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徹又在水面上照了照自己的表情，吵架這種事可是他的強項。

    氣勢是最重要的，必須把人在一開始就震住，等對方嚇住了，想反駁卻張口結舌面紅耳赤的時候，后面的架就好吵了。

    胡徹挺挺胸，雄糾糾氣昂昂地出發了，打算給雇主一個驚喜，一大早就去雇主鄰居家拍門，鄰居還能不懵，那不是被他純罵。他這樣好好表現一下，給雇主瞧瞧他的本事。

    他今天的雇主是一個農民，他的鄰居也是一個農民。等胡徹匆匆趕到臨泗城外雇主鄰居家的時候，他立住了腳步。

    他站在雇主鄰居家，而有另一個人站在他雇主家。

    胡徹：“……”

    對面也同樣無言。

    因為兩個人是認識的，同行，都是臨泗城內的無賴。

    胡徹假笑：“來拍門的？”

    對方：“是啊，你也是？”

    胡徹假笑：“好巧好巧?！?/br>
    兩個人什么都沒有說，默契地互相交換了位置，拍門，同時：“有人嗎？我是今天來替你吵架的?！?/br>
    然后胡徹就看見，自己今天的雇主眼睛掛滿了睡意，頭發翹著，一臉懵逼地開門出來了。

    “來幫忙吵架的？”

    又問：“這么早？”

    隔壁也是一模一樣的對話。

    雇主一聽，轉頭一看，就和自己的鄰居臉對臉了。

    這下可好，兩個人像公雞見面似的，立刻跳起來了，“又是你！”

    雇主手一指，大聲支使胡徹：“就是他，快罵他！”

    隔壁的對話一模一樣。

    胡徹和自己同行面對面假笑，像模像樣地講了幾句，語氣軟綿綿的。

    雇主和鄰居一看，不解氣，立刻自己擼袖子上陣，吵起來了。

    胡徹聽了一陣，大概明白是什么情況了。

    雇主和鄰居不僅住房挨在一起，連種的田都挨在一起。

    他們原本相處和諧，但最近兩家人發現田地之前的分界線不清晰了，他們都說彎曲的部分是自己家的地。所以就吵上了。

    胡徹抱著手臂看著他們吵架，和同行面面相覷，就等著唄，不然還自己上去和同行吵嗎，誰還不了解誰啊。

    “那里原本就不是你家的！哪怕就是你劃拉走了，就憑你那力氣，你種得過來嗎！”雇主說話指天畫地，氣極了。

    “我當然種得過來，我才從白掌院那里貸款買到了鐵制鋤頭，新農具鋤頭可比耒耜好用多了，多少的地我都種得過來！”鄰居也不甘示弱。

    雇主更氣了：“你以為就你嗎，我也信用很好，也貸款買到了鋤頭！我也種得過來！”

    “……”

    胡徹正無所事事地看著，突然發現有一個人匆匆忙忙地在路上走，看起來他的目標正是這里。

    等對方走近了胡徹才發現他的衣服質量不錯，明顯不是農民穿得起的，但又沒有好到昂貴的地步，而且他又不是坐車過來的，還是靠自己的腳。所以對方應該是個有點家財的小貴族。胡徹猜測。

    這時，雇主和鄰居也發現了對方，同時停下了吵架。

    這人一走到他們幾個人面前，招呼也不打，就很不客氣的說話，“你們都起來了啊，倒是省了我拍門的事了?！?/br>
    雇主和鄰居一起諾諾應是，哪里還有剛才吵架的氣勢。

    “之前你們借我的錢該還了。明天為限?！睂Ψ竭B個鋪墊都沒有，直接就說。

    “您是不是記錯了，不是還有五天才到期嗎？”鄰居弱弱地低聲問。

    “我借的錢，我說什么時候還就上門時候還！”小貴族氣焰囂張，“你們兩個人都欠了我的錢，要是明天還不上，就拿你們的田地來抵！”

    胡徹看著雇主一下子就急了：“我只借了您五千錢，我的田地的價格遠遠高于這個價格啊，怎么會要到用田地來抵的地步？！”

    “我管你！你明天還不上錢就把田地抵給我！”小貴族高聲大罵。

    “請您再寬限幾天吧，”鄰居哀哀切切地央求對方，“我們一定會還上的。田地就算賣掉，也不止五千錢啊。而且賣掉了我們如何吃飯？真的不能賣啊?！?/br>
    “我寬限了你，誰來寬限我？！”小貴族破口大罵。

    “難道我就好過嗎？我要是不收你們的錢，就還不上向臨泗城里大貴族借的錢，他們就要把我自己的田地拿去抵了！”

    小貴族罵罵咧咧地走了。

    雇主：“……”

    鄰居：“……”

