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起走，我送你去?！?/br>
    “謝謝?！彼÷曊f。

    喬曦吃的很快，想著趕上男人的進度，想著不能讓他等。賀時鳴見她吃的急，喝牛奶也不怕嗆著，不免覺得好笑。

    “慢些吃，我又不是不等你?！?/br>
    “......”

    他這么一說，喬曦吃的更快，三兩下吞了面包，只想快點逃離餐桌，總之窘的很，對面的男人則慢條斯理的欣賞著她不甚優雅的吃相。

    “吃完了？”賀時鳴放下餐刀，抽了張紙巾遞過去。

    她擦著嘴，一邊點頭。

    “那就走吧?！?/br>
    賀時鳴起身去拿搭在一旁的外套，喬曦走到他身邊，自然的接過外套，幫他換上，調整領帶溫莎結時，她眼眸垂著，睫毛壓出一小圈青色的陰影。

    他看著她認真的模樣，驀然間情不自禁，俯身靠近她，在那清麗的額間印上一個淺淺的吻。

    無關情-欲，只是溫柔。

    喬曦指尖的動作頓住，心臟是破土的野草，春風吹過，生生不息的跳動。

    賀時鳴覺得自己有點魔怔了。

    他絕非一個會在情--事上委屈自己的男人，興致來了，只有人逢迎討好他的份，哪會有心思去管別人怎么想。

    只是剛剛他突然發現，克制也是個挺有意思的詞。

    －

    車停在一條胡同口，這條胡同是陵城出名的文藝街，經常有雜志在這里取景。礙著小路窄，車不好掉頭，喬曦就在出口那下了車，說是自己走進去就好。

    賀時鳴：“下班后來接你?！?/br>
    喬曦想了想，點頭應他。對他揮揮手，目送著他的車遠去，直到車身拐過街口，消失無蹤，喬曦這才邁步進了胡同，隨意尋了家咖啡館坐著。

    點了一杯卡布奇洛。

    她拿出手機，撥下一個爛熟于心的號碼。電話嘟了七八聲，沒人接。她繼續打，直到打的第五個，電話才接通。

    “是誰啊，一大早吵老子睡覺！”

    喬遠東剛剛結束一場通宵牌局，此刻正在某個旮旯犄角里睡的正香。

    “爸，是我?！?/br>
    “....曦曦？”電話那頭的人大概是睡意頓散，聲音都多了幾分規矩。

    “嗯。喬曦。你女兒。就是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br>
    喬遠東訕訕而笑，“曦曦啊，最近過得怎么樣....你看爸爸也沒....”

    “你在哪，我們見一面吧?！眴剃卮驍嗨^的關心。

    “爸爸在外地呢，沒在陵城，你看要不要等幾天？爸爸肯定來找你?！?/br>
    喬曦冷笑，心如死灰，“你若是想讓我幫你還那三百萬，就一個小時之內趕到西川胡同24號?！闭f完，她掛斷電話。

    “曦曦？曦曦？”喬遠東還沒說完，只聽到電話里傳來一陣嘟嘟的聲音。

    蔓藤爬滿斑駁的老墻，房頂上搖晃著衰草，古舊青磚，狹長而幽深的藍天。

    她想今天大概是個好日子吧。

    熱咖啡已經轉冷，喬曦潦草喝了幾口。差不多半小時，喬遠東就出現在咖啡廳，黑色羽絨服，黑色長褲，運動鞋，普通到平庸的中年男人。

    喬遠東進門，張望四周后三兩步走到靠窗的位置。

    見有人過來，喬曦轉過頭，一張熟悉的臉映入眼簾，離上一次見到自己的父親已經半年多了。

    他似乎更無神了。像個沒有靈魂的空殼子。

    “曦曦?！眴踢h東笑著給女兒問好，“我女兒又變漂亮了?！?/br>
    “我給你點了三明治和咖啡?！眴剃匕咽澄锿七^去。

    喬遠東樂呵呵的開始吃了起來，嘴里塞著食物，含糊不清的問些關于她的零碎日常，見喬曦不接話，喬遠東這才閉嘴，安心的吃三明治。

    十分鐘后。

    “吃完了？”她冷冷道。

    “吃完了。女兒點的就是好吃?！眴踢h東笑的有些討好。

    喬曦笑了笑，從包包里拿出一份文件，一支簽字筆，一盒印泥，擱在喬遠東面前，“吃完了，就把這個簽了吧?！?/br>
    喬遠東怔愣，下意識去看那份文件，臉色漸漸變的難堪，“曦曦，你這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就是受不了了?！彼届o的說，沒什么情緒。這是對某件事，某個人失望至極過后徒留的平靜。

    “曦曦，我是你爸爸啊....”

    “爸爸？”喬曦笑了，“讓我三年內還債兩百萬的爸爸？弟弟生病后一次都沒關心過的爸爸？還是一年打兩個電話，全是想著怎么要錢的爸爸？”

    音量有些高，她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喉嚨酸澀，沖的眼睛疼，她把筆帽打開，遞給喬遠東，“簽了，我就跟你還這三百萬。不然你就一輩子過這種東躲西藏的日子?！?/br>
    文件是一份承諾書。

    甲方替乙方還清三百萬之后，兩方再無任何瓜葛，乙方之后產生的所有債務均與甲方沒有任何關系。

    “讀大學的時候，我的同學在外面聚會逛街，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嗎？在打工替你還債。你說過，那是最后一次賭，我信了?？晌覔Q來了什么？你變本加厲不知悔改，我沒辦法讓你改變，但我不能這樣過下去了，我不能讓我的人生全部毀在你的身上?！?/br>
    “曦曦....爸爸對不起你....”

