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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終于發現任飛光不是他村里人,劍客聞言低頭瞧了一眼自己的著裝,確定沒什么失禮的地方,才回答: “小子是劍閣門下,聽聞此地放貸者橫行,無數人家破人亡,專門前來,敢問——” 他握緊劍,抬高了聲音,認真道: “——你們若是受高利債所迫,不得不交出錢糧,可需要我將債斬斷?” 牌坊下突然安靜了。 男女老少的目光投過來。 任飛光誠懇地重復了一次: “可需要么?” 不懂事的孩子嗚咽一聲,擊穿了此刻莫名詭異的氣氛。 站在最前面的老人視線模糊了一下,胡子抖了抖,一跺拐杖。 他喝道:“滾!” 這是任飛光不曾預料到的反應。 應該是這些人不理解“將債斬斷”是什么意思,任飛光此刻還較為冷靜,試圖解釋: “只要讓我斬,消失的不只是記著債的契單,記憶也是。債主和經手的人,都不會記得有這筆債。你們不用擔心他們發現沒收到債,轉回來找你們要。 “我動手很快,現在斬完,你們還來得及將那賣糧隊拿走的糧食拿回來?!?/br> 他說完,人群里有誰小聲道: “不會記得,那豈不是……” 說話的人沒有將話說完,但任飛光感到,黃花橋村民們的眼神變了。 但那不是知道能拿回自家糧食的熱烈,他們死死盯著劍客,露出的眼神,是摻夾恐懼的兇惡。 又一個農人開口道: “滾?!?/br> “?” 任飛光不明白。 他想做的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好事吧?不欠那么多債,能拿回糧食不好么?莫非黃花橋的人還是沒有聽懂? 任飛光試著向前走一步。 刷的一聲,一根拐杖就向他腦袋砸來了。 “滾!快滾!我們黃花橋不需要你斬什么債!” 老人這么喊,任飛光偏頭躲過揮舞的拐杖。而這時候,其他村民也隨之動作起來,好幾個年輕些的農人沖過來,要將任飛光推出去。 以任飛光的下盤功夫,他哪會怕這個。 但他要是一直站在原地不動,受傷的就會是來推他的村民們了。 任飛光無奈后退幾步,發現來推他的人沒有出事,更多認摩拳擦掌沖上來,似乎打算合眾人之力,將他趕出村子很遠。 那拄拐杖的老人顫巍巍往前走了一步,立刻有婦人扶住他。 在無數喊滾喊打的聲音里,要分辨老人在說什么還不太容易。 努力不弄傷村民,任飛光側耳傾聽。 “……這方圓百里的田地,都是……家的,若不向運糧隊借糧,連種田的地都分不到一塊。不向運糧隊借糧,就分不到牛耕田,分不到好的犁和鐵打的鋤頭……不向運糧隊借糧,水渠不給放水……你要斬債?你是想斬我黃花橋幾十口人命??! “滾!給我滾!不管你是哪個閣什么派的,敢斬一下……敢斬一下,就去死吧!” 任飛光瞪圓眼睛。 老人的話,和他記憶最深處的幾句呼喊,重合了。 大門轟然踹開,深夜的風卷著飛雪襲入冰冷堂屋。 臉頰青腫的婦人,抱住一個漢子的腿,哭喊道:“爺,我的爺啊,不要去,求求您了,不要去賭了,您之前在賭場里欠的錢,利息已經滾到家里完全還不起了。 “求您了,您賭的不是錢,您賭的是咱們娘倆的命??!” 漢子收回踹門的腳,第二腳踹在婦人胳膊上。 任飛光聽到了骨頭折斷的聲音。 痛呼的婦人松開手,漢子大步跨出門,頭也不回向遠方走去。 留下的只有婦人的呼喊: “爺,就算賭也不要借錢,求您了,不要借錢賭……您要是借錢,要是借錢賭——” 呼喊聲突然怨毒起來。 “——借錢,借高利貸,那你就去死吧!” 似乎有血色蒙住眼睛,任飛光倒抽一口氣,趔趄一下,頂著丟過來的石頭、牛糞、爛草鞋,轉身跑了。 一邊跑,他心里一邊有無數念頭浮現。 ……怎么回事?這是怎么回事? 世道轉了個頭嗎?欠債反而是一幢好差事? 肯定有哪里不對,不欠債居然會活不下去? 斬高利債? 高利債不能斬? 動搖只是一瞬間,可哪怕一點懷疑,心劍就會變得遲鈍。 若是還在劍閣里,現在任飛光該去向師長請教??蛇@是鄂州,方圓百里,除了他之外,一個真正的劍客都…… 等等,境界比他更高的劍客,就在附近,是有的。 任飛光終于回神。 看向眼前瘦弱的小丫頭,他呆滯片刻,然后猛地抓住她的手。 “走,”他大聲道,“我帶你去找崔嵬師兄!” 作者有話要說: 八千手救難觀音:???! 八千手救難觀音:這個世界的確在針對我 第53章 叁日(十四) 這一切都在你的算計之中嗎!天眼! 八千手救難觀音心中莫名冒出這句話。 或許在提筆簽下那個名字的時候,公子朝霜就已經用他那雙讓人不敢直視的金眸看到了此刻。 任飛光在心劍上的修為在八千手救難觀音眼里不值一提,可她偏偏要借用對方心劍的斬債之法,最好不要暴露身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