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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痕染上白色,紛沓化為散落李花,下了好一場雪白花雨。 數不清的花瓣貼上洪福壽祿萬萬歲的身軀,老人模樣的邪神掙扎不能,慘叫中,給花瓣掩埋。 春風再催,如雪人般堆在一起的潔白李花散開。 原地上,不見邪神,只剩下一點淡淡紅痕。 隱約碎裂聲在眾人耳邊響起。 鬼蜮,破了。少數知道天地更換的人連忙抬起頭,還未見到陽世的天空,先給盛放的灼目日光刺了滿眼。 不久前隱藏鬼域一側的龍舟上,東君拉開天狼弓,不再留手。 清華池里天知曉藏了多少鬼魅,不是所有鬼魅都清醒過來,即便清醒過來,也不是所有鬼魅有一顆不為錢權名色動搖的心。 更何況,找回真正的心愿,厲鬼依然是厲鬼。 失去邪神束縛,它們漫天飛舞,正要去追隨自由,就給從天而降的炙熱金箭穿了個透心涼。 厲鬼無法再入冥河,但普通的惡鬼,凈化掉后,還有救。 ……就是大司命的渡船使者們,還要一陣忙了。 他們近日來夙興夜寐,加班加點,要是得知又多出這么多活計,怕是會一大群人淚撒瀛洲島。 松了一口氣,開始想些有的沒的,東君收起天狼弓,挽著旌旗,撤掉龍舟,落到長明宮中。 他先找到的,是東皇太一。 鹓雛如今是金發赤瞳,穿圓領袍的少年,而非天帝。東君倒是還保持著警戒,沒有脫離神降。 一落下,他就看到卓遠的尸體,和……應該是大泰天子的虛弱男人? “他最后全力一擊叫我破去,”阿暈低頭看卓遠的尸體,突然說,“給自己的文氣反噬而死?!?/br> “便宜他了,三秘境從未出過這樣的大叛徒?!睎|君說,“這官家……” “與他無關,大煙……”阿暈問,“三島十洲能救吧?!?/br> “少司命出手,除了朝霜,還有其他人救不回來嗎?”東君感嘆。 “朝,霜……” 鹓雛低語。 少年并不擅長掩藏情緒。東君見到,不知為何,少年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困惑和忐忑。 作者有話要說: 哎嘿 第90章 肆日(二十五) 不久之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這不是死得,連灰都沒剩下嗎!咳,咳咳咳——” 卓遠大笑道。 榻上,形容枯槁的中年男人,即便清醒了一些,也爬不起來,而倒在地上的卓遠,比新帝更狼狽幾分。 新帝目光平靜。 他道:“迢渺,別笑了?!?/br> 卓遠并不理他,稷下學宮的大師兄曾經也是個美男子,但他現在鐵面具掉落,露出了臉上明顯的燒傷疤痕。 樹根般盤虬的傷疤上遍布清晰的血管脈絡,血管爆裂開,暗沉的血從中滲出。 也從他耳孔,鼻孔,眼角流出。 東皇太一擊破那最后一下,帶給卓遠的反噬極不好受。 但真正取了他性命的,是洪福壽祿萬萬歲的死。 前左都督極為厭惡大泰朝堂中的某些人,比如說那給洪福壽祿萬萬歲當左肩右膀,明著針對他,暗中針對新帝的呂相;又比如魚rou民間,給八千手救難觀音大開方便之門,從家破人亡百姓那里搜刮錢財的貴人們。 三秘境不是什么好東西,他們高高在上,離人間太遠,稷下學宮不過是墮落得最快的那個。 但與他在朝堂中的同僚們相比,光是輪班駐守三大封會死這件事,就給三秘境篩掉了一大批垃圾。 至于大泰的官員? 垃圾中的垃圾。 而這些垃圾中的垃圾,和卓遠一樣,是在洪福壽祿萬萬歲面前發過誓,會永遠效忠,以此換取各種賜予的人。 他們身體魂靈歸屬于邪神,一死就會變成鬼兵鬼將,即便是九歌,也救不下來。 洪福壽祿萬萬歲死后,與之聯系過深的他們,會一起陪葬。 和垃圾中的垃圾死在一起,這不說明…… “我也是垃圾中的垃圾啊……” 感受性命在迅速衰竭,卓遠喃喃。 新帝終于勉強撐起身體,低頭看他。 不知多久沒真正相見過的兩人,相顧無言。最后,是新帝發抖打哈欠,有大煙發作的征兆,才叫卓遠看向同樣在一旁出神的東皇太一。 天曉得為什么,或者是因為他即將逝去,帶來了錯覺,卓遠發現,東皇太一渾身都籠罩在彩虹般的光暈下,比以前更閃了。 “并不需要?!?/br> 殺了洪福壽祿萬萬歲后,盯著那一抹血跡看了良久,東皇太一突然道。 “三島十洲并不需要真正的天帝,便如人間,也可以不用皇帝?!?/br> 傳承記憶的盡頭,那太過漫長,他無法挖掘出的部分,似乎有碎屑浮上來。 “并不是沒有辦法,雖然很難做……但我的生命還很漫長,一點一點,總能做到……” 找一個同族,找一個配偶,永遠在一起。 這是阿暈過去的愿望。 和朝霜一起爬上不周山。 這是阿暈現在的愿望。 離鄉人該向前走一走了,我要終結大荒上的皇朝。 關于未來,阿暈忽然有了這樣一個野望。 并且,就像他二話不說帶朝霜去不周山,年輕鹓雛無端認定,朝霜也會二話不說幫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