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熹微的晨光透過窗欞,照進了有些狹窄的房間,沈庭雪眼睫顫了顫,終于徐徐睜開了眼。 就在沈庭雪睜開眼的那一剎那,他瞳孔微微一縮,似乎是意識到了什么,立刻便掙扎著伸出雙臂,強撐著床榻,試圖翻身坐起來。 結果他剛一動,一條有力的手臂便扶了上來,伴隨著的是殷玉離那低沉溫和的嗓音。 “仙尊終于醒了,昨夜睡得好么?” 沈庭雪聽到殷玉離的嗓音,眉心一跳,清潤的眸中驟然顯出幾分茫然和難以置信。 半晌,他抬起頭。 在對上殷玉離那雙澄明安靜的紫眸后,沈庭雪怔了好一會,才用微微沙啞的嗓音問:“你怎么還沒走?” 他本來以為殷玉離將他弄昏,是想自己趁機逃走,可殷玉離為什么還沒走? 殷玉離目光一動,只以為沈庭雪在奇怪他為什么要當逃兵,不由得默默笑笑,趁機柔聲討好道:“我當然不會走,我走了,那仙尊怎么辦?” 沈庭雪默然良久,眸光逐漸冷了下來:“你不走,那你留在這做什么?” 殷玉離怔住了。 再看著此刻沈庭雪神情異常平靜甚至微微透出一絲漠然的眸子,殷玉離終于意識到了事情的異樣。 他瞳孔微微一縮,一個有些讓他不敢去想的猜測緩緩在他腦海中浮現了出來。 可隨即,殷玉離又自我安慰道,沈庭雪應該不會知道的。 若真知道了,沈庭雪為何還要救他?這不是養虎為患么? 可還沒等殷玉離自我安慰完,沈庭雪便已經別開眼,淡淡道:“我當初收你為徒,是覺得你心性溫和,適合修道?!?/br> “但你若是把加入太上宗當成一個炫耀自得的籌碼,想借此炫耀、復仇,那恐怕,我當不了你這個師尊了?!?/br> 說完這句話,沈庭雪似乎牽扯到了丹田的傷處,不由得便握拳放在唇邊,低低咳嗽了起來。 他一咳嗽,唇邊便有鮮血淌出。 顯然沈庭雪體內的魅毒確實被龍血壓制了,但他丹田內被至陽至陰兩股氣息沖擊而受的傷卻不是龍血能緩解的。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沈庭雪直到此刻說出自己心里這些話,才終于意識到,殷玉離的“不誠”對他意味著什么。 他昨日在樹林中聽到殷玉離同孟思危和寧瑜的那些對話時,第一反應是失望、震驚,可接著又恍然大悟——這本來就是他預知夢中的殷玉離。 城府極深,笑里藏刀。 那時他為了太上宗的聲譽,也為了殺雞儆猴給卿天宗看,決定不同殷玉離計較,并救下了殷玉離。 畢竟殷玉離還沒有對太上宗做出任何不利的舉動,也救了他一次,也算扯平。 只要殷玉離離開,他休養好再回到太上宗,一切便當做未曾發生。 等宮倦他們回來,日后若是再敵對相見,沈庭雪也不會再心慈手軟。 原本他以為,他想的這么通透,是可以放下的。 可現在沈庭雪才發覺,他好像沒辦法就此放下了,他心頭不知何時埋進了一顆憤怒的種子,直到此刻,終于發了芽,且瘋狂滋長起來。 所以他并不想同殷玉離對視,如果再對視下去,他怕他在殷玉離那溫柔的偽裝下,懷疑、失控…… 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 可沈庭雪不知道,比起現在的他,此刻殷玉離的內心才是真正地掀起了驚濤駭浪,完全無法平靜下來。 而原本一直還維持著乖巧溫和的面孔的殷玉離在聽到沈庭雪這些并不算太激烈的斥責的那一剎,腦中便轟然一聲巨響,面上溫和的神情便再也維持不住了。 直到他看到沈庭雪唇邊咳出的鮮血,才驟然清醒,伸手一把扶住了沈庭雪。 但沈庭雪卻在這時不動聲色地皺了眉,靜靜朝旁邊一避。 沈庭雪什么話都沒說,但這個避諱的舉動卻宛如一根尖刺,狠狠扎進了殷玉離的心。 殷玉離眸中流露出一抹痛色,但等他回過神來,他還是及時扶住了沈庭雪的手臂,啞聲道:“仙尊可以怪我,討厭我,但不要拿自己的身體出氣?!?/br> 沈庭雪被殷玉離這么扶住,身體微微僵硬了一下,但聽到殷玉離這句話,他沉默了許久,終于抬起眼。 四目相對,殷玉離的眸光不自覺顫了顫,竟是有些想要躲開沈庭雪那澄凈如冰的雙眸。 但最終,他還是扛下了沈庭雪的注視,低聲道:“我同孟思危他們說的關于太上宗的話都是假話,仙尊若是不信,我可以發誓?!?/br> 沈庭雪靜靜跟殷玉離對視,半晌,他淡淡道:“不必了,你發的誓夠多了?!?/br> 說著,沈庭雪竟是掙扎著想要下床。 沈庭雪這個強撐的舉動讓殷玉離又是心頭一痛,他立刻伸手去拉住沈庭雪,想也不想就道:“就算我說過一萬句假話,但我想拜仙尊為師的心是真的!” 可就在他的手攥住沈庭雪手腕的那一剎,沈庭雪忽然抬起頭,清潤眸中罕見地顯出幾分怒意,竟像是被殷玉離這句話刺激到了。 頭一次對上沈庭雪這樣的表情,殷玉離心口大震。 沈庭雪咬牙:“你可知道師徒契約需要對天地立誓,你還這么撒謊,不怕被雷劈么?” 殷玉離怔住了。 沈庭雪也在這時推開了殷玉離,踉蹌著站了起來,啞聲道:“既然你不走,那我走?!?/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