葉泠手中那紗布口罩表現出來的質量嚇了一大跳。

    葉泠猛地一抬頭，盯著任明誠，聲音陡然拔高，她問，“任部長，這就是衛生部給準備的防護物資？”

    機艙里的其他人都紛紛沖這邊看過來，京華大學藥化系的那幾個人起身走到了葉泠身后。

    不管葉泠這會兒是要干什么，京華大學藥化系的人走出校門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他們必須得為葉泠站臺。

    葉泠雙手一用力，那口罩就被撕成了兩半，心里涼透的葉泠聲音都有些沙啞，“這就是衛生部給我們準備的防護物資？”

    “風化的紗布口罩？一扯就斷的紗布口罩？”

    “我們這次去關東市面對的極有可能是炭疽桿菌，衛生部就讓我們帶著這紗布口罩，穿著白大褂過去？”

    “怎么，衛生部是怕我們都能從關東市全身而退，所以想出這么一個辦法來要把我們所有人都留在關東市嗎？”

    李承久聽到葉泠的聲音，還以為是葉泠同人吵起來了，趕緊從另外一個機艙走過來，他看了一眼葉泠手中的紗布口罩，頓時像是被喂了一口屎一樣。

    “怎么會是準備的這個口罩？別說是炭疽桿菌了，就算是大腸桿菌，這口罩也擋不住??！”李久承失聲道。

    機艙里的其他人都面色難看，有好幾個女同志都絕望的苦出了聲。

    任明誠轉頭緊盯著那‘小謝’，問，“小謝，我不是讓你從咱衛生部的應急器械庫中調防護效果最好的嗎？咱應急器械庫中防護效果最好的就是這種紗布口罩？每年采購科采購的東西呢？”

    那‘小謝’帶著哭腔，道：“這就是咱們應急器械庫中防護效果最好的了啊……咱應急器械庫中沒多少防護物資，我已經把所有的防護物資都帶上了?！?/br>
    任明誠：“……”

    葉泠：“……”

    在場的所有人都體會到了無話可說、如鯁在喉的感覺。

    這不是把人命當兒戲嗎？

    第二軍醫院的傳染病科主任黑著臉問任明誠：“任部長，能不能同機長說一下，我們轉個方向飛回去？我們軍醫院傳染病科還有不少特級防護物資，去我們第二軍醫院取吧，這些紗布口罩和白大褂……要不是葉泠同志發現了問題，我們就穿著這些東西去關東市第一線見病人，去幾個就得留幾個！”

    任明誠臉色黑如鍋底，他沉聲問，“小謝，我們應急器械庫中采購的物資絕對不止這些。每年都有專項的錢撥入采購科，怎么會就只有這個？采購科給我列的采購清單我那兒可有留底，絕對不止這些！”

    ‘小謝’見任明誠動了火，不敢再隱瞞，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咱確實采購了，入庫單上也簽了?？稍蹜惫芾韼熘械姆雷o物資每年都得更新，舊的都會處理掉。按照往年的慣例，第三季度末就應該處理那些舊的防護物資了……所以咱的防護物資，前不久才都處理掉?！?/br>
    任明誠：“？？？”他能在衛生部的一把手上坐穩，絕對不傻，這會兒聽‘小謝’這么一說，他就猜到了一些事兒，臉色越發黑了。

    “誰給你們的權利？衛生部的規章制度上寫的明明白白，只有來年第一季度才能處理前一年的物資，誰讓你們第三季度結束就處理的？還是按照往年的慣例，這事兒都多少年了？”

    ‘小謝’慌不擇言地說，“都好多年了，第三季度處理的時候，咱的防護物資還能按照正價賣出去，可到了明年第一季度再處理，價格就得按照廢品的標準來??！”

    任明誠這會兒還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只剩下了最后一個問題，“那你們按照正價處理了這么多年的防護物資，處理的錢呢？錢都進誰的口袋了？”

    “吳主任……”‘小謝’面色灰敗。

    任明誠當著這么多醫護人員、專家學者的面被扒了衛生部的底-褲，臉上掛都掛不住，他深吸一口氣，罵道：“蠹蟲！都是蠹蟲！你們等著，凡是參與到這件事中來的人，不管是主謀還是幫兇，一個都別想逃！等著你們的，會是法律的清算！”

    那‘小謝’被嚇得全身一哆嗦，不甘心地辯駁道：“都是口罩，這紗布口罩比那種特級防護口罩還要厚實呢！那薄薄一層的特級防護口罩能擋得住的細菌，這更厚實的口罩擋不??？”

    葉泠感覺一口氣在心口翻騰不休，實在忍無可忍地她當場就破口大罵。

    “口罩的防護能力是和厚不厚實有關？你也長了個腦袋，能等于你長了個腦子？”

    “要是東西越厚實，防護能力就越強，你咋不捂十八層褲衩子在你臉上，那可比口罩厚實多了！”

    她這會兒也顧不上什么部長不部長，領導還是下屬了，轉頭直接去問任明誠，“任部長，你們衛生部的職工素質還是真低啊，就這點兒基礎知識都不懂，派去大街上掃大街，清潔工老太太都不想同這種人說話，嫌他沒有素質丟人！怎么能進衛生部？衛生部統率全國的醫療資源，怎么會變成什么阿貓阿狗都能進？”

    其他人都驚呆了。

    沒人能想到，葉泠看著文文靜靜的，內力隱藏的實際脾氣竟然是這個樣，居然這么火爆！

    那可是衛生部的部長??！葉泠居然敢毫不顧忌情面地就開噴了！

    任明誠見在場的醫護人員都對衛生部來的人怒目而視，深深鞠了一躬，“我為衛生部的工作疏漏向大家道歉?！?/br>
    “我現在就去同機長交涉，看能不能返回京城。還請大家放心，我們衛生部絕對不會拿所有醫護人員、專家團隊的生命開玩笑！關于衛生部內部的問題，等關東市的問題解決，我們會在第一時間解決內部問題，絕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