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叁）

    入眼是一間書房，仔細看會發現布局和擺設跟鄭妍家一模一樣。涂滿記號的人體模型，堆得亂七八糟的醫學書，書桌上寫滿密密麻麻字的草稿，還有亮著屏幕的電腦，上面顯示：

    【  神經連接更新為85%……  】

    【  體征一切正?！?nbsp; 】

    這個房間確實不是鄭妍的書房，里面一個人都沒有，時不時會靈異地飛過幾條數據流。

    “咔噠?！?/br>
    房門打開，進來的是一個光點，通體透出淡淡的白色光芒，身后跟著一串數據尾巴。她來到電腦跟前讀取最新的數據，屏幕一閃，身后的尾巴似乎又長了不少，時而翹起搖擺，又無精打采地耷拉下來。似乎在苦惱什么。

    【  造成鄭妍陷入昏迷的車禍將在叁天后發生，轉換為腦時間，那就是二十八小時后……  】

    【  百分之八十五的神經連接率根本不足以讓她能夠自主地避開車禍的撞擊……  】

    【  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  】

    “咔噠?！?/br>
    房門又被合上，光點瞬間消失不見，四周出現了高樓、馬路、川流不息的車輛、來來往往的行人，一個少女站在在公交站等車，周圍的人仿佛沒看到突然出現的人一般，形色如常地趕著早班車。

    鄭妍今天還是照例到L集團的實驗室東搞搞西弄弄，要么就在和姜惠英、金真珠玩游戲，敷衍得不得了。

    “妍兒?！苯鹫嬷榉畔率謾C，貼近她小聲問道：“你想到辦法將芯片帶出實驗室了嗎？”

    “不要這幅憂心忡忡的樣子，放心吧?！编嶅链了浐鹾醯哪橆a，安慰她，卻沒打算透露更多。

    “你們在說什么悄悄話？我也要聽！”姜惠英湊近過來，叁人又開始打打鬧鬧。

    很快就要結束了，鄭妍難免會有不舍，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沉溺于精神世界，她必須要醒過來，因為真實的她們還在等她，這場有趣的游戲將會是她最寶貴的記憶。

    叩叩叩——

    “鄭妍，你過來一下?！贝碚泻?，又帶她去了李珉泰的辦公室，還是不斷地勸她簽下協議。

    坐在沙發上的李珉泰笑得照樣和善，口氣里卻和之前的不同，有一絲威脅的成分：“這個協議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為什么不簽呢？”

    “你的朋友們應該也想上S大吧？不為她們想一想嗎？”

    據他的觀察，鄭妍非常在意那兩個女學生，她們叁人幾乎都是粘在一起，形影不離。那個姜惠英更是她從小學到現在的摯友。昨天他安排的人又發來最新的消息，這次是成多俊直接找上門了。

    鄭妍隨意翻翻擺在自己面前的文件，厚厚一迭，似乎在思考，良久后又讓李珉泰的希望落空：“董事長，你怎么威脅我都沒有用，你開的條件真的沒有那么大誘惑力?！辈贿^是錢和保送的名額，要是李珉泰說把L集團給她繼承那還可以考慮考慮，這點蠅頭小利要是給他，他自己都看不上吧。

    “那么成多俊又開出了什么條件？”李珉泰沒有了耐心，不再好言相勸，干脆開門見山。她不屑，不打算把芯片交給他，很有可能是接住了成多俊的橄欖枝。他再怎么嘴硬也不得不承認，成氏的實力確實比L集團更為雄厚。

    “你不知道嗎？我以為最了解他的就是你了。而且監視我的人應該告訴你了?！编嶅?，從沙發上站起來，“你們這些老豬頭男為什么都那么自信，我憑什么要把自己的成果交給你們？”

    “你——”鄭妍是怎么知道我安排人手跟蹤她的？！

    “反正談不過就要偷，偷不來就會搶。李珉泰，你不是做小偷強盜很多年了嗎?！崩钛猩频某晒痪褪沁@么得到的嗎？現在倒裝這幅假惺惺偽善的樣子，令人作嘔。

    “小偷”“強盜”仿佛刺激到男人敏感的心，他臉都憋紅了，氣急得也跟著站起來，板著臉一臉嚴肅：“你知道些什么！有些話可不能亂說！”

