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食堂打了幾個菜，今天居然有豆腐絲和炒豬肝，正好咱爺倆喝點小酒?！彼挚聪蛟瑤熃銌?，“師姐你能喝點白的不？”

    袁冰冰：“……”

    她已經驚呆了，頭一次遇到找教授喝酒的學生……

    “不會喝，我一會兒去食堂吃飯?！边@恐怕是她與戴譽說過最長的話了。

    袁冰冰談完工作便不再過多逗留，與教授道聲別，抱著資料就出門了。

    “既然我袁師姐不吃，那就咱倆吃點吧！”戴譽將那瓶二鍋頭擰開，給章教授的茶杯里倒了淺淺的一個杯底，又笑道，“背著苗老師，咱倆偷摸喝一點?！?/br>
    章教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抱怨道：“就這么一點點，也值得你這么顯擺！還不夠我沾濕嘴巴的！”

    而后又狐疑地問：“你這酒是從哪來的？”

    “前幾天常師兄拿過來的，他本來想叫上我和郭師兄，一起招待招待關中來的那幾位，不過人家都以工作為由推了，這酒就留在我們宿舍了?！?/br>
    章教授哼笑道：“你們幾個都不如人家譚院長的學生，人家那才是干工作的態度！”

    戴譽不高興地說：“這酒我只給您倒了一口，自己可沒喝！本來我還想幫您解決一下發動機的問題呢，不過，我現在得考慮考慮了?！?/br>
    “我就說你不是單純來找我喝酒的吧，說說吧，到底怎么回事？”章教授還要去拿酒瓶子。

    “您喝一口就得了，少喝點有助于睡眠。您要是喝多了，我咋跟苗老師交代??！”戴譽伸手將酒瓶攔下來放在一邊，問，“您聽說過濱江機械廠嗎？”

    “聽過，部屬單位，規模挺大。你家不就是那個廠的嘛?！彼笆钦{閱過戴譽的檔案的，知道他是工人階級出身。

    “對，我們這個廠生產航空發動機，您知道吧？”

    章教授頷首。

    “那您看沒看過我們廠生產的那些發動機，有能用的嗎？”

    “市面上已經投產的發動機，我這邊都有清單，目前沒有合適的?！边@其中當然也包括濱江機械廠的產品。

    戴譽暗忖，渦噴-6果然還沒有投產啊。

    見他神色遲疑，章教授問：“難道這個廠還有什么被我漏掉的項目？”

    說著就拿起桌角的一沓資料翻找起來。

    “未必是漏掉的，可能是還在研發的項目?！贝髯u提醒。

    “你到底有什么情報就趕緊說吧！”章教授將資料放下，又沒心思吃飯了。

    以為他在故意拿喬，章教授又補充道：“不白拿你的情報，回頭肯定有你的好處?！?/br>
    “哎呀，我要什么好處??！”戴譽哭笑不得道，“我是在尋思怎么跟您說呢，說出來您未必信?！?/br>
    章教授沒動靜，一副等著他主動交代的表情。

    “我們廠正在研發的一款發動機推力預計在八百公斤以上……”

    “多少？”章教授提高聲音。

    “八百?！贝髯u耐心重復一遍又解釋，“但是據我所知，這個項目已經立項最少兩年了?！?/br>
    “你的情報準確嘛?！?/br>
    “差不多吧。我未來老丈人是濱江機械廠發動機設計室的設計主任?！贝髯u不顧章教授的驚訝表情，繼續道，“來找您之前，我剛給他打過電話。他雖然沒給出明確答復，但那是他不樂意跟我在電話里聊公事。而且他也交代我了，如果咱們有這方面的需要，讓上級部門聯系廠里?！?/br>
    章教授將杯子里的最后幾滴酒仰脖喝干凈，然后開始擰眉思考這件事的可能性。

    如果戴譽真是設計主任的女婿，這事還真沒準兒。

    “那設計主任叫什么名字？”

    “夏啟航?！?/br>
    “哦，”章教授摩挲著下巴嘀咕，“那還真有可能?！?/br>
    “您認識他??？”

