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纏綿反側
夢中的宋亭疼得冷汗津津,夢外的他同樣冷汗淋漓,柳知故本就睡不熟,宋亭一有點不對他立馬就能感覺到,從宋亭渾身一顫開始柳知故就已經醒了。 宋亭在夢里看見柳知故手中拿著劍只覺渾身透涼,連血液都凍住了,疼痛在其中竟然算不得什么,他苦苦掙扎,想在雙眼一黑前拉住柳知故問為什么,可是不行,他的手沉如有千斤重,動彈不得。 “宋亭!” 像是四面八方涌過來的聲音,面前拿劍之人仍然冷面,可聲音卻是顯而易見的慌張。 是師尊的聲音。宋亭肯定,但不是眼前這個師尊,腹間的疼痛突然猛地躥上來,宋亭輕聲呻|吟一聲,終于從夢中抽離。 “宋亭!” 宋亭睜開眼,待看見那張無比熟悉的面容時眼中竟閃過一絲驚慌,他下意識躲開了柳知故伸來的手,于是那只手就與宋亭的臉擦肩而過,撲了個空。 “怎么了?”柳知故明顯一怔,隨即很快輕笑一聲,“做噩夢了嗎?” 此時宋亭才徹底從夢魘中抽離,他借著窗邊打進來的如水月光看清了師尊的面容,不是冷若冰霜,卻似寒潭中的暗流,表面無痕,實則暗涌。 宋亭輕輕“嗯”了一聲,垂首盯著自己那抓著被褥的手,指尖泛白,竟比窗外的月光還要涼。 “別怕,”柳知故默然握住宋亭攥緊的手,“夢里和夢外都是相反的?!?/br> 這哄小孩的語氣讓宋亭莫名眼角泛酸,曾幾何時,宋亭那故去的父母也曾在他夢魘時輕輕呢喃過這句話,可很多事情,或是美如幻夢,或是恐如夢魘,都逃不過世事變遷。 “我還以為……師尊生氣了?!彼瓮つ菚r當真以為自己替身的身份被拆穿,師尊已然動了殺他之心。 但那一刻他并不害怕死亡,而是恐慌,恐師尊不要他了,慌師尊真的就這樣走了。 宋亭走神之時忽然感覺手心一暖,原來不知何時,柳知故竟與他十指相扣。 柳知故稍稍歪了下頭,玩味地看著宋亭那一頭略顯凌亂的頭發,宋亭臉頰邊出了些冷汗,鬢邊一兩絲黑發便乖巧地貼在上面。 “很害怕我生氣嗎?”柳知故挑起宋亭鬢邊一絲黑發。 宋亭雙眼壓著氤氳不散的霧氣,抬眼的瞬間差點將柳知故的魂都勾走了。 “也沒有,”宋亭漸漸放松下來,兩縷黑發從肩上滑落,“只是覺得師尊生氣的樣子我怕是消受不起?!?/br> 這話的意思可就多了去了,說的人是宋亭,可聽的人是柳知故,不管說這話的人怎么想,反正柳知故已經想歪了。 “你確實消受不起?!绷蔬@回連話中都帶了玩味,那眼神隔著一層白綾都讓人無法直視。 宋亭感覺禪房中的氣氛有所變化,他將方才他與師尊的對話細嚼慢咽一邊后終于反應過來,臉上霎時爬上一層緋紅,在清冷的月光下都極為顯眼,像是蒙了一層粉紅的朦朧柔光,晃地柳知故心神蕩漾。 腦子轟地一聲,像是xiele洪,瞬間失去神志,宋亭反應過來的時候那柔軟纏綿的觸感已然在舌尖蕩漾開來,他在心中給自己放了場煙花,噼里啪啦,耳邊陣陣耳鳴。 鼻息纏繞,宋亭身子繃地可緊,既無出的氣也無進的氣,這一吻綿長而細膩,宋亭隱隱有要將自己憋死的架勢。 柳知故見好就收,猛地松開了宋亭的唇瓣,手指輕輕搭在宋亭腦后,聲音還有些晦澀:“吸氣?!?