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雀 第39節
“誒誒,快看,是公主?!?/br> “我還沒見過公主,天爺, 怪不得說是神女下凡呢……” “也不知將來駙馬是何許人也?這誰能擋得住啊?!?/br> 沈離征蹙眉, 一個冷眼掃過來, 侍衛立即噤了聲。 那廂, 流鶯手忙腳亂攙起錦上, 拍了拍她裙擺上的塵灰, “公主!您嗑疼了沒?摔哪了???” 錦上懊惱地拍了拍手心,她抿唇看沈離征, 見男人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瞬,隨即轉身將長弓擱在架子上, 頭也不回地走了。 錦上一愣,他就這么走了? 錦上頓時提起繁瑣的裙擺,幾步小跑追上前,“沈將軍!” 男人頓步,平靜的眼底有三分一閃而過的訝然,他道:“公主有何吩咐?” 錦上仰頭道:“你為什么不理我?” 沈離征微頓, “臣沒有?!?/br> 她不依不饒,“那你為什么轉頭就走?” 沈離征摩挲了下腰間的佩劍,道:“臣有公職在身,公主若無要事, 臣先行告退?!?/br> “本公主有事!”小公主傲然挺胸,“我命令你送我回寢宮。如今朔北平定,尚無戰事,父皇召你回宮, 將內庭巡守這樣的大事交由你全權負責,我是公主,我的安危自也是你的責任,所以你送我回寢宮?!?/br> 她振振有詞,將胡攪蠻纏發揮得淋漓盡致。 養尊處優的公主竟還知朔北平定,他以為她應當每日養鳥插花,擺弄首飾衣裳。 沈離征看了她一眼,道:“公主現在很安全?!?/br> “可我害怕?!卞\上睜著雙無辜的眼眸,道:“要是宮里有刺客怎么辦?要是我打不過怎么辦?難道將軍能保證宮里便絕對安全么?若是有個萬一,你擔待得起么?” 一旁的侍衛紛紛低下頭,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默契地摸了摸鼻子。 嘖,好一個胡攪蠻纏。 半響,沈離征移開視線,淡淡道:“你們先去?!?/br> 侍衛立即拱手退下。 沈離征神色寡淡,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道:“公主請?!?/br> 錦上傲慢地“嗯”了聲,挺直背脊后抬腳往宮殿的方向走,一道修長健碩的影子落后一步與她的影子疊在一起。 錦上好奇地看了一會兒,嘴角下意識翹起。 但沒多久,她便安靜不下來了。 錦上往后側著腦袋,道:“將軍平日巡守走那條道?或是駐守在哪個門?安華門還是太康門?” 沈離征道:“安華門?!?/br> 哦。 錦上又道: “那你巡守時去過曲荷園么?那一池水仙都是我命人栽種的,特別好看,你若是去到那兒,記得多瞧兩眼?!?/br> “不過將軍征戰南北,去過那么多地方,想必什么好東西也瞧見過了吧?朔北有水仙么?朔北的雪可有華都大?” “你不覺得宮里十分無趣嗎?清清冷冷,連每日的云都長得一模一樣,倘若我是男兒身就好了,便能自由出入宮廷,像皇兄那樣?!?/br> …… …… 錦上小嘴叭叭說了一路,最后陡然一頓,道:“你為什么不理我?” 沈離征:“……” 行至華陽宮,沈離征很快就離開了。 隨著男人背影不斷縮小,錦上也不斷踮起腳尖,身子不由虛晃了一下,流鶯趕忙扶住她,疑惑道:“公主您在看甚?” 錦上收回視線,神秘兮兮地拉著流鶯到殿內,將她摁在圓凳上,嚇得流鶯險些一個驚起跳起來,“公主?” 小公主托腮,把盤子里的葡萄推給流鶯剝,說:“你各宮亂竄,消息靈通,關于沈離征,你知道多少?” 流鶯一時不解。 錦上提示道:“年齡?家在何方?婚否” 流鶯沉吟片刻道:“沈將軍如今二十有二,生在朔北,據說父輩也是從軍之人,只不過未能掙得像將軍這樣的戰功罷了,至于成婚,將軍若是成婚了,那些世家小姐們哪里還能擠破頭想湊上前去?” “那納妾了?” 流鶯搖搖頭,“奴婢沒聽說將軍府有妾室?!?/br> 錦上捏著耳下的小珍珠,一雙美目亮晶晶的,又道:“那……他家中有幾口人?” “據說將軍的父親十多年前便戰死了,母親不多久也改了嫁,好似是由祖母撫養長大,家中人丁很是稀少。