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紅白雙煞
一旦腦海中浮現出鬼影婆娑的畫面,后面那幾個神仙頓時感覺自己周圍陰森森的,連發絲都帶上了深夜凌晨的涼意。 “你的意思是說那些鬼一路跟著我們走到了現在?”一個神官顫聲道。 “先別自己嚇自己了,面前這宅子是怎么回事?”緣神真君道。 宋亭看著面前大門緊閉的府邸,陰風刮過,揚起高掛的白布,紙燈籠在門前搖曳,綿雨霏霏的街道上并沒多少行人。 “是幻境?!彼瓮さ?。 若方才在鎮妖塔內的幻境還算正常,那眼前的幻境便很明顯是有人在幻化出來的生前之景。 鬼族皆是六界之中怨念與執念極為深重之人所化,這些人通常會將自己最深刻的生前之景握在手中上百年之久,入冥界化鬼之人就算不往生,隨著年年歲歲的消逝,那些深刻心底的記憶終究會消逝,那時他們便會迷茫地跟著往生之人前往下一世。 可鬼族之人卻不會忘,從化為六界所不曾接納的厲鬼那一刻起,他們便停留在了他們死后百年千年都不會忘記的那一刻。 他們的生命或許暫留了在死亡那一瞬,可他們的靈魂被永遠地困在了回憶里。 “這是其中一個鬼族的執念,我們被困在他們的執念里了?!本壣裾婢谅暤?,她總感覺他們被送進這個幻境是有人刻意為之。 就在這時,府邸的門被打開了,門上的紅漆像是剛刷上去的,與周圍一切褪色的景象形成一種突兀的對比。 門后出來了一行人,抬著棺材,宋亭看著這群垂頭低目的人穿著素縞從府里抬出一口黑棺。 然而當這群人從面前走過時宋亭才猛然發現,這些抬棺之人竟然只有一張光禿禿的面皮! 在場之人皆倒吸一口涼氣,直到一個神官突兀地打破這詭異的沉默。 “潭水上神呢?” 宋亭看去,細細一數,這才發覺不知何時他們一行六人中竟少了一人! 宋亭略一思索,目光掠過早已遠去的黑棺,那黑棺傳來若有若無的敲打聲,隔著老遠都能依稀聞見,然而那發喪的隊伍卻毫無知覺。 “不好,潭水被關進那口黑棺里了!” 不待眾神抬腳,柳知故已將那幾個神官攔了下來。 “幻境之中并無實體,他們傷害不了各位神官,想必這幻境的締造者是想告訴我們什么,各位不如靜觀其變?!?/br> 這一席話頗有道理,將那幾個一時慌了陣腳的神官說服了。 發喪的隊伍漸遠,宋亭一行人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行至街上時眾神都隱隱約約聽見了遠處傳來的嗩吶聲。 不同于發喪的嗩吶,另一個嗩吶聲明顯喜慶多了。 不出所料,街盡頭的拐彎處忽然繞出滿眼喜色的送親隊伍。 “這是……紅白雙煞?!”宋亭驚悚地看著眼前這一幕。 “紅白雙煞在民間極為不詳,送親的隊伍碰上發喪的隊伍被民間百姓解釋為撞鬼,日后這兩家都要倒大霉?!币粋€神官解釋道。 這又是何意?難不成這幻境的締造者當真是因為紅白雙煞撞了邪才死掉的? 宋亭回首,卻發現緣神真君面色古怪地楞在原地。 “真君?”宋亭用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緣神真君像是在出神,但她回過神時卻是滿眼的驚慌。 “這場景……我,我聽人說起過?!本壣裾婢澛暤?。 這句話吸引了眾神的注意。 “小時候我偷聽到家里的下人說過,我阿娘出嫁之時正好碰上了一家人發喪,那時的人覺得晦氣,日后便絕口不提此事……這條路我越看越熟悉,我方才仔細想了想,這好像就是往我家去的那條路?!?/br> 經真君這么一提,宋亭才意識到真君的身世他從未聽旁人提起過,聽真君這番話,看來她生前也是一位富家之女。 看來送親的隊伍才是這幻境的主角,宋亭望著漸漸走近的隊伍,發現這些人的五官都十分清晰,只是略顯僵硬,眼中是藏不住的驚悚。 “跟上去?!绷收f道。 樂聲未減,送親隊伍浩浩蕩蕩地落在蔣府門口。 “竟然真的是我家?!”緣神真君驚呼道。 一位神官冷不丁道:“原來真君為人時姓蔣?!?/br> 緣神真君瞥那神官一眼,“生前之事早已煙消云散,我既為神便只需做好神的本分?!?/br> “真君生前叫什么名字?”宋亭問道。 緣神真君竟思索了好一會兒才道:“……蔣鴦鴦?!?/br> 神官問道:“哪個鴦?” “鴛鴦的鴦?!?/br> “倒是和你這神職挺般配?!