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入室
翌日放榜,一掃前幾日陰霾的,今日方到日升之時便是晴朗一片,清歌掀開車簾從馬車上跳下來,看見榜前已是門庭若市。 他的手握緊了又松開,指尖無意識地抖著,他好像并沒有怎么推開人群,不知怎的自己就越過層層喧鬧的人群站在了這張榜前,密密麻麻的字鋪在眼底,叫他一時不知該從何看起。 清歌閉著眼,再次睜眼時目光落在了榜首的位置上,沒有,不是他的名字,再往下移,再往旁邊移,沒有,從左到右,從上到下,連一個夏字都不曾瞧見。 他在榜前呆立著,恍然不聞身后小廝喚他的聲音。 “夏兄?”一個清亮的聲音傳過來,見清歌沒有反應便伸手碰了碰,清歌忽如夢初醒般,他轉動視線,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面容。 此人名喚祁又,是太學院的學生,和清歌是舊相識。清歌看見陽光下祁又額上滲出的細汗,發現他一臉喜悅之氣溢于言表便知曉對方中了。 “夏兄也參加了春闈?我竟不知,還以為夏兄志不在此?!逼钣质掷锬弥凵?,說話時像以前一樣拿扇面敲了敲清歌。 清歌的眼神閃躲著,他飛快拱手道:“祁又兄,我先失陪了?!?/br> 說完,清歌轉身便擠出了人群,一刻也不敢再呆下去了。 祁又沒喚住了清歌,他用扇子敲了敲頭,轉身時視線落在自己的名字上,正是榜首。 清歌上馬車時不慎在轅邊摔了一下,當車簾放下,外面的吵雜暫時隔絕,他才從一陣無措的狀態中走出來。 馬車慢悠悠地晃回了府,清歌想了一路,下馬車時反倒鎮靜了下來。 國舅夫人在前堂坐著,手邊擱了一盞早已冷卻的茶,她時不時站起來在堂前走動,終于將清歌盼回來后才安安穩穩地坐下。 國舅夫人見清歌神情、眉宇間皆無喜色,卻也無憂愁之感,一時摸不準今日的結果,不想清歌快步步入前堂,直挺挺地跪下來,聽得國舅夫人一驚,未待她起身詳問,清歌便道:“母親,我落榜了?!?/br> 其實這個結果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清歌對于四書五經之類并不精通,志向亦不在此,在太學院時先生逼著他學,他學得像模像樣,可若捧著書隨意撿個問題來問,清歌定是答不上來的。 若是一朝一夕便能一馬當先,那些考生又何必十年如一日地困在這一方文字之中呢? 國舅夫人點了點頭,正要出聲安慰卻見清歌忽然站了起來,道:“母親,我下次再考就是了,用不著說寬慰我的話……我先回房了?!?/br> 說完他轉身快步繞出了前堂,徑直往書房趕去。 清歌知道自己不是讀書的好苗子,那四書五經第一次入眼時便叫他眼疼了三天,好不容易在先生的戒尺下跪著背完了,轉眼同院子里的小廝放個紙鳶又全放跑了,那些書翻來覆去背了不下五回才終于刻在了腦子里。 那時就連入睡時也會被大先生、中先生、論先生和孟先生敲著腦袋問問題。 如今想來背下那幾本四書五經并不算難事,若要寫出拍案叫絕的文章需得博覽群書,眼界、素養、才學一樣都少不得。 清歌將自己關在房中整整七日,七日后才終于從房中走出去換了身衣裳,以免養成了囚首喪面而談詩書的毛病。正要回書房時迎面走來一個小廝,小廝走到他面前停下了,俯身道:“國舅老爺讓三公子收拾收拾去一趟前堂,因來的是貴客,老爺特地囑咐讓公子沐浴后再過去?!?/br> 清歌將踏進書房的一只腳收了回來,撣撣衣裳,道:“不必了,我剛剛換了身衣裳,就這樣過去吧?!?/br> 清歌剛一拐進前堂就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端坐在國舅的一旁,穿著月白色的衣衫,用一根淡紫色的發帶簡單地束著頭發,不消看此人面貌清歌便立即識出,此人正是不久前才從江南入京師的姚知年。 “清歌,知年先生自江南而來,今日特別同我說想見見你?!眹诵Φ?。 清歌看了姚知年一眼,拱手道:“知年先生?!?/br> 姚知年微微頷首,國舅又道:“我這兒子愚笨,許久未見知年先生,如今猛然瞧見竟木訥了?!?/br> 姚知年道:“國舅老爺誤會了,我與三公子并非許久未見,前些日子我們在碼頭見過一回?!?/br> 國舅笑容停頓,將目光移到了清歌身上,“那日你去接知年先生了?怎么未聽你提起過?” 清歌道:“那日……我大抵是忘了?!?/br> “孩子心性!這都能忘?”國舅責備了一句轉而又對姚知年道,“先生此次入京怕是要呆上好一陣子了,若先生不嫌棄,可以來我府上住幾日,你知道的,我這個人愛戲,早在先生來之前,我命人將戲臺子都搭好了?!?/br> 姚知年起身道:“國舅盛情難卻,知年便腆著臉給國舅老爺添麻煩了?!?/br> 沒想到對方應地如此爽快,國舅老爺在心中盤算無數次的說辭被姚知年一席話攪和了個干凈,一時竟不知如何開口。 姚知年看著國舅,國舅佯裝一聲咳嗽,面上很快蕩開了歡喜,他道:“今日知年先生就留下來吃頓便飯再走吧?就這樣讓您回去我可不答應?!?/br> 姚知年笑笑,一同應下了。他用余光瞧著坐在對面的清歌,見清歌盯著面前一盞空茶杯發呆,直到國舅老爺起身才回過神來。 . 傳晚膳時,清歌方一進去就看見了姚知年,險些兩只腳一絆在眾人面前跪下來。 “知年……先生?!鼻甯杩戳艘蝗?,最后坐在了唯一一個空位上——姚知年的身旁。 “我竟不知先生也留下來吃晚膳……”清歌沒話找話。 “方才我就過說了,你忘了?”國舅老爺問道。 清歌結舌道:“方才在前堂走了會兒神,可能沒聽見?!?/br> “行了行了,吃飯就吃飯,動筷吧?!眹朔蛉舜蛑鴪A場。 這一頓飯清歌吃得味同嚼蠟,不知筷子上夾了什么,反正看見東西就往嘴里送,最后送了一口生姜,猛然嗆了一口,方才發覺自己一直在吃面前這一道菜。 眾人終于擱筷,清歌松了一口氣,在門前目送姚知年的馬車走遠后又回到書房中,接著清輝的月光,他只點了一支蠟燭,只夠照亮眼前這一隅。清歌翻動桌案上的書,半晌過后仍停留在一句話上,他心中莫名躥起一股躁動的火氣,將書一蓋,干脆閉眼。 此時四下寂靜無人,無人發覺窗邊立著一個人影,背對著月光,目光似乎正好落了清歌身上。 ※※※※※※※※※※※※※※※※※※※※ 作者對戲班子的了解甚少,所以里面關于這方面的東西可以總結為兩個字——胡謅。大家看看就好。 另外,古代的“春闈”是每三年一次,這里為了劇情需要,我就沒有管這些啦~ 感謝追更的小可愛(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