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㈧мě.cм 叁十
賀滕到家的時候挺晚的了,一身外面悶熱的氣息被阻隔在玄關??蛷d的空調關了,還殘存著一些涼氣。 賀滕把籃球放進玄關的柜子里,脫了鞋拎去衛生間,在走廊就脫下來的籃球衫帶著咸濕的汗味兒。 這個點兒,他爸那個老干部早就睡熟了,他媽這周在醫院值班——賀滕不知道他哥睡了沒有,他懶得管,也不想知道。 他們倆的關系自高考后似乎稍微緩解了一點兒,回到了以前那種狀態,不過隔閡肯定還在,有什么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橫亙在他們之間。 洗澡的時候賀滕看見膝蓋和胳膊上的青紫,他皺著眉用力搓了一下,淤青消失一瞬,又恢復原樣。淋浴頭的溫水嘩嘩啦啦地落,賀滕抬手抹了一把,鴉黑的濕發都被撩上去。 他好幾天沒去過阮家了,給小筠姐發微信,對方如果沒睡,大部分時間都回的很及時——可他心里還是莫名其妙的空落,說不上來的不舒服。 衛生間干濕分離,賀滕穿著及膝短褲拉開浴室的推拉門,看見賀頌站在洗手池那兒——應該剛洗完臉,下頜還在往下滴水。 他看他一眼,又收回視線,打算當沒見過,徑直往外面走。 “這幾天去哪兒了?”聲音從他身后傳來,賀滕頓住腳步,沒回頭,視線落在地上的塑膠地墊。 兄長平靜又帶點兒威嚴的詢問,如果是以前,賀滕會乖乖回答,但是現在—— “……沒干什么,就是打球?!?/br> 是打球,但也不只是打球。 賀頌不信。賀滕的確很喜歡籃球,但他不可能把這個興趣當成工作當成必要,難不成早出晚歸的,一天那么多個小時都在打球? 再說,怎么可能連續幾天都不去找阮醉筠,要擱以前,一天不讓他見,他都能急瘋了。 賀頌不急不躁地,語氣頗為閑適,“是嘛,今天周阿姨家燉了排骨,喊我過去。她還問我,你去哪兒了,怎么天天不著家?!?/br> 賀滕轉過身來,眼睛盯著哥哥,“只有周阿姨問嗎,小筠姐呢?” 他是下意識,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迫切,壓根沒心思去想賀頌干嘛突然說起阮家——他是粗枝大葉,賀頌則精明太多,常常很輕易就能把他的思緒和理智玩弄在鼓掌之中。 賀頌抬抬眼皮,看弟弟的目光像看家里隨處擺放的花瓶,毫無感情,“想知道,你自己怎么不去問?你不是最愛往人家家里跑了嗎,現在倒是像尊大佛一樣怎么請都請不動了?!?/br> 賀頌原本只是想從弟弟嘴里套出他近來的去向。雖然倆人積怨已久,但他不喜歡有什么東西脫離掌控的感覺,賀滕一天是他的親弟弟,他就一天有責任官束對方——如果真是打球或者別的正經事兒也就算了,他怕就怕對方欺上瞞下地去干什么吃喝嫖賭的勾當。 只是話說到一半兒,他想起前幾天陪阮醉筠吃燒烤時,賀滕沒去,她就問了。于是控制不了地產生了一點點嫉妒,三言兩語地說到后面,語氣就難聽且陰陽了。 賀滕受不住激,尤其是賀頌說他“像尊大佛一樣怎么請都請不動”時,似是怕賀頌真的在阮家那邊說他什么難聽的話,他情緒立刻被調動起來,聲音較之剛才微微拔高了一點兒:“……誰說的,不是——我白天沒空,我去少年宮那邊兼職了,我……” 后知后覺,攢了這么些天連小筠姐都強忍住沒告訴的秘密就這么被自己說漏嘴了,賀滕的聲音戛然而止,渾身僵硬地看著哥哥。 空氣沉寂了兩秒,賀頌臉上慢慢露出一個“意料之中”的微笑。他率先抬腳離開,不顧滯留在原地的賀滕。只是在和對方擦肩而過時,他停下了,半側過身: “你要是實在缺錢,我可以借你?!?/br> 賀滕倏然握緊拳頭,垂在身體兩側,隱隱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不用。我謝謝你?!?/br> 后四個字,咬得格外重。 從小到大,他做什么都逃不過賀頌的眼,不是一次兩次了,但每次都讓人氣急敗壞。 賀滕回房間是摔上門的,撲到床上就一動不動了——累壞了,連續這么幾天都在少年宮的籃球隊給人家當教練當陪練,工資可觀,就是體力消耗大。 賀滕把床頭充電的手機摸過來,鎖屏就是阮醉筠一張有點模糊的側臉照,桌面也是她。那時候他還上高三,某次晚自習放學遇到晚飯消食的阮醉筠,他偷拍了一張對方站在路燈下的背影照。 “……我只是想你能高興點兒而已……”賀滕看著手機鎖屏,無意識地呢喃著。 他笨,不知道怎么讓心情不好的女朋友開心起來,只能通過最最簡單直白的方式——送禮物。