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大廠子弟 第44節
三人來到二樓東側盡頭的許廠長辦公室。 進了門,李秘書指著戴譽,向坐在辦公桌之后神色嚴肅的許廠長介紹: “廠長,這位就是宣傳科的宣傳干事,戴譽同志?!?/br> 許廠長沒有過多寒暄,望向戴譽,開門見山道:“戴譽同志,這兩位是區工商行政管理小組的同志,他們有些事情想與你核實,希望你能配合調查?!?/br> 戴譽點頭,鎮定地與那兩人打了招呼,便在他們對面的位置落座。 這兩人中,戴眼鏡的中年人負責問詢,年輕的則拿著紙筆等待記錄。 “戴譽同志,近日我們收到一封關于你的實名舉報信?!敝心耆苏Z氣還算和煦。 他緊盯著戴譽的表情,見他還挺沉得住氣,便繼續道:“其中列舉了多條你參與倒買倒賣,投機倒把的犯罪事實,不知你有什么想要解釋的?” “沒有的事,我解釋什么?”戴譽一臉莫名其妙,“既然有實名舉報,您可以將人叫過來與我當面對質。即便他不敢來,您也應該說清楚舉報內容,拿出證據吧,上來就給我扣了‘犯罪’的大帽子,恕我無法接受?!?/br> 做記錄的年輕人見他語氣強硬,斥道:“你橫什么橫,你以為沒有證據我們會上門嗎?” “哦,那請您先拿出證據再說吧?!贝髯u絲毫不肯退讓。 中年人阻止了還想再次開口的同事,從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張疊得整齊的信紙。挑揀著上面的一些內容對戴譽道:“根據舉報,你近一個月以來購買了大量的半導體元件,金額高達上百元,至少可以組裝十幾個收音機。請問有沒有這回事?” 若是他們有心,去半導體商店一查,就能知道他的購買記錄,戴譽沒有否認,“有啊?!?/br> 中年人看向他,徐徐問:“你買這么多元件做什么?組裝好的半導體成品被銷往了哪里?若是現在說清楚,還可以為你自己爭取寬大處理!” “目前只組裝好了一個,擺在我家堂屋的飯桌上,沒有其他成品?!贝髯u淡定扯謊。 旁邊的年輕人輕嗤一聲:“花了上百塊錢買元件,卻只組裝出一臺半導體,莫不是鬼摸腦殼?你糊弄誰呢?” 戴譽看向他,笑了一下:“我猜這位同志一定對無線電領域知之甚少,才會說出這樣的話。組裝一臺半導體,工序很繁瑣。不是簡單的將元件排列組合就完事了,還需要經歷漫長的焊接過程。這期間若是哪個環節出了錯,導致半導體發不出聲音,那原材料就算白費了?!?/br> “像我這樣花了一百來塊就能組裝出一臺半導體的,都算是幸運的。你去無線電商店問問,好多人花了好幾百塊,還一臺都做不出來呢?!贝髯u撇嘴。 中年人伸手攔住同事,問:“一臺成品半導體也才一百多塊,既然組裝的不好用還費錢,你怎么不直接買個成品收音機,還要這樣大費周章?” 戴譽一臉嚴肅正經,“興趣愛好啊。就跟那些收集郵票和古玩的人一樣,就是玩兒?!?/br> 中年人對著舉報信再次發問:“你斥巨資買了大量半導體元件,按照你的說法,這是興趣愛好。那你的興趣愛好還挺奢侈的,根據我們在啤酒廠的走訪調查,你近期還個人出資購買了一臺照相機?” 戴譽看向吳科長和許廠長,抱怨道:“我們宣傳科已經提交過很多次購買照相機的申請了,卻遲遲沒有結果,這樣嚴重影響了我們科里的正常工作。沒有辦法,我只好先個人出資購買了一臺照相機,并且無私地提供給廠里使用。這事你們可以與我們科長核實?!?/br> 吳科長趕忙點頭替他證明。 “可是剛花了上百元買元件,又花幾十塊買照相機,你哪來這么多錢?據我們了解,你剛進廠工作不到一個月,還沒有領過工資?!敝心耆速|問。 “我先糾正一下,買照相機,我花了一百二十塊,不是幾十塊!”戴譽不理會那年輕人瞬間瞪大的眼睛,“我父親是機械廠的八級鉗工,工資近百塊,別說讓我買照相機和收音機,連我的前未婚妻都被供成大學生了。我在家的受寵程度,全機械廠皆知,你去家屬院隨便打聽一下就知道?!?/br> “廠里都買不來的照相機,你是怎么買來的?”年輕人不信他會這樣清白,只覺其中必有貓膩。 戴譽解釋:“廠里要在光學儀器廠排隊預定,我是在寄賣商店買的二手貨?!?