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頁
盡管如此,陳倉道主依然竭力地擠出了一個笑容,道: “那是自然,我們早就知道,我們面對的是什么?!?/br> 陳倉道主此話一出,周圍便有不少人愣住。 片刻,他們互相對視,會心一笑,昂首看天,積蓄心劍。 但也有人生出難以言喻的恐懼,隨著心境漸漸不穩,他們看到天空中眨眼的星子,搖搖欲墜,幾乎要拖著長尾,密密麻麻長貫砸下。 說出一句話激勵門人,對謝崢嶸而言,已是例外。 見此,他只對陳倉道主點點頭。 長劍劍鋒上搖曳紅芒忽而凝住,旋即,宛若旭日,噴薄而出。 *** 暝夜中尚未消逝的赤紅,照耀來人的面龐。 李朝霜眼眸里金砂流轉。相隔不過六尺,為接住《祖氏綴算經》,快奔到他面前的卓遠畫影,看到他撩起一邊黑發到耳后,露出閃爍不定的金墜,同時微微一笑。 美人一笑,傾國傾城。 卓遠好像也為之傾倒,腳下一個趔趄,失去了處驚不變,猛縮的瞳孔顫動不已,一下子沒分清這是幻夢,還是現實。 公子朝霜和東皇太一就在卻月城中,這消息還是卓遠告知八千手救難觀音的。但此刻李朝霜出現在這里,卓遠仿佛全無準備。 不,卓遠知道,自己有準備。 他憑借畫影從虛空躍出時,就一直戒備著東皇太一或公子朝霜的出手。事實上,如果是見到東皇太一的白玉瓊花枝,或者來自無回劍的一擊,他都不會有這般驚恐。 但李朝霜就這般恰到好處地出現,如此有余裕地接住玉簡,好像一切皆在掌控中的從容不迫。 這幅姿態,比白玉瓊花枝和無回劍,更讓他腦中警鈴大作。 此刻卓遠與公子朝霜對視,能見到天眼里金砂如浪濤起起伏伏,仔細凝視,甚至能分辨出,那全不似常人風輪①絲縷質感的顆粒。 一枚一枚,比頭發尖還細小的金砂,像是數以億計的金鏡,因角度不同反射不同的冰冷光亮,倒映千千萬萬個與此刻迥異的天地。 李朝霜眨了下眼。 注視就此中斷一瞬,卓遠冷汗涔涔,才發現自己僵在原地。 李朝霜并未理會他,就這么捧著玉簡,越過他走向任飛光和盧妙英那邊。 兩人擦肩而過,卓遠想要回頭。 可他實際做出的,卻是畫影嘭地一聲炸開,從煙塵中遁去。 洪福壽祿萬萬歲跑得比他還快,大抵是見到李氏天眼出現在這里的須臾間,臉覆金面的白袍老者,就退回絕對安全的神域中。 任飛光和盧妙英氣喘吁吁,看李朝霜的目光如看神兵從天而降。 長明劍張口就道:“崔——” 李朝霜嘴角上翹幾分,硬是用和睦笑容將這蠢師弟沒說完的話懟了回去。 “公子!”盧妙英也上前幾步,激動地就要萬福下拜。 少女的感恩之心難以言表,十分想要報答。若非時間不夠,她恨不得親手為李朝霜打造一套能讓他攀登不周山的用具。 “伸手?!崩畛獙λ?。 盧妙英隱隱猜出他會做什么,耿直想要跪下接過。 若《祖氏綴算經》當真是她師公所作,盧妙英這番大禮絲毫不為過。但李朝霜還是一個眼神,讓任飛光過來扶住她——李朝霜自己扶不動——然后將長長一卷沉重玉簡,塞進她手心。 “這也算是物歸原主,”李朝霜笑了笑,“合該你來用?!?/br> “真是師公……!” 便是有所猜測,盧妙英依然震驚不已。 任飛光不知道其中淵源,對兩人對話感到奇怪。 不過他沒多問,因為此刻最要緊的不是這件事。 “公、公子,”劍客結結巴巴改口問,“天災——” 卓遠和奇怪的白袍老者逃走了,但以卻月城為中心,一場暴風雪正在擴散。 若從高空望去,能見太白峰云消雪霽,也能見這邊陰云如同成群結隊的黑龍,在半空中飛騰轉向,撲向江北之地。 氣溫降得飛快,異常到李朝霜皮膚下的金絲guntang起來,燁燁生輝。 他將凍僵的手攏進袖中,夾棉長襖其實不比東君編織的灰紗氅衣暖和,此刻卻帶給李朝霜一種奇異的厚實感。 知道任飛光想問什么,李朝霜打斷他道:“這般規模,光憑心劍已很難解決了?!?/br> “但!看守天災是我劍閣之責!”任飛光道。 沒有實體的心劍,才能斬中虛無縹緲的風雪。眼下情況,除了劍客外,還能有人幫忙? “……你知道,即便契約,親緣,雜念,心劍也能將其斬斷?!崩畛?/br> 他抽出手帕掩在鼻前,免得呼吸間寒冷凍傷他肺腑,對任飛光甕聲甕氣開口:“此次下山,見識到了洋洋大觀,可曾覺得劍客們,應當在紅塵中大發神威,而非山上潛修?” 任飛光沒有回答。 但他之前所作所為,其實已表明他態度。 立誓要斬盡天下債貸,說明任飛光自感,他的心劍值得多加運用。 “你心境有突破,離開盧家坡后,恐怕有所遭遇吧?”李朝霜問,“想法有無改變?” “……光是斬去,”任飛光艱難回答,“好像,并不能解決事情?!?/br> 李朝霜眼角彎了彎。 “恭喜?!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