沒錢,他也沒臉問家里要,他不像賀頌那樣能攢的住錢,手里的零花和壓歲錢都用來買喜歡的球鞋和球衣,揮霍的所剩無幾了。 當陪練,來錢快,他也擅長。正正經經等成績下來,他能送她一件上萬的奢侈品——還能哄她公布一下他們在一起的事兒。 他也不知道送什么好,只是去搜了一下,說越貴越好,沒有人會不喜歡奢侈品。 可是這樣一來就不能天天去找小筠姐了,他好想她。白天沒空,晚上下了班人家早就休息了——他又不能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過去,臟兮兮的,jiejie該不喜歡他了。 賀滕努力壓下心底的不安——或許等過段時間,周圍人都知道他們在一起了,到時候一切就都好起來了。 …… 時隔半個多月,阮醉筠重新把微博安裝回來了——賀頌說現在基本上沒有人誤解她了,而且有幾個設計圈的營銷號在發相關的視頻替她發聲,她大可以去看看。 局勢逆轉,盧霜的境況并不太好,新賬號都停更一周了。 “其實這種事沒那么難處理,你第一次被人誣陷,心里害怕驚慌,才會覺得場面不好收拾。那人就是個紙老虎而已,背后的團隊和助理也沒一個頂用的?!抱驭夕抬毹щμ.dē(rouwenwu.de) 說這話的時候,賀頌發給阮醉筠的文件剛剛顯示發送成功,她還沒點開,看向他的眼神透著一絲疑惑。 賀頌慫恿她點開看看。 “盧霜見錢眼開,新賬號接了不少廣告,微博首頁寫著合作加微信,那微信就是她手底下跟她時間最長的一個助理。我以前閑著無聊,研究過一點詐騙鏈接遠程cao控電腦的原理,她那個小助理貪小便宜點了一個我做的小東西,兩三分鐘我就黑進去了?!?/br> 阮醉筠聽得一愣一愣,她知道賀頌腦子好使,理科類的東西學的也精,但沒想到他連計算機上的東西也懂。 “你,你沒干什么犯法的事兒吧?” 賀頌沒想到她關注點在這兒,有點哭笑不得,“沒有,我猜盧霜的身邊人會防備她,手里可能會有點兒不利于她的東西,我就是扒了扒那個助理的工作機,保存了點兒文件?!?/br> “病毒早就給人家刪了,那姑娘估計到現在還沒發現自己電腦被人遠程cao控過?!?/br> 阮醉筠好像有點懂了。 “你想我拿那些證據,跟盧霜打官司?” 她其實有想過,但因為身邊沒有學法務的朋友,她又是典型的大眾心理,覺得打官司很消耗錢力人力,因此一直以來也只是考慮。 賀頌卻搖搖頭,“這個文件里的確有一些致命性證據,不過我得來的途徑不合法,不太能作為認定案件事實的根據。咱們只是普通人,要真想打官司,能呈交上去的證據最多告她一個誹謗;但是這個文件里的東西,還能讓她多一條欺詐?!?/br> “我是想,那不如讓這個文件去發揮它最大的作用?!?/br> “你還記不記得,盧霜坑過的那些公司,還有那幾個跟她有過節、被她搶過案子的工作室?咱們沒有精力和資本跟她一直斗下去,那些公司可有的是專門的法務。以前他們可能嫌麻煩不愿意幫咱們,可要是我們把證據打包匿名送給他,他們一個個恨毒了盧霜,怎么可能還會輕易放過她?” 話音落下,阮醉筠心口凜然,動動手才發現指尖都涼了,有些微的僵硬。 這么些天,賀頌在她眼皮子底下做過的事,她還記得一部分。他花了點兒錢買了些水軍,偽裝成幾個設計圈的營銷號的粉絲,煽動攛掇那些大v講一講霜筠藝術的瓜。話術很高明,那幾個號起初無動于衷,后來看熱度越來越大,果然開始做視頻進行所謂的“替她發聲”。這些引戰質問的東西發出來,正義之士越來越多,網上的注意力統統都被引到罪魁禍首盧霜那兒,阮醉筠果然摘干凈了。 她一開始聽他說,從盧霜助理那兒得來的一些文件,就覺得蹊蹺,后來則越聽越熟悉——如果說禍水東引、圍魏救趙是他的第一步,那瞞天過海偷來的證據再送給盧霜對手公司,儼然是現實版的借刀殺人。 她原本看不懂的時候,還以為他是在病急亂投醫,但事實是她太淺薄——賀頌的謀算是一個完整的框架,脈絡清晰,一目了然:雖生如螻蟻,仍把手頭能利用的一切都利用上,一環扣一環,不沾一點兒腥,就叫對方措手不及。 澄清是澄清,反擊是反擊,賀頌分得很清。 阮醉筠腳底生寒,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賀頌才多大,邏輯如此縝密。阮醉筠不敢想象,如果賀頌跟她有仇,她大概真的會被整到翻不了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