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反派黑化前 第8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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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秦侑回的體內,確實有生靈之源,而且分量不少。那是他承載天命,得到世界樹認可時獲得的,這也是為什么,他能進入世界樹本體尋找血蟲,甚至方才能調動生靈之源的原因。 可那些生靈之源,早就融入他的身體中了。 如果強行抽取,秦侑回要付出的,是全部的生命力,還有完整的神魂。 從此上天入地,這世上,再沒有秦侑回這個人。 饒是樹靈見慣了大風大浪,此時,也愣了一下。 秦侑回卻十分冷靜,他將中州封繭子一樣封了起來,頂著燃燒神魂的痛楚,還能用一種波瀾不驚的口吻理智分析:“你的本體雖然扎根去了四洲,可主要的根系還在中州,如果有足夠的生靈之源,按照你的說法,等來日,還是會有新的世界樹長出來?!?/br> “新的世界樹長出來,自然能替代那棵老的?!倍辽僭谀侵?,四洲的人好好活了下來。 有人,就有希望。 秦侑回話音落下,銀狐龐大的身軀被籠罩進了刺目的陣法里,猩紅的血液如同濃烈飽滿的顏料,一蓬蓬炸開,炸成甜腥味的血舞,沁潤到了中州之下,世界樹的主根之中。 拆筋斷骨,神魂寸裂。 這樣的痛楚,即使是秦冬霖,咬著牙一聲不吭承受下來的時候,也得倚著婆娑劍,才不至于跪到地上。 樹靈沉默地看著這一幕,感受著自身漸漸凝實,歸于平穩的身體,問:“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沒話跟你說?!鼻刭Щ貧庀⒁宦暠纫宦暢林?,出口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話:“宋玲瓏在看著嗎?” 樹靈拂開結界,往后面一看,一眼就看到了抱著琴被結界擋在不遠處的宋玲瓏。 難得的,紅了眼睛。 無措又崩潰,想走近又不敢的樣子。 “在看?!睒潇`如實回答。 秦侑回滿嘴的血腥味,他仰著頭,手掌顫動,平復了半晌,居然還扯動著嘴角笑了一下:“這種時候了,還跟我唱反調?!?/br> 他其實已經沒什么力氣了,手腳冰涼,唇色寡白,可想起身后的那張臉,那個人,也仍是不由得閉了下眼,手掌微微握了一下。 良久,他搭在劍柄上的手指動了動,問:“是不是哭了?” 樹靈簡直佩服他的毅力,它再次轉身,這回細細地將宋玲瓏從上到下看了一遍,道:“哭了?!?/br> 它一口氣描述得很詳細:“眼睛紅了,但忍著沒掉眼淚,就站在外面看著你,手里抱著琴,沒讓人跟著,身后的人離得很遠?!?/br> 宋玲瓏很少有哭的時候,她總愛笑著,脾氣好,但受不得委屈,誰敢給她委屈受,她一定要加倍還回來。 秦侑回看不得她哭,于是誰也不敢做讓她哭的事。 秦侑回變回人身,執著劍,原本已經被壓得彎曲下去的脊背又漸漸挺直起來,臉色比紙張還白,樹靈連著誒了好幾聲,喊:“都什么時候了你還逞這個強?!?/br> “不是逞強?!鼻刭Щ叵袷窃缇妥龀隽四撤N決定,舉劍的動作雖然艱難,但十分堅定,他道:“我要她活著?!?/br> 身為君王,他要他的臣民活著,身為秦侑回,他要宋玲瓏活著。 秦侑回舉起了劍,朝著天穹而上。 濃郁的,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強大波動撥開了陰云,送來了清風。 秦侑回分為了數個秦侑回。 他的劍道完整抽離,鎮壓在了劍冢之中。 他的血液流入了中州的結界里,滋養催生著世界樹的根系。 他的神識鎖住了整個中州。 而現在,他將自己一身修為化為浪潮,沖遍了主城的每一條街道,沖進了每一個人的體內。 “還不夠?!鼻刭Щ厥直陈鰬K烈的急劇的白,可再這么用力,這具身體,也泛不出半點的薄紅,他的血液已經被留在世界樹的根系之內了。 