/br> 宋亭聞言猛吸一口氣,胸口驀地一松,腦中的金花終于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懵,懵地宋亭兩眼發直。 柳知故稍稍加了些力氣揉了揉宋亭腦后的軟發,宋亭反應慢一拍地往后一跳,幾乎跳到床角,他捂著嘴,雙眼說不清是驚慌還是驚訝。 柳知故無奈,放輕了語調:“過來?!?/br> 宋亭眨巴眼睛,不肯。柳知故沉重地吐了口氣,再次開口:“過來?!?/br> 宋亭敏銳地感覺,不對,自己這一過去就收不住了。 換做旁人,柳知故根本沒有耐心同他多說兩句相同的廢話,可到了宋亭這兒,柳知故不得不服軟,他伸手去拉宋亭的衣角,宋亭拽地像一松手就死無葬身之地,半分都拉不動。 柳知故手中加力,拽不住的衣角在指尖擦地生疼,疼后是微微的麻意,轉眼,宋亭已經撞到柳知故懷里了。 柳知故幾乎是將人生拖硬拽過來的,宋亭下意識閉眼,可出乎意料的,他被端端正正地放在床榻上,連衣襟都被一同理好了。 “睡了?!绷实滔乱痪湓?,宋亭頓時放松。 初春的夜里,涼意會隨著夜色漫上眉梢,方才那一番月夜鬧劇攪地人心神不寧,這誰能睡地著? 宋亭能。 這向來是他的拿手好戲。 柳知故一直睜著眼睛借月光瞧宋亭,目光不自覺柔了下來,最后,他將宋亭那顆腦袋往自己身邊扒拉了一下,宋亭瞬間便纏了上來,柳知故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 三月初十,桃花燦爛如七月流火,絢爛熱烈,宋亭對昨晚的事心有余悸,他經過桃花庵,望向其中那尊神像,粉面桃花的神像不辨雌雄,一如它的本尊,宋亭驀地回想起昨晚的纏綿,險些被門檻絆地雙腿一跪。 宋亭趁著師尊在前面走沒回頭的功夫,見縫插針地雙手合十朝桃花仙人的神像拜了拜。 鹿夢城的街頭萬頭攢動,與在滇國都城的祭|祀場面不同,鹿夢城的氣氛是活的,摩肩擦踵間能夠真切地感覺到人間的煙火氣息。 柳知故不動聲色地拉著宋亭的手在人群里擠來擠去,柳知故身高腿長,一步抵得過常人兩步,此時為了等宋亭那雙忙不過來的腿刻意放慢了,宋亭眼見師尊在一個支著白帆布棚子的早點鋪前站定。 宋亭連額間的汗都懶得擦,無語地看著面前一排排剛出籠的,還冒著騰騰熱氣的包子道:“……咱們就為了出來吃籠包子?” 柳知故負手而立,和賣早點的阿娘兩三句說完后側首看著宋亭,理所當然道:“自然?!?/br> 宋亭:“……” 包子皮薄餡大,一口下去唇齒留香,宋亭很健忘地把方才為了買包子而擠的汗甩到了一邊。 柳知故一邊看著宋亭吃,一邊給他擦汗,道:“慢些,沒人同你搶?!?/br> 說完這句,柳知故嘮叨起來:“早飯務必好好吃,你身子虛地很?!?/br> 宋亭咬了一半的包子就這么卡在嘴邊,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 這日桃花庵中的香客比往常多了許多,庵中的和尚雖少,但卻將摩肩接踵的人群安排地很是妥當,人雖然多,卻并不很擁擠。 宋亭同柳知故在桃花仙人的神像前站了兩個時辰,這里除了比平日里熱鬧外,一絲不對勁都看不出來。 那歌女別是唬人的吧。 宋亭被三月初春的熱氣熏地迷迷糊糊,他拍拍衣擺蹲了下來,一手撐著臉頰,望著來來往往,或是祈?;蚴沁€愿的香客,盯地久了眼神都開始渙散了。 