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雀 第55節
第47章 父兄 她要如何順理成章恢復記憶?…… ——“你是……何時醒的?” 話音墜地, 風也寂靜無痕,流動的月光都陡然靜止。虞錦感覺心跳正在一瞬一瞬慢下來,接近無聲,她愣愣地看向沈卻, 氣息凝滯。 四目相望, 懷里的人逐漸僵硬。 男人目光沉靜如水, 手上力道卻不由緊了兩分, 他甚至覺得虞錦下一刻要蹦下去。 沈卻心里清楚, 倘若沒了那層彼此都心知肚明為假的兄妹情, 虞錦也不會自在地由他親近,定是腳下生風, 溜得比誰都快 可實則他從未打算過早戳破此事,他原想著, 日子還長,讓她慢慢習慣在王府生活,或是讓她習慣他在一旁照料,待時機成熟再言明。但虞廣江在這個時候出現,屬實是打亂了他的計劃…… 算算腳程,還有半月有余。 他并不想讓她過早疏遠他。 “侍衛來報, 說后院有動靜,疑是進了賊?!鄙騾s輕輕睨她,“我來捉賊?!?/br> 虞錦一顆心落回原地,她顯而易見地松下身子, 軟軟地靠在他懷里,胡諏道:“喔……我方才本想尋阿兄一道賞景,可見阿兄睡得正香,才自己一人來的?!?/br> 沈卻微扯唇角, 漫不經心應她一聲,徑直踏過草叢,往廂房去。 虞錦盯著他的下頷看,不動聲色地撫了撫心口,幸好是沒聽見。 行至廊下,腳步聲嘈雜。 沉溪與落雁小跑而來,她二人方才察覺三姑娘不見,又加之虞錦白日里說得那番令人憂心忡忡的話,便慌里慌張找了半響,不見蹤影,正欲稟明王爺,這—— 沉溪上前道:“姑娘怎么了?” “無事?!?/br> 沈卻應了聲,在沉溪要一并踏入廂房時,帶上了房門。 他輕車熟路地把虞錦放置在矮榻上,在一片昏暗中竟精準地摸到了火折子和蠟燭,小室頓時亮堂起來。 虞錦正分神惦記著掛在高墻上的那件包袱,沈卻忽至她身側,淡聲道:“我看看?!?/br> 他神色如常地蹲下身子,便要去握她受傷的腳踝。 虞錦下意識一縮,“不疼,明日就好了?!?/br> “亂動什么,伸過來?!?/br> “真的不疼……” “虞錦?!?/br> 男人嗓音沉沉,不帶絲毫波瀾地看她,虞錦迫于壓力,只好慢吞吞把腳伸了過去,沈卻輕輕一捏,她疼得齜牙咧嘴。 他再往下碰了碰,虞錦便“誒誒”叫喚起來。 其實不止是扭傷,方才沈卻在墻側忽然出聲,著實嚇了她好大一跳,一時不慎,腳踝還撞到了墻。 沈卻手上動作不由輕頓,說:“傷得嚴重,脫鞋我看看?!?/br> 聞言,虞錦稍怔,面色微紅,嗖地一下又把腳藏進榻下。 雖說頤朝民風開放,哪怕是女子示愛也無傷大雅,可、可這雙足從古至今都是羞于見人的私.處,放在前朝,男子看了女子的腳,可都是要把人娶了的! 虞錦小小聲說:“你讓沉溪進來……” 沈卻涼薄地拒絕她,道:“沉溪不懂這些?!?/br> 虞錦頑強抵抗:“我傷得不重,上點藥便無恙了?!?/br> “你躲什么,我不是你兄長嗎?!?/br> “……” 男人緩慢抬眸,面色正經,但語氣卻沒什么著力點,像是浮在空中一般,輕飄飄的,像在說真的,又像在說假的,可他那張沉著冷靜巋然不動的臉上,又看不出任何破綻。 甚至給人一種,這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事兒,是她小題大做而已。 正僵持不下之時,沈卻又淡淡道:“你在害羞什么?” ……? 虞錦瞪眼,她才沒羞! “我、我只是……” 說話間,“咔嚓”一聲,虞錦只覺疼痛一晃而過,腳腕處的骨頭便被掰回原位,而沈卻握著她的鞋尖,繡鞋很快便落地,露出滲出血的足衣。 虞錦一愣,下意識要起身站起來,便被他重重摁了回去,他蹙了下眉,扣在她腳尖上的手腕便被握住,虞錦俯身下來,睫毛顫得厲害,“我真的不疼?!?/br> 沈卻看她,半響側首,道:“沉溪?!?/br> 很快,沉溪便推門進來。 “給她上藥?!彼鹕黼x開。 長廊下,沈卻松了松衣領,喉結微滾,重重吐息。 廂房里,沉溪褪下足襪,便瞧見那只小巧白皙的足側腫起來一大片,且還蹭破了皮,滲出了血,光是看著便覺得疼。 沉溪忙握起藥瓶,著急道:“姑娘怎的傷成這樣了!奴婢就一晃神沒跟著您……有些疼,姑娘忍忍?!?/br> 虞錦心不在焉點點頭。那藥粉灑在傷口是委實疼得很,但虞錦難得沒有嚷嚷,她盯著自己腳上的小拇指看得出神。 不知是不是她感知出錯,方才,沈卻好似有意捏了一下這里,酥酥麻麻的。 時至子時,梆子聲“噹”地一聲敲響,驚飛了枝頭休憩的鳥兒,啼鳴之后,長夜歸寧。 