绷试谝慌缘?。 緣神真君:“我這神職也就是誤打誤撞,雖然取名為鴛鴦,但我那時并不懂得世間情愛,我很早就過世了,在此之前我還有一門娃娃親?!?/br> “你們大戶人家之間都時興娃娃親嗎?”宋亭故作認真地問道。 緣神真君聽出他話中的玩笑意味,便瞪了他一眼,“那時不都是這樣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句話到現在都是金科玉律?!?/br> 宋亭道:“你沒過門就過世了,這樁娃娃親還沒開花兒呢,就夭折了?!?/br> “不過,”緣神真君又道,“我那未過門的夫君長得還不錯,白白凈凈的,看著瘦弱了些,但那出塵的氣質擺在那兒,可惜的是,他是個瘸子?!?/br> “瘸子?”宋亭道。 “對啊,我剛知道那會兒一時也接受不了,可自他同我說的第一句話起,我就改變了主意,他雖是瘸子,但性情樣貌一點兒也不輸給旁人?!?/br> 宋亭笑問:“你那未過門的夫君是哪家的公子?” 緣神真君笑笑,“他叫白寧,是城中富商之子,他父母于我爹爹有恩,因此兩家才結下了這樁娃娃親?!?/br> 宋亭微頓,忽然問道:“你們還記得方才發喪那家人姓什么嗎?” “姓董,我記得?!币晃簧窆俚?。 宋亭松了一口氣,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迎親的人群早已散入宴席,此時正值傍晚,昏黃的暖光鋪了一地。 眼前的場景忽然開始坍塌,而后又開始重組,這場景宋亭已經見怪不怪了,可那兩位小神官卻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這畫面轉地也太詭異了吧?!币晃簧窆俦г沟?。然而待面前的畫面在眼前重組他登時傻了眼。 “我怎么出來了?” 在鎮妖塔外護法的眾神也傻了眼,“你們怎么都出來了?” 都? 神官往后一看,身后赫然站立著兩位同他一起進去的神官。 . 宋亭醒來時正躺在一張床上,他翻身而起,衣料摩擦的聲音十分明顯,他低頭一瞧,入眼的竟是一身喜服。 宋亭左看右看,這身喜服做工很好,上面的金絲繡花栩栩如生,再看床下那雙紅繡鞋上赫然繡著一對鴛鴦,活似要從鞋上游出來一般。 這是在那兒? 宋亭在房中轉了一圈,并未發現什么詭異可疑之處,然而視線忽然觸及面前一塊銅鏡,宋亭險些叫出了聲。 那銅鏡中的自己竟和緣神真君長得如出一轍。 宋亭走上前去敲敲那瞬間變得詭異的銅鏡,然而他掙扎半晌終于被迫承認,不是這銅鏡的問題,而是他變成了緣神真君的模樣。 門外有凌亂的腳步聲響起,聽起來只有一個人但腳步十分慌亂,宋亭提著裙擺翻身上|床,閉眼裝死。 門被“砰”地一聲推開了,這氣勢叫宋亭眼皮一抖:莫非這不是我的房間? 那人的動作輕了下來,宋亭支棱著耳朵細聽她逐漸接近的腳步聲,就在那人伸手快要碰到他時,宋亭猛地睜眼死死鉗住了那人的手腕。 可他動作稍有遲疑,因為眼前正欲偷襲他的人是個女子。 “你是誰?”宋亭順勢站起來,將那女子推坐到床上,然后用床幔的繩子將她雙手綁在了床上。 “我,我……”那女子眼神躲閃,似乎在想說辭,然而她憋了半天最后只說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誰!” 宋亭伸出頭去左右瞧瞧,見沒人經過才將房門關緊,好整以暇地坐下來,開始盤問。 “這里是什么地方?” 那女子眨了眨眼,“我家,哦不是,是蔣府?!?/br> “你家?你是府里的什么人?” 女子看了看手腕上被綁死的繩子,忽一用力,繩子便驟然松開了。 宋亭眼神一閃,一抹喜色掠過。 “你有法術?” 那女子卻似乎不愿與他多糾纏,“沒功夫同你修仙,我來是為了找人,失陪?!?/br> “等等!”宋亭一把拽住那女子的后衣領。 女子十分無奈地轉過頭,宋亭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動作過于魯莽了,他訕訕收回手,不住道歉。 女子嘆了口氣,就在她正欲轉身出去時,身后之人忽然道:“真君,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