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2)
走出房門,外面不是普通的建筑走廊,而是一道石廊,除了屋子那邊是木墻,另一邊和天花板都是凹凸不平的石壁。 他們現在應該在地底。 石璧上點著油燈,光芒昏暗,將人的影子拉長,陰森森的。 韻幽走在前方,毫不設防地露出了后背。 魏溪盯著她纖細的背影,默默在心里計算,若是他現在偷襲,不知道能不能一擊打暈她,然后溜走。 念頭在心里轉了轉,魏溪決定冒險試試。 接下來韻朱肯定是要拿魏溪去威脅應重樓,現在冒險,說不定能變被動為主動。 想著,魏溪暗自積蓄靈力。 有時候我很佩服那些人類。韻幽這時突然開口,他們折磨同類的時候,總是能想出許多精妙的法子,相比起來,魔族那些剝皮抽筋的法子,根本不足一提。 韻朱腳步不停,甚至沒回頭,嗓音柔軟動人。 魏溪,你想嘗嘗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嗎? 魏溪: 魏溪看了看前方,走廊還很長,還有時間,于是他壓著靈力,試探地問道:你與藏渡是什么關系,我見過他幾次,感覺他不像是會乖乖聽人吩咐的人。 韻朱道:這個我也不明白呢,他以前說他愛我,愿意為我做任何事,后來又說他恨我,恨不得殺了我??僧斘腋嬖V他,我rou身隕滅,只剩下一個即將消逝的靈魂,他又不殺我了,還要幫我想辦法打開仙洞。 她這時候才停下腳步,回頭,很認真地看著魏溪,問道:你說,他為什么要這樣變來變去呢? 魏溪道:大概他還是愛你更多。 韻朱噗嗤一下笑出聲,臉上的認真之色瞬間消失,只剩下嘲笑。 我隨便問問,你還真能回答,其實這個問題,我知道答案。她笑著說,因為他賤。 魏溪心里一震,頭皮瞬間就麻了。 這個女人好像沒說什么可怕的話,但她言行舉止里給人的感覺,卻比鬼神更加可怕。 她明明是從煞氣里生出來的妖,卻深諳人心,三言兩語之間,就能將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韻朱轉回身,繼續往前走。 不過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不會殺你,就不會要你的命。她道,你要相信我,也要相信重樓,他一定會為了你赴湯蹈火。 魏溪內心是一點也不相信她。 這妖極其善變,誰也不知道她什么時候就會翻臉,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冒險一搏。 我猜你現在肯定在想,絕對不能相信我。韻朱明明背對著魏溪,卻總是能猜透魏溪在想什么,但我勸你 魏溪淺淺吸了口氣,摒棄一切雜念,不等她話說完,魏溪一掌擊過去,他將所有靈力聚在掌心,形成靈爆,貼著韻朱后背拍進去。 旋渦一樣的靈力擊入韻朱身體,威猛炸開。 韻朱身體頓時散成一片紅煙,余威擴散,瞬間撲滅石壁上的火焰。 光線一暗,魏溪視野變黑,只隱約看到一團紅霧向他襲來。 魏溪立馬打出一個火訣。 火蛇噴出,映亮四周,也燒散了眼前的紅霧。 油燈熄滅,走廊里一片漆黑,只有魏溪指尖燃著一縷火光,映出周圍模糊的輪廓。 韻朱好像消失了。 魏溪不知道她是跑了還藏在了暗處,總之現在是逃走的大好機會。 他挑了另一個方向,一路狂奔。 這一半石壁的走廊曲折綿長,魏溪跑了許久,終于走到了盡頭,是一個空蕩巨大的石殿,殿頂高聳,表面石塊凸起,低低懸垂,好似隨時都會掉下來。 四周空闊,沒有火把,只有殿中間,有一個金字塔形狀的臺子,八面都是臺階,沿路立著火架,火光不停搖曳,映出黑漆漆的階梯輪廓。 頂部隱藏在暗影里,看不清上面有什么。 這里就是重樓當初被下金烏鎮魔印的地方。韻朱的聲音突然貼著魏溪耳旁響起。 魏溪后背一寒,回身便是一掌。 但掌心擊打處空蕩蕩的,韻朱就貼身站在他背后,他卻并沒有打中,手掌直接穿過了韻朱的身體,確切的說,是韻朱的魂體。 魏溪不死心地又試了一次,還是打不中,眼前這個韻朱像個水中幻影,只能看到影像。 韻朱并沒有對自己狀況加以解釋,也沒有理會魏溪的攻擊,自顧自的回憶起來。 那時候他幾歲來著,兩歲還是三歲,身子小小的,乖乖趴在我肩上,問我娘親,這里是哪兒。 