/br> “你買入的價格是新照相機的兩倍,還說不是投機倒把?”年輕人抓住他的漏洞。 “新照相機多少錢我也不知道,寄賣商店報價多少,我就交多少錢。您若是能幫我證明他們投機倒把,高價漁利了,那我還得謝謝您。一會兒下了班您陪我去一趟寄賣商店,將我多給出去的七十塊要回來?!贝髯u正色,說著就要道謝。 那年輕人一噎,寄賣商店是國營商店,不可能搞投機倒把活動,他咋給戴譽證明? 中年調查員見戴譽不好對付、油鹽不進,直接圖窮匕見:“既然你說照相機是在寄賣商店買的,就將發票出示一下。另外,我們還要去你家里核實搜查一下?!?/br> “可以,正好快下班了,你們跟我一起回家吧?!贝髯u心里有底,半點不怵。 許廠長委派了李秘書代表廠里出面,跟著幾人一起回了戴家小院。 讓他做個見證,也算是對戴譽的一種變相保護。 戴母和戴奶奶見到自家來了這么多人,嚇了一跳,急慌慌地問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戴譽讓他們進屋隨便看,將上周末剛買一小包半導體元件拿給他們,又翻出了一張寫著金額一百二十元的寄賣商店發票。 幾人傳閱了一遍那張發票,沒發現什么問題就放在了一邊。都將注意力放在了半導體元件上。 戴譽心中一松,知道這一關算是過了。 當初怕廠里會問相機來路,他為了以防萬一,花了五塊錢從那賣照相機的黃牛手里買了一張寄賣商店的發票。 那黃牛果真厲害,進了商店沒幾分鐘,就帶著一張發票底聯出來了。 沒想到,這張半真半假的發票居然還真派上了用場…… 戴奶奶明白了這些人是來做什么的,眼睛一轉,拍著大腿就哭訴上了:“幾位領導,你們快幫我們家管管這個敗家子吧!” 那年輕調查員以為這是一個突破口,能讓這小腳老太太爆點料,忙扶上戴奶奶的手臂,讓她坐下慢慢說。 戴奶奶揮開他的手臂不肯坐,只一韻三嘆,用著農村老太太慣用的招牌哭腔,抱怨道:“我們家是拿他沒辦法啦!花了好幾百塊錢去鼓搗那個什么話匣子,結果鼓搗了半天只做出來一個時靈時不靈的。我老太婆想聽個戲,還得不停去拍那木匣子!手都拍酸啦!這不是敗家嘛!” 年輕調查員:“大娘,您還有別的要舉報的嗎?” “有哇!”戴奶奶眼睛一瞪,“這小子上周又買了一堆破零件回來,你們不是公家的嗎?你幫我把這些零件送回商店退了行不?我還偷偷留著他那個發票哩!” 那年輕人被這小腳老太太歪纏了半天,直到中年男人也被磨叨得不耐煩了,兩人留下一句“有新情況還會再來”,便落荒而逃了。 戴譽偷偷給他奶豎了個大拇指,得到戴奶奶飛回來的一個得意眼神。 * 家屬院的另一邊,夏啟航與趙廠長談完工作上的事,瞅著天色不早了,便起身與他告辭。 一直等在客廳里的趙學軍,見夏啟航從父親書房里出來,忙起身向父親討來了這份送客的差使。 夏啟航與他客氣地寒暄了幾句,便并排向趙家小洋房院外走。 趙學軍斟酌了半天,試探著開口:“夏叔叔,不知前段時間家屬院里有關我與令愛的傳言您聽說了沒有?” 夏啟航點頭:“略有耳聞?!?/br> “這件事情是我考慮不周,唐突了夏露同志,更沒想到的是,那會兒在我們附近還會有一群聽墻角的小流氓?!壁w學軍頓了頓,“不管怎樣,事情還是因我而起的,夏露也是受了無妄之災。我還得跟您說一聲抱歉?!?/br> 夏啟航對于他認錯的態度還是比較滿意的。這件事情確實是他處理得不好,表個白弄出這么大動靜,搞得夏露也被動地成為了輿論焦點。 趙學軍見他神色平靜,再接再厲道:“這件事我雖有錯,卻不是罪魁禍首。我認為最可惡的,是傳播謠言的始作俑者,尤其是那個小流氓戴譽!當時聽墻角的那群小流氓全是他的朋友,而且他也在場。根據謠言傳播的內容來看,我認為有很大概率是那個戴譽放出的風聲?!?/br> “在這件事上,我和夏露都是受害者,只有他能從中得利,我覺得他可能是想利用輿論壓力逼迫夏露同志就范?!?/br> 夏啟航看他一眼,笑了笑道:“我自己生的女兒我還是比較清楚的。她是不可能因為別人的幾句口舌官司便輕易就范的。這件事情既然已經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本就是無稽之談,流言止于智者,我想明白人是沒人會相信的?!?