公主,您打聽這些作甚?” 小公主捧臉,緩緩道:“今日天色真好?!?/br> 流鶯狐疑往窗外一瞅,烏云沉沉,哪里好了? ====== 翌日,萬里無云,日頭難得高懸,極了半月有余的厚雪逐漸融開,淌得整個皇宮濕淋淋的。 曲荷園百花爭艷,似春景一般。 此處是從安華門巡守的必經之路。 錦上攬著一面小鏡子,左照右照半響,流鶯從遠處小跑而來,“來了來了,將軍來了?!?/br> 聞言,小公主立即藏起鏡子,端正坐好,雙手擺在琴弦上,左右手一撥,流水潺潺一般的琴聲自指尖飄揚遠去,引得走來的幾人紛紛抬頭望來。 錦上故作訝然,款款上前道:“沒想竟在此處遇見沈將軍,著實好巧?!?/br> 聞言,沈離征不由有些沉默。 錦上掩唇輕咳兩聲,流鶯便將食盒提上來。錦上道:“正好,這是御膳房新研制的桂花糕,比從前還要軟糯不少,我吃不下了,給將軍?!?/br> 沈離征眉心微蹙,正欲開口,身后的侍衛便很有眼里勁兒地接了過來。 錦上歡喜道:“那我走啦?!?/br> 稍后,沈離征漠著張臉瞥了侍衛一眼。侍衛脖頸一涼,委屈道:“將軍……這是公主的賞賜,不好拒的?!?/br> 然侍衛不知,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自此后,沈離征被小公主“偶遇”的次數愈發頻繁。 例如,小公主在自家皇宮迷了路,莫名其妙繞去了安華門,恰還抱著一件北儷進貢的貂毛大氅。 她鄭重其事道:“本是要給我皇兄的,但是太重了,將軍替我皇兄收下吧?!?/br> 又例如,沈離征于御書房與皇帝議事,正要離宮時,小公主緊跑慢跑至他眼前,小喘著氣道:“好巧啊,眼下天暗了,夜路難行,這些給你?!?/br> 她塞過來整整一匣子的夜明珠。 沈離征沒猜錯的話,這些是前些日子的進貢之物, 再后來,她連借口也不找了,蠻橫又直接地捧著奇珍異寶道:“這些也給你,我有太多了,多得宮里都塞不下,寄存在將軍府吧?!?/br> 她總是時不時從哪里蹦出來,道: “將軍、將軍,好巧啊?!?/br> “沈離征!你看,這些是我新得的寶貝,尋常瞧不見的,這個也寄存在將軍府吧?!?/br> “沈離征沈離征,上回給你的大氅你怎么不穿?今日天好冷?!?/br> “沈離征,你為什么又不說話?你為什么不理我?” “你是冰塊做的嗎?本公主命令你現在說句話!” 很吵,就是很吵。 沈離征從來不知原來耳邊能這么不得清靜過。 于是很快,一向平靜無瀾的宮廷流言四起。 十二月廿三,初春將至,積雪徹底消融,露出新鮮的嫩芽,就連枯枝都開了花。 練武場,沈離征與延誠帝過了幾招,大汗淋漓地脫盔卸甲。 延誠帝爽朗一笑,接過內侍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汗,道:“朕聽聞最近阿錦難為你了?” 難為,已經算是皇帝很隱晦的說法了。 男人略微一頓,搖頭道:“公主年幼,不算難為?!?/br> 延誠帝又笑,“朕的這個小公主,自幼便有毅力得很,凡是她想要的,能磨得你耳根子生繭,偏啊還舍不得罰她,便是星星月亮,也沒有她要不到的?!?/br> 沈離征抿唇無言。 才一踏出練武場,就聽一道熟悉的嗓音飄了過來—— “沈離征,沈離征!” 沈離征側首望去,就見錦上一身藕色刺花錦裙小跑而來,她懷里的那只匣子噹噹作響,聽著就是什么貴重的寶貝。 她一如既往向前一捧,道:“這個也——” 然話未落,便被打斷。 男人嗓音清冽,沒什么情緒道:“公主,夠了?!?/br> 錦上嘴角一僵,慢吞吞收回手。 沈離征看了她一眼,轉身往安華門的方向走。錦上也不說話,只跟著他走。 兩道影子一前一后疊在一起,男人垂目瞥了眼,喉結微滾,心頭隱隱有些悶。 他不動聲色地深吸一口氣,攥緊佩劍。 眨眼的功夫,身后的腳步聲就不見了。 他稍頓一瞬,遲疑地回頭看她。 就見錦上垂頭盯著自己的繡鞋,細眉輕輕蹙起,很是不開心的樣子,半響才抬起頭,悶悶道:“沈離征,我鞋臟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