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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朝霜……這種超然的出身,于他而言,錢權名色,大概輕飄飄就像過眼云煙吧。 李氏的天眼或許會說,比起那些骯臟的東西,不如給他一個健康的身體。 但如果沒有瀛洲李氏和謝劍主為他帶來金錢權勢,公子朝霜這種生來羸弱的男子,甚至沒法在大荒上活下去。 “他不可能祓除……” 卓遠自我催眠般低語,他和洪福壽祿萬萬歲都如此堅信。 然后,前左都督聽到,霧中有清脆的聲音在呼喚他。 “小遠!” 卓遠一下子辨別出這許久未曾聽過的聲音,不由瞪大眼睛,怒意崩裂在眼角。 “誰!……竟敢?!” 他猛地轉身,尋聲看去,就見一個穿雪白長衫的總角小童,興高采烈地對他招手。 是他,是那個時候…… 卓遠聽到那聲呼喚時,就知道出現的會是誰,哪怕心中波瀾萬丈,面上沒有半點動容。 他看到另一個眼熟的小童,懷中抱著比自己還高的畫卷,手上提著包裹好的文房四寶,搖搖晃晃向白長衫總角小童跑去。 這抱著畫卷的小童,面容看上去像是卓遠的兒子。 卓遠沒有兒子。 很少人知曉,作為權傾朝野的佞臣,他身邊居然沒有女人。 所以他知道新的小童是誰。 是卓遠自己。 他用畫筆描繪過千萬個他,唯有尚未束發前的他,這個一派天真的他,從沒有叫卓遠落到紙上過。 前左都督凝視年幼的自己數個呼吸,此刻,他的眼神恐怖到,認識他的人見到就會退開的地步。 最多十歲的“卓遠”,絲毫不知曉,有人正用如斯恐怖的目光看他。小童抱的物什太多,跑過去時摔了一跤,差點哭出來,直到一開始出現的白長衫小童抱怨著扶起他。 卓遠的狼毫筆甩出一條刀鋒。 刀鋒穿過他們,鼓著腮幫的白長衫小童,和破涕而笑的畫卷小童,全無感覺。 他們畢竟只是過去的幻影罷了。 見此,卓遠不再猶豫,轉身朝印象里宮苑大門走去。 在這樣的大霧中,他已無法潛入陰影,既然如此,就用正常方法脫出這個幻境。 耍弄詩中境,文中境,畫中境,是文士的拿手好戲,卓遠不會困在這里,對過往的記憶他毫不留戀。 地面的實感不曾改變,宮苑大門沒有移動到別的地方去,雖然看不大清,但走偏一點時,能感覺到枝葉拂過衣袖。文士有方法判斷六感上的真偽,他心中稍定,加快腳步,奔向東皇太一離開的方向。 但清脆的交談聲像是風一樣,追趕他的耳側。 “小聲點,我偷偷帶你進來的?!?/br> “多謝殿下……但太傅說,我們今天應該讀《禮論》的吧……” “不是你說你想畫清華池的嗎小遠!本殿下已經屈尊幫你提畫具了,還要怎樣!” “非、非常抱歉殿下!要不,要不畫具還是讓我來提吧?” “你果然很失禮地認為本殿下間不能挑手不能提對吧!” “這,嗯……嗯……清華池,真大啊?!?/br> “你半天就嗯出這玩意兒?確實很大就是了,就連皇子也不能隨便進入,獨屬于天子的——” “殿下,小聲點!” “嗤?!?/br> 侍衛的腳步聲慢慢變大,又慢慢消失。 “不畫嗎?” “不能在這里待太久,殿下,太傅會發現我們消失的。我認真看看,打個腹稿就好了?!?/br> “哼,早晚有一天……我們想在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那個時候,你也想怎么畫就怎么畫?!?/br> 清華池的主人只能是皇帝。 年紀尚小,白長衫小童已經有了高遠的志向。 過往的“卓遠”同樣聰慧,明白他主君,他朋友,的未盡之意。 “早晚有一天嗎……”小童低聲道。 “別說了?!憋w奔的卓遠突然道。 過往的“卓遠”聽不見,“那,等到了那個時候……” 卓遠驟然頓住腳步,轉頭,大聲喝止:“別說了!” 不遠處,他的殿下,和年幼的他,肩并肩,親密站在一處。 過往的“卓遠”道:“等到了那個時候,我想成為殿下的畫師?!?/br> 說完,小童抱緊畫卷,靦腆地笑了。 卓遠站在那兩個小童數丈之外的地方,瞪著他自己,唇上不自覺地咬出了血。 “畫師……沒辦法保護任何人?!?/br> 他用力說,仿佛在試圖告誡過去的自己。 前左都督沒有發現,就在這一刻,他身上浮現微微明光。 *** 微微明光,照亮了不是離卓迢渺很遠的另一間宮室。 東皇太一在落下時就重新化為人身,白玉瓊花枝懸在他身側,仿佛昭示春天是他的護衛。 這間宮室,是此刻鋪陳平京城內外的這彌天大霧,唯一不曾進入的地方。 似乎其中有什么東西與白霧相斥,逼得白霧不得不繞開。 ……白霧的模樣,真是奇怪的心劍。 東皇太一想。 謝崔嵬那討厭鬼? 阿暈想。 年輕鹓雛心中些許不安,但他行動上不見絲毫妨礙,大步跨入宮室內。 “這回你可不逃了?!彼?,以帝王的身份,向另一位帝王發出嘲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