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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折好船,然后招手喚盧姑娘上前。 “盧娘子,”老婆婆主祭認真道,“若令尊尚未回歸幽冥,那就只有借父女之緣,將其召來了。這船能為他護航,請盧娘子你親自點燃它,送船到盧雙先生身邊?!?/br> “我明白了?!?/br> 盧姑娘深吸一口氣道,些許緊張的任飛光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點燃的同時,你需呼喚令尊,用平常的稱呼即可?!?/br> 老婆婆主祭叮囑,盧姑娘便又點點頭。 她接過紙船,按照吩咐,提筆在船篷上寫下自己的名字和生辰,而非她父親盧雙的名字。 待墨跡稍干,老婆婆主祭掌心刺啦一下,又噴出無數火星。 火星落在紙船上,嘭地點著一團火苗,差點燒到盧姑娘的手。 任飛光發現,盧雙女兒看上去不比他在帶過來的黃毛丫頭大多少,此刻卻能鎮定地換手捏住紙船另一側,沒有在驚嚇中丟開紙船,以至點燃的紙船落到地上火苗熄滅。 直到只剩下最后指尖捏著的一點,盧姑娘才松開手,喊道: “阿父——” 灰燼飛出,咚的一聲,三人都聽到一條蓬舟砸在水面上的聲音。 沒有槳,水浪推著蓬舟遠去了。 “得等一會兒,”老婆婆主祭低聲道,“船找到人需要時間……唔?” 她話音未落,凝重的臉色突然變了。 蓬舟遠去了,蓬舟還未遠去到偏殿里幾人完全聽不到它動靜的地步。 估算一下,放在湘江之中,這蓬舟從渡口出發,還沒劃出去四五丈。 就在這四五丈的地方,有誰抓起船槳一撐,蓬舟就倒退著返了回來。 盧姑娘看向老婆婆主祭,老婆婆主祭道:“是令尊上了船,船才調頭回來?!?/br> 此言一出,任飛光就看到,靜靜站立原地的盧雙女兒表情沒有變化,眼神卻比剛才微微亮了一些。 劍客自己也松了一口氣。 不管如何,沒有魂飛魄散就好。 側殿邊的耳房里,八千手救難觀音低頭啜了一口茶水。 她抬起頭時,倒映在茶杯里的嘴角,已經壓直回去。 側殿里,老婆婆主祭有點疑惑。 “找著了是好事,但令尊魂靈竟然就在附近?” 如果是正好在附近,那真是太巧了一點。 但不等她深思出其中的問題,又是咚的一聲,蓬舟靠岸。 從幽冥的河流里,靠上了陽世的岸邊。 盧姑娘下意識向前走了一步。 下一刻她倒飛出去。 少女落地的時候直接撞翻供桌,鮮花和鮮果滾了一地。她后腰還給桌尖戳了一下,劇痛像是閃電,從戳中的腰窩開始在她身體里亂跳。 盧姑娘眼睛頓時給淚花糊住,但還是一落地就撐起上半身,向她剛才站立的地方望去。 那里現在站著的,竟然是任飛光。 劍客已拔劍出鞘,揮動間有若一道虹光的長劍前刺,幾點寒星就綻放開來。 但寒星綻開的地方只有虛無,至少盧姑娘什么都沒找到。 再從站的位置上看,掀飛她,讓她撞倒供桌爬不起來的人,竟然就是任飛光。 盧姑娘自知她只在鎮靜和格物上有幾分長處,這種突然變化的狀況,她著實不是個能反應過來的人,眨著涌現更多淚花的眼睛思索片刻,她咬牙從地上爬起,扶著腰退著去墻角。 在她不明所以但也有自知之明地退到最遠的角落里時,老婆婆主祭終于也反應過來。 盧姑娘修為不夠,看不見她方才捏著紙船的指尖上,纏繞著一縷黑氣。 那黑氣是濁氣魔氣,落到常人身上就是一場病煞,自虛空透出,纏繞她身上,多虧任飛光及時拔劍,才及時將其斬斷。 然而只是斬斷一瞬,黑氣又重新連上,仿佛一道道蛛絲,溫柔地攀扯上她。 “冤魂厲鬼?” 認出來這些黑氣來自何方,老婆婆主祭十分驚訝。 “竟然敢在大司命面前出現?” 老人家低聲嘀咕旁人聽不懂的咒文,射出的火焰如同遇到油脂一樣,沿著黑氣迅速攀援。 行家一出手,黑氣很快消弭。任飛光見此才收起劍光,轉頭看向躲到角落里的盧雙女兒。 沒事了,他想這么說。 所見卻是,半邊身體已給黑霧縈繞,卻全然不覺的盧姑娘。 她盯著他這邊,眼神依然疑惑,不曾注意到身下影子像是蛇,卷曲著扭動。 任飛光想也不想,手中長劍投射出去。 半截劍鋒直接沒入了石板中,就插在盧姑娘腳邊。她眨了眨眼,呼吸一滯,胸口則猛跳,片刻才發現,她腳下無形的影子竟然給斬成兩半。 鬼? 對此了解不深的盧姑娘下意識跳起躲開,然后因為半邊身體陡然麻痹而摔在地上。 她因此沒能看見斬斷成兩截的影子,在她身后化成的虛影。 但任飛光看見了。 劍客驚道: “盧兄?!” 第55章 叁日(十六) 影子里探出半個人身,現在就算是盧姑娘也可以看到他了。 他與下葬前盧姑娘合棺所見到的最后一面并不一樣,不管前來幫忙的族老是不是有自己的小心思,至少他們請來的巫漢還是很盡職盡責的。 光靠巫廟里的人手,不可能解決遍布大荒之上的離鄉人的生老病死,于是走街串巷的巫婆巫漢,理所當然從接過了從巫廟手里漏出來的生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