宋亭的眼皮悄悄闔上,忽有一陣風從眼前撫過,清風撫地面上有些癢,他睜開眼睛,眼前卻是一片透著光亮的黃。 “什么東西?”宋亭下意識用手去碰擋在眼前的不明之物,不料眼前陡然一亮,那透亮的黃不見了。 宋亭扭頭抬首一看,只見柳知故手上拿著一張明晃晃的靈符。 柳知故似在那張靈符上掃了一眼,拉著宋亭抬腳便往人群中走去。 走了幾步,柳知故忽然感覺身后的人步子不穩,他倏地停住,回首看他。宋亭面上的神情甚為精彩,憋了半天才道:“師尊,我,我腿蹲麻了?!?/br> 柳知故:“……” 宋亭揉著萬蟻噬心般的腿,眼下突然壓下來一片陰影,上方傳來柳知故的聲音:“我抱你?” 宋亭眼睛倏地瞪大,驀然抬首慌張地往后撤了一步,忍著腿軟的酸澀在柳知故面前蹦了兩下,掛著苦澀的笑,道:“無妨無妨,已經無礙了?!?/br> 柳知故不似方才如此匆忙了,他雙手抱在胸前,靜靜地看著宋亭,似乎并不打算相信。 宋亭心虛地四下一望,正好瞧見師尊手里那張輕飄飄的靈符,宋亭雙眼一亮,頗有興趣地問柳知故:“這是什么?” 柳知故聞言果然將視線移到了那張靈符上,宋亭在暗中松了口氣。 “是桃花仙送來的,”柳知故看向那尊足有千斤重的神像,“他在神界能看見桃花庵中的情形?!?/br> “桃花仙人怎么說?”宋亭將那張靈符從師尊手里勾過來,粗略一掃,發現這字兒正不是正經人能看得懂的。 “這,這寫得是什么?”鬼畫符一般的字落在宋亭眼里如同另一種語言。 “他說,盛曳來桃花庵了?!?/br> 宋亭聞言震驚抬頭,道:“盛曳來了?”他心中一喜,找了這些天一點消息都沒有,這下敢情好,自己送上門來。 可柳知故下一句話便給他潑了盆冷水。 “無法知曉盛曳的確切行蹤,但可以肯定他就在桃花庵中?!?/br> 這話等于讓宋亭他們二人在大海里撈針,桃花庵占地不小,今日又是三月初十,想在人頭攢動的桃花庵內把盛曳揪出來簡直是癡人說夢。 柳知故的鬼羅盤再次派上用場,鬼羅盤在人群中擺了一圈,竟然搖擺不定。 宋亭困惑地跟在師尊身后走,微麻的酸痛被他拋在一邊,走了一圈,宋亭發現他們又繞回了原地。 鬼羅盤根本就是在引著他們繞著神像轉,宋亭看著那慈眉憐目的神像,竟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寒意。 那神像好似在俯瞰眾生,雙目含著悲天憫人的朦朧,嘴角似笑不笑,抿成一條不明意味的弧線。 宋亭覺得后背發涼,那時的想法再次涌上心頭。 萬一,他是說萬一,神界那位飛升成神,坐擁神職的壓根兒就不是人界的林玄錦呢? 宋亭被這個后知后覺的想法嚇了一跳,他往后退了一步,腳底忽然踩上一個不軟不硬的東西,他低頭一瞧,供奉果盤和香火的桌案上鋪著一塊黃色的絨布,絨布垂落在地,一只蒼白卻骨節分明的手露出些許端倪,不甚明顯地藏在落地的絨布下。 ※※※※※※※※※※※※※※※※※※※※ 昨天因為三次元的一些事情心態有些崩,實在寫不下去,不好意思~ 感謝還在的小可愛~mua! (*╯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