/br> 趙學軍嘆了一口氣,搖頭道:“夏叔叔,我也以為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不過上周末,在中國大街,我親眼看見了夏露和那個小流氓一起逛商店。兩人看起來很是,很是……” 趙學軍吞吞吐吐,一副說不出口的模樣。 “您看,那小流氓散播流言的目的這不就達到了嘛!他就是癩蛤蟆想吃天鵝rou,一直在覬覦夏露同志!”趙學軍看著陷入沉思的夏啟航,語重心長道,“雖然夏露拒絕了我的表白,但是做不成親家,我們至少還是朋友。我聽說那個戴譽的手上不太干凈,好像一直在從事投機倒把的犯罪活動,已經有許多人向相關部門舉報了。夏露的交際圈子一直在校園里,為人又比較善良單純,我是真怕她被那個小流氓給帶壞了!” 趙學軍隱約看到夏啟航唇角現出了一絲嘲諷,他一時摸不準對方是個什么態度。 于是點到即止,等待對方的動作。 一直直視前方的夏啟航突然停下腳步,偏頭看向他。在他肩膀上輕拍了兩下,嘆道:“你所說的事情我都清楚了,有機會我會向夏露核實的。也謝謝你一直關心她!” 說完沒再理會他,背著手走出了趙廠長家的院子。 * 這天早上,戴譽從收發室陳大爺那里,收到了夏露留給他的一封信。 信的內容很簡短,只說讓戴譽在午休時去廠高中門口等她。 拿著信紙,戴譽心下詫異,這是老母豬上樹大有進步??!夏露又不怕被人發現與他走得近啦? 居然寫信讓自己去學校找她!莫不是在學校遇上什么麻煩了? 思及此,他沒敢耽擱,吃過午飯就提前十幾分鐘等在了機械廠高中對面。 等待的過程中,近距離接觸到那些面容青澀的中學生,戴譽第一次清晰意識到,看起來成熟的小夏同志,其實還只是小夏同學,人家還是在讀中學生吶! 頓住徘徊的腳步,戴譽突然想到一個關鍵問題—— 夏露不會還是未成年吧? 這…… 想到對方是個未成年少女的可能性,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第38章 二合一 夏露奔向校門口的一路上, 都在回想昨晚與父親的談話。 昨天,夏啟航到家時已經很晚了。 將孕期嗜睡的妻子哄去房間休息,他才敲響了女兒的房門。 發現夏洵還賴在jiejie的房間不肯離開, 夏啟航揉了一下他的圓腦袋,商量道:“你先出去自己玩一會兒, 爸爸有話要與jiejie談?!?/br> 夏洵的大眼睛在兩人之間繞了繞, 雖然乖覺地沒有反駁, 卻也沒跑出門去,而是轉向了夏露平時更衣用的小隔間。 房間內只余父女二人,夏露將椅子讓給父親, 自己挨著床沿坐了。 見她開始不自覺地捻手指, 熟知女兒小動作的夏啟航,心知這樣鄭重的單獨談話讓她緊張了,遂安撫地笑笑, 直言不諱道:“爸爸想跟你談談那位戴譽同志?!?/br> 夏露不知怎地,心頭沒來由地一松。 來了。 長久等待的另一只靴子終于落地了! 她淺淺吸一口氣, 與父親對視時, 眼神中盡是坦蕩,“可以?!?/br> 夏啟航見女兒一派坦然, 說出口的話便也直來直去:“我與你mama向來信任你,所以之前聽到一些關于你的傳聞時, 我們保持了沉默,一直沒有與你核實過……” 夏露黑亮的眼珠緊盯著父親, 犀利地問:“那您現在不信任我了?” “當然不是,爸爸仍然信任你。只是, ”夏啟航語氣微頓, “之前那些只是謠言, 我也認為那是無稽之談,但是今天有人告訴我,看到你與那個小流,那個戴譽同志在商店中出雙入對。如此,性質就完全不同了。你年紀還小,作為父親,我有義務引導你歸入正途?!?/br> 與男性長輩談論她的緋聞對象,即便這人是自己的父親,夏露還是有些不自在。 不過她強忍了臉熱,正色道:“我確實與戴譽是朋友。不過他并不是傳聞中的那種人!我猜,跟您告狀我倆出雙入對的那個人,肯定沒說是在哪個商店遇見我們的?!?/br> 夏啟航的面色微不可查地僵了一瞬。 沒澄清,沒否認,開宗便闡明與戴譽是朋友,還在極力替他辯白,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