魏溪握緊手指,說不出話來。 韻朱做出抱孩子的動作,神情溫柔至極:我告訴他,這里是刑臺,于是他又問我什么時邢臺。 說著,韻朱放下手,抬頭對著魏溪笑:那時的他是不是天真又可愛? 魏溪實在忍不住,問道:應重樓真是你親生的嗎? 韻朱好笑地看了一眼魏溪:怎么,覺得我虎毒食子,難以置信嗎? 魏溪諷刺道:老虎恐怕都比不上你,在你眼里,真心好像就是一種不值一提的東西,既然如此,當初你為什么要和重火魔尊生下應重樓? 韻朱一笑,容顏傾城:誰說真心是不值一提的東西?真心這東西啊,可是這世上最珍貴,也最鋒利的東西。有心,就有七情六欲,而七情六欲,是利器,也是枷鎖。 她說著,邁步走上臺階,艷紅色的裙擺滑過階梯,像是鮮血在順階流淌。 當初重火沒想去開那什么仙洞,但我告訴他,懷孕生子耗盡了我的心力,待我產下重樓,我恐怕會命不久矣。說道這里,她展唇笑起來,神色間無比自得,于是他便冒險去了靈鳳山,說要開仙洞,給我找續命的靈藥,但可惜的是 可惜應重火殞命靈鳳山。 不過幸好。她又道,父親死了,還有個兒子。 應重樓生下來體內便魔氣充盈,根骨絕佳,又天賦奇高,將來的修為,也必定會遠超歷任魔尊。 自己辛苦幾年,生下來這樣一個強大的孩子,韻朱心里卻并不高興,她想要的是一個能完全受自己cao控,唯自己所用的傀儡,應重樓太強,也太聰明,幼時尚且好騙,長大了,恐怕會養虎為患。 于是便有了后來的封印合作。 她原本的計劃只是壓制應重樓過強的修為,沒想到自己會被虛同仙府的人算計,毀了rou身,只剩下一縷破魂。 想到這里,韻朱就恨得緊咬銀牙。 但她很快收斂好情緒,回頭,笑看著魏溪:你不跟我上來看看嗎?看看重樓被封印的現場。 魏溪恨不得離韻朱越遠越好,他后退了兩步:不了。 韻朱笑了一下,還是說道:金烏鎮魔印若是想發揮出最大的鎮壓功效,需用靈火燒紅金烏劍,再一筆一劃,將封印刻制在魔物身上。重樓那時年幼,不吃痛,被捆在這圓臺上,赤紅的劍尖劃過他稚嫩的肌膚,鮮血四溢,他哭叫不止 最后一個字說完,韻朱走到了階梯頂部,那上面,有一個黑色圓臺。 她將手指放在圓臺上,指尖一勾。 圓臺上竟然重現了當年的影像,畫面與聲音同時出現,無比生動。 魏溪站在階梯下方,也能清楚看到尚是稚子的應重樓被捆在石臺上,四個穿著黑袍的高大人影圍在周圍,其中一人手里握著金色長劍,劍尖赤紅,每往應重樓后背上落一下,就會發出一聲皮rou灼燒的滋滋聲。 小應重樓不斷哭叫著,拼命掙扎,卻仍舊被死死束縛在石臺上,不得逃脫。 韻朱站在圓臺前方,看著影像里掙扎不斷的應重樓,說道:當初,我也是站在這里看著呢,不過影像只是影像,還是不比 她話沒說完,就被魏溪突然甩過來的火焰燒散了形體。 魏溪知道自己不應該在這里沖動,可看著應重樓被烙下金烏印的畫面,他還是無法克制地怒上心頭,恨不得當場誅了這個歹毒的妖女。 韻朱凝出的身形再次散開,紅霧飄飛,在圓臺另一端凝聚。 不過幻象而已,你何必動怒?她指了指圓臺上仍舊進行著的回憶畫面,不過你上來了也好,看得更清楚了呢。 魏溪憤怒的拍出一道靈氣,打在圓臺上。 圓臺咔嚓裂開,那殘忍的畫面終于破碎,人影與聲音一齊消失,空間陡然安靜下來。 魏溪收手,卻見韻朱反而得意地笑了起來。 他預感不妙,剛要跑,圓臺底部忽的躥出幾道黑色魔氣,動作更快地捆住了魏溪雙腳,將他拽到臺上,牢牢縛住他的四肢。 韻朱走近,低頭看著他,故意道:魏溪,你太沖動了。 魏溪忍不住罵了句臟話,他干脆躺平了不動。 我就是個普通人,你把我綁在這里,難不成也想給我下鎮魔印嗎? 韻朱道:當然不是。算算時間,重樓應該快來了,我把你綁在這里,等他來了,看到自己心愛之人,竟被綁在自己曾經受刑的地方,一定會很生氣。 說完,韻朱憐愛似的摸了摸魏溪的臉。 又氣又怒,卻又無可奈何,滿心恨意,卻還要受我威脅,不得不聽話從令。嘖嘖,真是好可憐啊。 第47章 第 47 章 魏溪躺平了裝死,韻朱卻不讓他好過,她腳在圓臺下方踢了幾下,捆著魏溪的魔氣運轉起來,將魏溪從石臺上吊起,直到距石臺半米高方才停下。 圓臺頂部,一個黑色的陣法無聲流轉,純黑的魔氣緩慢凝成實體,鐘乳石似的慢慢垂下來,頂部尖細凌厲。 