    “沒見過，但是聽說過?！闭陆淌诮忉?，“他是最早一批留蘇回國的博士了?！?/br>
    “對對對！在我們廠里那就是這個??！”戴譽豎起一根大拇指。

    兀自思索了一會兒，章教授拿起筷子開始悶頭吃飯，吃飽喝足后，便開始趕人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出去打個電話?！?/br>
    戴譽沒想到章教授辦事會這么雷厲風行。

    在譚院長一行人離開北京后，戴譽他們與各團隊商量好了設計細節，也準備返回京大了。

    不過，在他們回去的前一天上午，夏啟航出現在了空軍學院實驗室的門口。

    此時，戴譽還在實驗室里與那三個cao縱面的設計圖較勁，余光瞥見來人時，還愣了一下。

    反應過來后，趕緊放下手里的紙筆，站起身就跑向門口，對夏啟航咧嘴笑道：“夏叔，您咋來了呢？”

    “不是你讓我來的嘛?！毕膯⒑诫y得與他開起了玩笑。

    沒想到這小子還挺能耐的，居然擠進了這種規模的項目組。

    “哈哈，那您可是夠給我面子的，回頭我得好好請您在北京搓一頓?！?/br>
    “行啊，”夏啟航沒拒絕，又拍拍他的肩膀說，“走吧，先幫我引薦一下章老?！?/br>
    “我老師在實驗室里忙活呢，”戴譽又問，“您這次怎么來得那么快??！打完電話才幾天啊，就見面了！”

    “我這次乘坐飛機來的，正好將一個發動機樣機護送過來?！?/br>
    章教授早在實驗室里聽到了動靜，這會兒尋過來，看到門口的夏啟航，便忙將人讓進屋里。

    “這次真是麻煩你了，我們這個項目的定稿期限太緊張了，只好臨時將你請過來幫幫忙?！闭陆淌诳蜌獾?，又主動與夏啟航握手。

    “您別客氣，有機會參與到這個頗具意義的項目中來，是我們廠的榮幸?！毕膯⒑轿丈纤氖?，又嘆道，“這次實際上是我們廠占了您的便宜?！?/br>
    他們這個發動機改型的項目已經拖拖拉拉進行了快兩年了，最近更是被擱置下來停滯不前。如果真能借著這次機會，讓章老幫他們完善發動機改型事宜，絕對是他們賺了。

    章教授不甚在意地擺擺手：“現在說這些都為時尚早，你們的樣機在哪兒呢？”

    “發動機的體積比較大，先安頓在空軍學院的訓練場了?！毕膯⒑綄⒁豁迟Y料遞給了章教授：“章老，這是渦噴-6的詳細資料，優缺點都很明顯，您先幫我們掌掌眼吧?！?/br>
    戴譽幫二人上了茶，見現場沒什么能讓他插手的了，便坐回去繼續裝模作樣地畫設計圖，豎著耳朵聽不遠處兩人的談話。

    “這款發動機是仿制的米格-19的動力裝置，軸流式單轉子氣壓機而且帶有加力燃燒室。它原本的定位是超音速發動機，不過，以我們目前的技術來看，只能勉強算是高亞音速發動機?！毕膯⒑絿@口氣，“我們對于超音速發動機的研制屬于零起步，一切都要依靠自己的摸索，相對于其他項目而言，這個項目的進度明顯慢了下來?！?/br>
    章教授了然點頭，米格-19是雙發超音速戰斗機，他們想從亞音速發動機一步跨越到超音速發動機，難度確實不容小覷。

    思及此，他也不禁感慨道：“當初你們那一批留學生回國以后，很多人都選擇去大學任教，像你這樣走技術路線的還是少數。如今看來，在工廠工作才更能發揮你們的作用?！?/br>
    夏啟航謙虛道：“說來也是慚愧，這個項目立項這么久，卻一直沒有出成果，我也是有負上級的囑托。這次送過來的渦噴-6樣機，算是簡易版本的，要是能配備到無人機上，也算這幾年沒白忙了?！?/br>
    “走，咱們去看看這臺傳說中的渦噴-6?！闭陆淌诘呐d致極好，拿著那些資料，起身就要往外走。