    “沒什么對不起的，你的對不起也只是說說而已。簽了吧，簽了，我和弟弟都能好過。這三百萬加上之前的兩百萬，就當作我還了你生下我和弟弟的恩情?！?/br>
    喬遠東拿著筆，失魂落魄的看著喬曦，雙唇囁嚅，久久沒有動作。

    “簽??！”她猛地揚聲怒吼，憤怒鉆出體內，再也抑制不住。

    喬遠東咽了咽，低頭迅速簽了名字，摁了手印。

    “對不起...曦曦?！?/br>
    喬曦深吸氣，只覺得從出生到現在，沒有哪一天有今天這樣輕松，她去拿那份文件，連指尖都在顫動。

    她解脫了。五百萬買一個人生的解脫。

    小心的把文件放在包里，她又拿出一個信封，里面裝著兩萬塊現金。

    “這個你拿著，從此以后，別來找我和小嶺?！彼酒饋?，一刻也不想多待。

    喬遠東失神的看著喬曦離去的背影，還沒等喬曦走出幾步，他醒悟過來，跑上去拉住了她。

    “....曦曦，這三百萬你哪來的？”

    喬曦笑了笑：“一個年輕女孩，你說她還能靠什么弄到三百萬？”

    余光瞥見自己父親死灰般的臉，她突然涌起一陣病態的快感。

    －

    出了胡同，喬曦站在馬路邊。

    人群熙攘，車流穿梭，這永遠是繁華，繁忙，繁雜的人間。漫無目的的走了半晌，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有未完成的事，她拿起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

    那頭電話接的很快。

    “喲，喬小姐？真是稀奇呀?！蹦腥嗽S是沒意料到能提前接到喬曦的電話。

    “你們在哪？我把錢給你們?！?/br>
    那頭一頓，頗為驚訝，“喬小姐果然是個講信用的人，成！我把地址發你手機?！?/br>
    “好，記得把原始欠條帶給我?！?/br>
    “這個喬小姐大可放心！規矩我們都懂?！?/br>
    掛了電話，喬曦的手機收到一個地址。是一家會所形式的ktv，陵城有名的聲色場所，她曾經聽別人說起過這兒。容不得她多想，直接攔了臺出租車。

    車直接停在了ktv大門，白天時這些場所的客人并不多，是到了晚上才開始門庭若市。

    剛要進去，喬曦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想了想還是覺得不妥，又退了出來，在ktv邊上尋了個茶樓，開了間包廂。

    給那邊發了短信后，喬曦就摁滅了手機，在包廂內安靜的等待。

    十分鐘后，魏志帶了幾個人來了茶樓。

    身后的一個年輕男人看了眼四周，不屑的說：“魏哥，這妞倒是挺有警覺性的，不肯來會所找我們，偏要到這里交易?！?/br>
    魏志狠狠嘬了口煙，笑著說：“那妞可是個人物?！?/br>
    茶樓是典型的兩進四合院，有散座有包廂，喬曦定的包廂在廊間最里。

    待門被推開，喬曦抬頭，目光巡脧了一圈來人。

    為首的是上次來醫院的中年男人，身后還跟著三個年輕小伙。

    魏志笑著開口：“喬小姐是不信我們？非得選在這?！?/br>
    喬曦放下茶杯，起身，也笑：“我怎么說也是微博有十來萬粉的小演員，若被認識的人看到去會所那種地方，總是不好?！?/br>
    魏志笑笑，也不拐彎抹角：“錢湊齊了？”

    “湊齊了，你把欠條給我，再寫個收據，我立刻把錢打給你?！眴剃厣裆谷?。

    魏志瞇著眼瞧她，隨即揮揮手，讓身后的人把欠條遞過去。喬曦從包里拿出筆和紙遞給他。

    看著這筆紙，男人笑出了聲，“喬小姐倒是備的齊全?！?/br>
    倒也沒多說，他大手一揮寫了一份收據。喬曦把收據和欠條一起放好，心下大石落地，語氣也輕松了很多，要了卡號，立刻把錢匯了過去。

    做完一切，她把承諾書拿出來，說：“這個還麻煩您看一下，以后喬遠東若是再欠了你們任何一分錢，都與我和我弟弟沒有任何關系了?！?/br>
    “.....呵”魏志掂量著手上那份復印出來的承諾書，神色奇怪，“.....喬小姐還真是個人物。對自己父親也能這么狠?！?/br>
    喬曦無所謂，隨他怎么說，隨這個世界怎么評判。她知道她已經仁至義盡。

    一言不發，拿起包包，起身朝外走。手還沒觸上門把，卻被人攔了下來。

    她眉頭微蹙，回頭看去，“這是什么意思？”

    魏志抄起桌上的小紫砂壺給自己倒了杯茶水，慢悠悠地說：“三百萬是還了，但利息怎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