    鄭妍可不管他怎么惱羞成怒，她推開門，留下輕飄飄一句話后大步離開，

    “我說的話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該清楚的?！?/br>
    李珉泰咆哮：“臭丫頭！”成多俊跟她說了什么，她還知道什么事……

    他的眼底一片晦暗，太陽xue凸起的青筋若隱若現。本來還想對這個臭丫頭好一點，等李望把她拿下的，可她偏偏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不要怪他了。既然他得不到芯片，別人也別想得到。就當芯片從來沒被發明出來就好，這是他最擅長做的事情。

    男人臉色恢復如常，正襟危坐到辦公桌前，打起了電話。

    從鄭妍被叫走后，金真珠在位置上有些坐立難安，事實上她緊張很久了。

    【  神經連接更新為90%……  】

    【  腦電波波動起伏較大，請及時確認精神體情況……  】

    金真珠被突然的提示音嚇到，久久沒進展的進度條為什么突然就動了？這樣的話車禍時間又提前了。她離開位置，有些慌亂地出了實驗室要去找鄭妍。

    “叮咚?！毕滦须娞蓍_了門，鄭妍從里面走出來，看見金真珠緊張兮兮的模樣，攬過她問：“怎么了？”

    “剛剛……”金真珠觀察她的神色，一切都正常，難道是自己出了問題？她清了清嗓子：“沒什么，李珉泰找你是出了什么事嗎？”

    “啊，還是關于芯片的事情，他賊心不死，想著怎么拿捏我呢?！彼室饧づ铉胩?，無論造成她車禍的人是不是他，時間都會加快，不過看著李珉泰的嘴臉，她確實也怒上心頭。

    “沒事的，況且還有你保護我不是嗎？”

    “嗯……”這句話什么意思呢，金真珠好像聽懂了，又好像不太理解，鄭妍想起來了嗎？

    “走吧，我們叫惠英一起去吃飯?！?/br>
    “好?！彼呀洿蛩愫密嚨溎翘煸撛趺醋隽?，讓鄭妍避開事故很簡單，只要發生車禍的人不是她就可以了。

    接下來的兩天，李珉泰對鄭妍的熱情只增不減，只口不提任何芯片的事，好像自然而然遺忘掉之前不愉快的談話。李望也感覺到不對勁，試探他也得不到任何確切的答案。李珉泰只是笑著跟他說：“我會有辦法的?！蹦莻€笑容有些瘆人，他有不好的預感。

    實習結束的那天，天氣很好，風都涼涼的，鄭妍的心情也不錯。她們叁人一起走出公司大門，姜惠英興致勃勃地討論要去哪里吃飯，晚上還要一起去看電影。

    金真珠笑著點頭，關注點卻都在鄭妍身上。事故就發生在她們離開L集團大樓的半小時里，地點就離這里不到兩百米，一輛沒掛牌的汽車會闖紅燈后橫沖直撞就朝鄭妍撞。她的反應必須要快。

    “鄭妍——”

    鄭妍回頭，是李望。他今天穿得格外正式，西裝領結襯得他身板更加修長。

    他走到鄭妍身旁：“我有話要說?！闭f完又看了看她身旁的兩人，躊躇著不開口。

    “你們先等一下，我很快就回來?！编嶅馔獾匾荛_她們，轉身拉住李望往公司外帶，“去外面說?！?/br>
    金真珠拉住鄭妍的衣袖，搖搖頭，掛起勉強的笑：“有什么話我們聽不了嗎？”倒計時已經開啟，她不能讓鄭妍離開自己的視線。

    “真珠?！编嶅婀值乜粗?，“沒事的，我馬上就好?！?/br>
    金真珠無法阻攔鄭妍，她松開衣袖，等她和李望走遠后又跟在身后。

    兩人沿著路邊綠化帶走下去，一旁就是車來車往的大馬路。

    “你有什么想說的？”鄭妍偏頭，發覺金真珠就在身后不遠處，于是任由她跟著。

    “我總覺得李珉泰不對勁?！崩钔蛄颂蚋稍锏淖齑?，“你明明已經拒絕他了，他反而對你更加熱情?！崩铉胩┙^不會對違抗他的人那么好，他是不會輕易放過鄭妍的。

    李望又肯定道：“他一定會找機會對你下手?！?/br>
    他們走著走到了車流量最大的十字路口，鄭妍走在里側，她停下腳步看著李望的臉，余光在瞄馬路上的情況。人行橫道的交通指示燈是紅色的，禁止通行。還有二十秒變成綠燈。