虞錦很快便安置落榻,不知為何,今夜沒能走成,她反而是重重松了一口氣,心里頭頓時輕快不少。 且看沈卻方才的態度,想必確實沒聽到她在書房念叨的那些話,否則他若是知曉,怎可能對她這般和顏悅色?不過思及此,虞錦又難免心虛內疚起來。 她在內疚中緩緩入眠。 而半柱香前,沈卻正欲回房時,便被元鈺清匆匆叫住。元鈺清輕喘著氣,顯然是一路趕來的。 這個時辰,若非要事,絕對不會驚動元鈺清。沈卻頓步,神色嚴肅道:“出何事了?” 元鈺清緩過氣,說:“往靈州遞信的侍衛回府了?!?/br> 距侍衛出發不過短短幾日,斷然是到不了靈州,平白折返定是事出有因。 空氣似是凝滯一瞬,沈卻蹭了蹭扳指,約莫有了思緒,但他還是等元鈺清往下說。 “人才到崇州,便撞上了一路南下的虞家父子,想來在遞信給圣上的那幾日,虞家便查清了虞二姑娘的蹤跡,咱們得到消息還晚了些日子,眼下人就快到城門外了。好在我們派去送信的人是撞見了,否則,嘖,屬實有些措手不及?!?/br> 確實是措手不及。 沈卻沉默許久,才抬腳往苑門的方向走。 元鈺清一愣,“你去作甚?” “接人?!?/br> 至府外,他乘馬疾馳,揚起一陣塵土,轉眼便沒了蹤影。 元鈺清靜立半響,忽地一笑,倒也不必如此著急,算算腳程,還有一個時辰才到呢。 ===== 晌午,日頭高高掛起,但丫鬟灑掃走動的聲音仍舊格外輕盈。 小丫鬟輕聲道:“沉溪jiejie,三姑娘可醒了?” 沉溪搖頭:“尚未,可是王爺催了?” 小丫鬟忙道:“沒呢沒呢,王爺特意吩咐莫要打攪姑娘歇息,讓姑娘睡足了再說,沉溪jiejie可千萬莫吵醒姑娘?!?/br> 沉溪猶疑地點了下頭。 虞錦聽著窗外窸窸窣窣的聲響,擁著被褥翻了個身才堪堪轉醒,她懵了半響才將昨夜之事銜接起來,起身去看受傷的左腳,卻見傷口已然愈合了個七七八八,紅腫消退,沒有絲毫痛感。 不得不說,南祁王府的靈丹妙藥是當真管用。 不多久,沉溪便進屋伺候她洗漱。 沉溪將早膳布置好,才道:“王爺囑咐,說讓姑娘用完早膳去前廳一趟?!?/br> 虞錦小口喝粥,懶懶問:“何事?” 沉溪搖頭:“奴婢不知?!?/br> 虞錦沒再多問,只點了點頭,又繼續捧著瓷碗。用完膳后,她又慢悠悠凈了手,抻了抻衣裳,才不急不緩地往前廳去。 說起來,來王府這么些日子,虞錦倒很少去到前院,大多時間都在后院。前院一般是會客場所,沈卻與將領議事又多半在書房,她也鮮少見王府的前廳招待過什么人。 虞錦不由心有疑慮,也不知沈卻喊她去前廳作甚。她不由走快了些。 而此時,前廳的氣氛十分微妙,白管家和楚瀾似是遭受了什么驚嚇,這會兒還三魂丟了七魄地一左一右站在兩側,看了看首座上淡定飲茶的自家主子,又看了看左手下兩個高大魁梧的身子。 年長者望著門外急不可耐,年輕者面色沉沉,雖未頻頻抬頭,但顯然也不似他表面上看起來那般泰然自若。 虞廣江和虞時也夜里便在城外撞見等候多時的南祁王,得知整件事的始末,便紛紛沉默下來。 到了王府,也并未聲張,畢竟虞錦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沒了記憶,愣是強行把自己當王府三姑娘,還在此處蹭吃蹭喝這么些日子,傳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名聲,他們只想悄無聲息把人接走,將來再尋個借口將她這段經歷遮掩過去才是。 于是,虞家父子二人一大清早便在前廳候著,茶水是一壺一壺往肚子里灌,直到日頭高高升起,也沒等見半個人影。 其間,沈卻差人去請過兩回,丫鬟回稟說:“回王爺,姑娘還沒醒呢?!?/br> 虞廣江面色微變,略有窘迫,沒成想虞錦在王府竟也把自己過得如此滋潤……實在是不成體統。 他訕訕一笑,汗顏道:“虞某管教不嚴,讓王爺見笑?!?/br> 沈卻擱下茶盞,頷首說:“虞大人說的哪里話,姑娘家,沒那么多規矩?!?/br> ……??? 楚瀾見鬼一樣地瞥了那個成日把“規矩呢”掛在嘴邊的人一眼,默默扯了扯嘴角,又緊接著生出些許物是人非的心酸來。 虞廣江感激的話又道了幾句,虞時也則不輕不重地看了沈卻一眼。 只是父子二人皆沒料到,這一等,便等到了晌午。 虞錦尚不知前廳里的暗流涌動,踏上石階至廊下,見繡鞋沾了些泥,邊走邊吩咐道:“沉溪,快給我取一塊浸濕的帕子來,這雙鞋可是前日新做的呢,又弄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