    雇主和鄰居無言地互相望著，剛才他們還吵架吵得不可開交，但現在田地都要沒有了，為了田地的分界線吵架也沒有必要吵了。

    現場在無言中彌漫著一股悲傷的氣氛。

    胡徹倒是毫無觸動，反正也不是他的田地，關他什么事。胡徹的眼神放空了。

    好一會沒有人說話。

    雇主沉默了好一陣，突然對他的鄰居發言：“田地與其被貴族強行占走，還不如我們拿去送給白掌院?！?/br>
    胡徹猛然間回神：“？”

    什么玩意？

    *****

    商陸背著一個小小的包袱，風塵仆仆。

    他停住腳步，抬頭看著臨泗高高大大的城門，極其感慨地嘆了一口氣。

    這次離開臨泗，他走得還挺久的。

    一開始他只是回鄉探親，但掌院都說了不要著急，他回來的路上順便就游覽了項國的各個地方，了解到了各個地方的情況。

    因為掌院的要求，雖然他沒有在旅途中做什么具體的事情，但他看到了很多，自認為很有收獲。

    但沒想到的是，他居然花了這么多的時間。

    而且他越是越看到其他地方的景象，就越是佩服掌院。他很肯定，他給自己選擇的這個效忠的主君沒有選錯人。

    其實他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在路上那么想念那個小小的還有點擁擠的書院。也許他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對白馬書院有了歸屬感。

    商陸低頭想了想，覺得有趣。

    “不知道掌院最近過得好不好？”商陸喃喃自語，臉上微微地露出了笑容。

    第40章 合作社

    胡徹也是理解不了了。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呢？明明是他先來的,大清早地來拍門的不是他嗎，幫忙吵架的不是他嗎，為什么最后卻是白菲昕得了好處呢？

    兩個農夫大清早的吵架,結局是十幾里外的白菲昕天降大餡餅。

    胡徹百思不得其解。

    合著他胡大爺辛辛苦苦干了兩天活，然后啥事沒做的白菲昕白得田地？

    胡徹環視另外三人,對面的同行也是一臉懵逼。

    那個農夫發出爆言之后就沉默了,他的鄰居直接驚呆當場。

    “雖然白掌院是很好,但為什么要把田送給白掌院呢？”鄰居呆立了一會，囁囁嚅嚅地問。

    “反正到了明天，我的田也要被貴族搶走了,”農夫咬牙切齒，“我借的不過是五千錢而已，根本不夠買我的田！被貴族占了好大的便宜，與其如此，不如把這份便宜送給白掌院！”

    鄰居還在猶疑：“但田送了，你的債怎么辦？”

    “你是不是傻？”農夫白了鄰居一眼，“白掌院那樣的義人，她能收下你的田不替你還債？”

    “你忘記了白掌院之前燒掉的債券了？”農夫又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上握著的鐵鋤頭，“還有現在,以極低的利息給我們貸款買新農具，都是假的？”

    “以后,我要是借錢就只跟白掌院借，利息也只給白掌院賺?！?/br>
    “而且”農夫左右看了看,壓低了聲音,表情狡猾，“我送了田可就結交上白掌院了，憑借我送田的交情,她還能不給我一口飯吃？以后我就跟著白掌院混。哪怕沒有了田，但有了另一種保障?！?/br>
    鄰居聽了頓時眼睛一亮。

    雖然沒有了田地就沒有了經濟來源，但是能跟上白掌院，以后也不用再做農夫了。

    他大喜：“還是你聰明，既然如此，我們現在就出發！趕緊去把田送給白掌院！”

    胡徹在一邊看得目瞪口呆。

    喂喂，真正幫你做事情的人可是我??！

    “低息貸款……”旁邊，胡徹的同行低聲喃喃：“白菲昕，這就是你的目的嗎？”

    *****

    白菲昕坐在書院院子里她常坐的地方，看天。

    目前她已經沒有事情做了。

    內外圖書館建立起來了，信用平臺搭建起來了，小額貸款也運轉正常。系統發放的二十萬和商陸搞回來的二十八萬，她也已經全部花出去了。

    現在想一想，她居然能夠虧出去將近五十萬，也是了不起。

    白菲昕為自己鼓掌。

    工作截止日近在眼前，她也不急了。因為所有為了回家的虧錢工作基本已經做完，她是差不多放下了心。

    白菲昕放松地望著天空，又梳理了一遍思路。

    她現在只需要維持住目前的局面，等五天后臨泗學宮的祭酒開課，學生們去努力博得祭酒青眼，而她，可以回家了。

    她唯一要小心的只有三點。

    一是，每天源源不斷查詢信用交的白馬費。雖然錢很少，但是斷絕不了，就很煩。二是，小額貸款還款時交的利息，白馬書院收入曲線時不時地就波動一下。三是，如果有貧家學生在五天后的公開課上被祭酒看中，要把他們的補貼迅速花出去。

    不過公開課的緊急應對方案，確實應該開始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