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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泰新帝? “……還是,妖魔?” 東皇太一再次問道。 污穢的蛛網,在靠近天帝的衣擺的剎那,就在春風中化為灰燼。東皇太一并不打算等待回答,他向前一步,白玉瓊花枝已拿在手中。 風掠過嬌嫩的五瓣花,窣窣中又柔和幾分,但蛛網反而像著了火,驚懼地往后退去。 退得很快。 但還不夠快。 方才還在春風中嬌柔顫抖的五瓣瓊花,抽打下來時綻放出如鹓雛羽毛般的金石微光。 破空之聲嗖嗖,混亂氣流壓抑在不大的堂屋里橫沖直撞,輕紗花窗和雕花木門在無形力量下錚錚作響。 而只要關閉第二層眼瞼,就能看到戴著黃金面具的新帝,依然癱坐長椅,一動不動。 便是東皇太一,也不明白他所持無恐在何處,直到陰影中猛地冒出一個人。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是一個卓遠的畫影。 是卓遠少年時的畫影,看模樣約莫十三四歲,喚出來只為抵擋下這次攻擊,消失前甚至滿眼懵懂。 長椅上的新帝好像終于察覺到不對,坐起了一點,擋在他面前的,是靠犧牲自己畫影爭取到一點時間的卓遠真身。 前左都督右手微微顫抖,手背上青筋虬起,他執起的狼毫前段缺了口,一片潔白花瓣隨細碎狼毛掉落在他腳邊。 ……這家伙戀慕他那張臉到什么地步,到底給自己畫了多少張自畫像啊。 東皇太一沒想這個,但阿暈在祭拜自己靈臺上神像的空暇中冒出了這個念頭。 念頭轉瞬沉下,只是旋即,東皇太一全無交流打算,毫無停頓地動手。 卓遠抿唇咬牙,左手拿出另一支狼毫,同樣毫不猶豫,揮墨而下。 作為稷下學宮的大師兄,雙手左右開弓是不值一提的技巧,點點墨珠與春風相撞,濺開之后,竟自然流淌成十來個草書大字。 ——三十六宮夜秋水,露華點滴高梧①…… 詩句未曾完全顯現,鐘漏水滴聲已然響起在東皇太一耳邊。 小小宮室內布局未變,窗外卻明月高升,清淺月華如水,鋪開在榻上。 新帝和卓遠消失不見,只有一女子,背對東皇太一倚在榻上,輕柔悠長地嘆息,圓鏡摔落在桌角,沾染灰塵,不現清晰。 又來了。 先前東皇太一離開清華宮,一路過來時,就已遇見過許多次類似的幻境。 那是深宮的過往,結合文士留下的詩文,形成的詩中境,就如《大荒山水圖》,不清楚規則便無法出去。 “宮怨嗎……”東皇太一感嘆。 嘆息的女子不再照鏡子,也不曾再見到長明宮的主人,順應她的命運,東皇太一只要離新帝越遠,就能找到這詩中幻境的出口。 相似幻境東皇太一一路進入無數,以九歌之能,沒哪個能困住他。 可出了這詩中幻境再繼續尋找新帝所在——看卓遠緊張的模樣,不可能留新帝接著藏在那座不大宮苑——實在太浪費時間了。 朝霜如今在干什么? 東皇太一沒有這種私情,突然冒出的想法,依然來自分心的阿暈。 至于天帝的念頭,是—— “不太對?!?/br> *** “東皇為何會留在原地不動?” 卓遠呢喃。 前左都督直接帶新帝轉移到另一間宮室中,但也知道這根本瞞不過草木之主東皇太一多久。 可惜,他即便知道這點,也不能如何,劍客專攻無形不定之物,以“過往”固定住“此時”的不落城,不一定能夠應對心劍,更別說還是無回劍的心劍。最保險的方法是困公子朝霜于清華池中。 天生就是“人上人”的公子朝霜,無法擺脫自己身份,也掙脫不了洪福壽祿萬萬歲的規矩。 為此,不會離公子朝霜左右的東皇太一會跟著一起進入長明宮,而非給不落城阻攔在外,就是不得不承受的代價了。 是的,東皇太一毀壞不了長明宮,無法在長明宮中殺人。 可祝呪不像心劍那么直接了當,不殺人祝呪有不殺人的使法。 “官家,”卓遠喚道,沒注意這個詞讓他扛在肩頭的新帝微微抬頭,“東皇太一恐怕發現了什么?!?/br> 官家也可以被百姓用來指代當官的貴人們,不過在長明宮中,只有一人,只有新帝,能被稱作官家。 理當如此。 但回答卓遠的是另一人。 長明宮內,都事堂。 此堂是朝中相公們治事之處。 穿大紅袍,頭戴硬翅幞頭,臉覆黃金面具,頭發花白,但并不狼狽的新帝,或者說洪福壽祿萬萬歲,手負背后,站在窗口,遠眺城墻上流矢如雨。 東君想要蠻力攻破平京,卻總被各種攻擊sao擾。他當然不會對平民動手,于是僵持在那里。 今早和前左都督卓遠,在朝堂上爭執過一頓的呂相,恭敬地坐在一旁書桌后,在鋪開的折子上飛快寫著公文。 另有幾個文官侍衛,穿行在都事堂中,向各方下發諭旨。 “發現了?”聽到卓遠的話,洪福壽祿萬萬歲萬萬歲面具下眉頭皺起,“你多做了什么?” “……”卓遠。 只是忍不住出手救下擺在東皇太一面前的誘餌。 話雖如此,卓遠沒有絲毫心虛,他將肩上的新帝,又或者是新帝替身什么的人,放在這間宮室的榻上,才繼續同洪福壽祿萬萬歲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