    鄭妍心不在焉：“所以呢？如果他要對我下手，我也逃不過?！?/br>
    十五——

    十四——

    “我不會讓他得逞的?！崩钔凰⒕靡矝]有不自在，反而瞇眼笑得一臉純良，看起來有些危險，“你讓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蔽視怨月犇愕脑?，讓所有傷害你的人都消失。

    十——

    九——

    八——

    馬路上的車開過吹起陣陣風，尾氣的味道也并不好聞。鄭妍從來就沒有信任過李望，嘴上說著聽話也好，她和他只是因為利益關系糾纏在一起。李望若是敢反抗出賣她，她大可公開他并非李珉泰親生的事實，讓他們“父子”打個你死我活。所以李望能說這種話，她只覺得搞笑。

    鄭妍也確實笑了，嘴角揚起，問：“真的嗎？”

    叁——

    二——

    “真的?！逼恋暮谏垌鴮憹M了真誠。

    “那就謝謝你了?！?/br>
    綠燈亮起，鄭妍向前一步靠近李望，伸手推了一把他肩膀，力氣很大，他重心沒穩，不由自主向后傾倒。同時一輛沒掛牌的面包車失控般往行人道沖來，司機似乎還踩了油門不斷加速，輪胎摩擦瀝青路刺耳的尖叫被無限無限放大。

    金真珠在車沖來的那一刻以百米賽跑的速度沖到鄭妍面前，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把李望推向車流。如果她有心臟，此刻一定會像暴露在空氣中的魚，因為吸不到氧氣而猛跳個不停。

    而剛剛還站在原地的鄭妍消失不見了。

    【  神經連接更新為99%……  】

    【  精神體即將蘇醒……  】

    在提示音響起后的一剎那，李望瞪大雙眼難以置信的表情、行人的驚呼聲、車喇叭接連不斷地響起、竄進鼻息里的尾氣味、映在高樓大廈鏡面的云朵，此刻都被攪和在一起旋轉，變成一行行看不懂的亂碼纏繞直到縮小成一個白點。

    隨著一片白光襲來，金真珠似乎突然失去了視覺系統，像浸身在一片舒適溫暖的海洋，直到最后觸覺五感全都消失……

    再次擁有意識時，她出現在李研善家的小院子里，又變回了圓滾滾的光點，尾巴更是縮短了不少。宛如有所預感，她像游魚一般在空氣中穿梭，游到小房間門口，里面正傳出“咔啦咔啦”扳動零件的聲音。

    倏然，小房間門自動打開了，她探頭擠進去。

    鄭妍光腳盤腿坐在機器旁，背對著自己。她好像瘦了很多，臉沒有想象中的圓潤，丸子頭綁得亂七八糟，身上只隨意披著一件外套，神采卻奕奕。她似乎聽不到任何聲音，專心致志地盯著電路板，最后小心翼翼地從金屬盒里取出一塊銀白色的芯片，將它放置在啟動器的凹槽中央，拉下開關。

    “滴——”

    令人舒服的白光將整個房間照得更加明亮，掛在墻壁上由破舊電視改裝的顯示屏閃過雪花后亮起。

    [  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

    [  我應該叫你主人，還是鄭妍？或者妍兒？  ]

    [  妍妍怎么樣？(=^x^=)??！  ]

    [  ??！忘了正式的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  ]

    “‘珍珠’?！?/br>
    熟悉的聲音從她身后傳來，她一甩短短的尾巴轉身，站在面前的是鄭妍。

    “‘珍珠’是在貝殼里慢慢形成的，貝殼必須忍受極大的痛、經受艱苦漫長的時間，才會得到一顆漂亮的珍珠?！?/br>
    “所以你的名字是‘珍珠’?！?/br>
    【    神經連接更新為100%    】

    【  已完成  】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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