    他對這臺發動機的期待值很高，在訓練場上對著發動機里里外外檢查一遍后，回到實驗室，就拉上夏啟航找個不被人打擾的角落嘰嘰咕咕去了。

    *

    二人在實驗室里貓了一整天，直到深夜才意猶未盡地離開實驗室。

    不過，因著章教授在京大還有其他工作，不能在這里長期逗留，所以只能暫時從空軍學院撤離，返回學校。

    夏啟航搭著他們的順風車一起去了京大。

    在圖書館門口見到爸爸和戴譽同時出現時，夏露還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一個本應在濱江工作，另一個已經進組十來天沒有出現了，這會兒怎么都跑到她面前了呢！

    直到看到爸爸對她揮了揮手，她才攥緊書包帶子，一頭沖了過去。

    “爸，您怎么來北京了？”夏露抱著他的手臂晃了兩下，語氣高興極了。

    夏啟航呵呵笑，在她頭頂揉了一下，才道：“我來出差的，順便過來看看你們?！?/br>
    “您能在北京呆幾天??？我媽和夏洵，還有雯雯怎么樣？”

    “后天回濱江。他們都挺好的，你媽還給你帶了不少穿的用的?！毕膯⒑叫Φ?，“你下午沒課了吧？咱們先去看看你外公外婆，然后我打個電話給小侯，讓他幫我把那些東西給你送家去?！?/br>
    父女二人站在樹蔭下寒暄了半天，夏露才有空轉向戴譽，問：“你不是留口信說，跟著章教授進項目組了嘛，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只是開個討論會而已?！贝髯u說完就抱怨道，“我都在旁邊杵那么久了，你咋跟沒看見似的。見到親爹就把我忘啦！”

    抱上爸爸的手臂，夏露瞪他一眼：“我爸在這呢，你居然還敢這么囂張？”

    “嘿嘿，那哪能??！哪怕夏叔不在這，我也囂張不起來??！”戴譽不敢在危險話題上打轉，轉移話題道，“走吧，今天正好是禮拜六，咱們先回外婆家去。那老兩口見到夏叔，一準兒高興?！?/br>
    什剎海，何家的四合院里。

    外公外婆見到大女婿的到來，果然十分欣喜，戴譽夏露都只能靠邊站，對著夏啟航就是一通噓寒問暖。

    詢問了大女兒的近況，又打聽外孫外孫女的情況，從工作生活到吃穿用度，問得事無巨細。

    沒辦法，他們已經三四年沒見過面了，在那么遠的地方，總歸是不放心的。

    “啟航，你先坐啊。我今天下廚做幾道拿手菜！”外婆招呼一聲就鉆進廚房做飯去了。

    戴譽坐在院子里，旁觀自己未來老丈人小心應對他自己的老丈人。

    見他被外公翻來覆去詢問相同的問題，又不得不找出不同的措辭來應對，戴譽突然生出了幾分同病相憐之感。

    他不禁出言替對方解圍道：“夏叔，您今天在我們這邊住吧？”

    “不用了，小侯給我訂了旅社?！毕膯⒑綋u頭拒絕。

    “都來家里了，咋能讓您出去住旅社呢？”戴譽又轉向外公尋求認同，“是吧，外公？”

    外公點點頭。

    “我去年在這附近買了個院子，您知道不？”戴譽邀請道，“晚飯還得等半天呢，要不您跟我去那個院子看看，晚上就住我那邊吧！”

    夏啟航想了想，這次沒有拒絕，他確實想多留一點時間與閨女相處。

    跟著戴譽來到26號院，夏啟航在院子里隨意轉了一圈問：“我住哪個房間？”

    這院子雖然有些破舊，但是空間大，陳設齊全，總體來說環境還算不錯。

    戴譽想燒點熱水，正拿著鉤子與煤爐子較勁，聞言隨手一指正房的方向。

    拎著行李進去呆了不到一分鐘，夏啟航又從里面出來了。

    來到灶間問戴譽：“你是不是指錯地方了？那房間是你住的正屋吧？”

    “對啊，那是我的房間?！贝髯u理所當然地點頭，又耐心解釋道，“我平時都是自己一個人在這邊住，而且只在周末住兩天，所以暫時沒收拾別的屋子。您剛才進屋時不是看到了吧？那里面有一張特別大的土炕，可以并排睡五六個人！”

    夏啟航蹙眉問：“你打算讓我跟你睡一張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