魏溪看不到背后,但他能感覺到那股殺機。 他繃緊了后背,臉色發白。 韻朱卻在這時驚喜道:來了。 話音剛落,寂靜的石殿就響起了腳步聲,快而迅疾,攜著洶涌殺氣,飛快地朝著石殿闖來。 應重樓還未跨進石殿內部,便看到了熟悉的高聳石臺,他腳步一緩,眸底魔氣翻騰。這地方,他這幾日在心魔幻境里,日日都能見到。 就算沒見到,他也永生難忘。 順著石臺階梯,他看到了懸在高處的魏溪,應重樓瞳孔微縮,唇角繃緊了一瞬,又碾平了笑起來。 魏溪費力地抬頭,努力往下看。 困住他的陣法有遮避視野的效用,他只看了沒有盡頭的漆黑臺階,其余的什么都看不到,不過他與應重樓靈府雙修過,看不到,能感應他。 他知道應重樓就在下面。 應重樓?魏溪叫了一聲。 韻朱這時開口道:他聽不到的,我在這里布了隔絕陣法,你只能聽到他的聲音,卻看不到他,而他與你相反,他能看到你,卻聽不到你的聲音。 聲和人,他們只能得到一個。 說完,韻朱往前走了幾步,站在石臺邊緣。 她一襲紅衣,如火焰般明媚刺眼。 應重樓仰頭看著她,掌心蹭的一下躥起白火,火焰不大,卻亮芒驚人,哪怕隔著十多米距離,也能感覺到其中的兇狠殺氣。 韻朱并不畏懼,她小小的施了一個火訣,點亮殿頂。 頂部那塊懸垂的尖銳魔石已經成型,鋒利的尖端對著魏溪的后背,隨時都可能掉落,刺穿魏溪。 看清魔石的瞬間,應重樓猛地往前跨了幾步,腳下疾風凌厲,轉瞬便能沖上石臺。 幾乎同時,魏溪后背上方的懸石急速生長,眨眼間把長至魏溪背后上方,眼看著就要刺到魏溪后背。 韻朱笑著道:你越近,魔石長得就越快,等你跨上石臺階梯,魔石就會刺穿魏溪后背,此后你每跨一步,魔石便再生一根,階梯一共三百六十步,能魏溪扎成rou糜。 應重樓再即將踩上階梯之前停住。 臺階綿延,他rou眼看不到頂部,但神識清晰,能清楚看到魏溪后背上方的魔石已經貼到魏溪后背上,再進一分,便是穿rou見血。 韻朱站在石臺邊沿,借著高聳的石臺,居高臨下地瞧著應重樓。 應重樓仰頭看著韻朱,一瞬間,他記起了小時候,年幼時也曾這樣,仰著頭,渴望地看著她,希望她能屈身,抱一下自己。 然后,她就將小應重樓抱到了這里。 金烏匕首,你一定融好了吧。韻朱溫柔道,你幫我殺一個人,我就把魏溪完好無損的還給你,如何? 魏溪懸在半空中,手腳被魔線拉直,脆弱的后背岌岌可危的抵在魔石之下。 應重樓捏碎了掌心的火焰,火星落在地面上,燒出一個個坑洞。 他嗓音冷如寒霜:誰? 韻朱調子輕輕的,不高傲,也不盛氣,好像她才是處于柔弱的那一方,溫和地在與應重樓商量。 虛同仙人。 聽到這個名字,連魏溪都是一怔,虛同仙人是仙,人在仙界,他若是不自己下來,應重樓怎么殺得聊他? 但下一瞬,他聽到了應重樓的回答。 他說:好,本尊替你殺。七日之后,本尊帶著他的人頭來,到時若是魏溪少了一根頭發,本尊要你償命。 韻朱柔聲道: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小魏溪。 應重樓看向魏溪,想說什么,最后卻一聲未出。 他轉身離開。 魏溪看不到,又沒聽到應重樓的聲音,只能出聲喊他。 韻朱回身,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應,她此刻心情極好,好心道:都說了他聽不到,你還浪費口舌做什么呢? 魏溪忍不住道:虛同仙人是仙,你讓應重樓怎么殺他? 韻朱解了陣法,將魏溪從懸掛狀態中解放。 手腳上的束縛瞬間消失,魏溪咚的一下掉在圓臺上,磕得膝蓋劇痛,他嘶了聲,立即坐起,翻身就要往下跳,卻一頭撞在無形的屏障上,被彈回圓臺。 別著急,上次沒和你講完的故事,我現在繼續說給你聽。韻朱從儲物袋里拿出桌子,還拿了一套泡茶工具出來,擺出促膝長談的架勢。 魏溪捂著膝蓋,他對韻朱好感盡失,又擔心應重樓的情況,緊緊皺著眉,不停打量石臺細節,企圖找到陣法破綻。 韻朱被魏溪的動作,她慢條斯理地泡著茶:你看真心果然是個好東西吧,我讓重樓去殺一個人,他沒說什么,你卻沖我生氣,要是沒有陣法限制,你現在是不是拼命也想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