婆娑劍感受到他的心意,靈光驟盛,可也無濟于事。 封存中州十二主城,那么多人,難于登天。 他們都缺少一樣東西,一樣至關重要的東西。 就在此時,宋玲瓏抱著琴,手指一下一下地撥動起來,她嘴里低低地唱著歌,唱的是曾經趙招搖常唱的一首歌。 歌聲里,沒有血蟲之災,沒有世界樹倒,中州還是從前的樣子。小小的城鎮里,淌著一條清澈的河,烏篷船穿過一座座的橋,兩岸的石板上有豎著高高發髻的婦女捶洗衣裳。昨天才下了這個季節第一場雨,青石地面濕漉漉的,河的兩邊有兩棵海棠樹,樹上開滿了花,被樹蔭和繁花遮蔽的樹中心,躲著一個小小的孩子,樹下的伙伴東張西望,他們玩著捉迷藏的游戲。 宋玲瓏的琴聲,是萬物復蘇的春季,是那首歌中招搖喜歡的海棠花。 她的琴,如同她這個人,不論什么時候,什么情況下,給人的感覺都是溫暖的,生機勃勃的。 琴聲被風吹出萬里院,每一個聽到了琴音的人,都擁有了一線生機。 宋玲瓏希望有朝一日,中州能夠再現,希望故人能重逢,希望塵游宮中能再聚起五六個人輪番打花牌,也希望能跟妖月一起,去宋招搖最喜歡的那個小鎮上,看一看她很喜歡的海棠花。 生機如水一樣淌進秦侑回的胸膛里。 她最希望,萬萬年之后,新的世界樹長出來,她一睜開眼,就能看到秦侑回。 太陽剛升起來,他逆著光,垂著眼輕輕地笑,朝她伸出手掌。 他笑起來,那雙眼,好看極了。 秦侑回疲憊地閉上眼,連支撐自己落地的力氣和靈力都沒了,他像只斷翅的鳥,從半空中垂直落了下去。 宋玲瓏接住了他。 兩人衣角交疊,落到塵土飛揚的地面上。他那樣驕傲,半點脆弱都不肯讓人看見的人,此刻,因為沒有力氣,終于老老實實落到了她的懷里,靠在了她的肩頭。 修為盡失,筋脈寸斷,秦侑回那張俊朗的臉上,半點血色也沒有,就連唇都是烏白的,初雪一樣的色澤,濃密的睫毛垂落在眼瞼下,便讓兩種極致的顏色愈發涇渭分明。 只有這個時候,他才現出一種真實的,容易被人催倒的脆弱來,沒有君王的威壓,也沒有破滅劍的鋒利和銳氣。 秦侑回皺著眉,像是有些疼,睜開眼,就是宋玲瓏緊緊咬著的下唇,還有努力憋著紅的眼眶。 很難過,但又沒處發泄,無可奈何的委屈樣子。 這么多年,那張小小的臉,還跟孩子似的。 秦侑回動了動手指,她察覺到了他的動作,比從前任何一次都要聽話,乖乖地將自己的手放到他的掌心中。 反而讓他有些不適應。 “怎么這么乖了?!彼偷袜皣@,卻不是要握她的手,而是慢慢地執著長指,用僵硬的冰涼的指腹一點點摩挲她的鬢發,動作很輕,像是沒有力氣,又像是怕將未完全干掉的血跡蹭到她的臉上。 宋玲瓏哽咽,眼淚終于忍不住吧嗒吧嗒落下來,混著血,凝成了瑩潤的珍珠,一顆顆滾在秦侑回的掌心中和衣袖里。 他反而扯動了下唇角,很低地笑了一聲,道:“鮫人公主的眼淚,果真珍貴?!?/br> 宋玲瓏用袖子胡亂地擦了擦,越擦,眼睛就越紅,最后,她泄氣似的停下動作,撇了下嘴,跟從前每一次和他抱怨時一樣,聲音低低落落:“我控制不住?!?/br> “沒事?!彼y得的好說話,指腹掃著她細嫩的眼尾,聲線又啞又沉:“就哭這一次?!?/br> 他娶宋玲瓏至今,一萬五千載,唯獨只讓她哭過這一次。 “以后……”他頓了一下,“若是還有以后?!?/br> “我還是希望看到宋玲瓏日日都笑著?!?/br> 像個小太陽一樣招搖耀眼,輕而易舉就能吸引所有人的視線。 說完,秦侑回輕聲問她:“好不好?” 秦侑回其實很少有這樣征求人意見的時候,他大多數時候不管她,可被逼急了,或者被她氣得忍無可忍了,說話的語氣跟帶著冰碴子似的,諸如“宋玲瓏,你老實一點行不行”“你少去外面玩點成不成”,態度強硬至極,根本沒商量的余地。 宋玲瓏泣不成聲。 所有人都可能活。 但秦侑回徹底掏空了自己,即使世界樹再生,他也活不過來了。 宋玲瓏琴音給他帶來的那縷生機,對比他不留余力耗空自己的行為,幾率實在太渺茫了。 ==== 星冕出現的時候,看到的,正好是這互訴衷腸,執手相看淚眼的一幕。 即使已經看過無數回,可再看到這扎眼至極的一幕,他仍是控制不住地重重閉了下眼。 從知道中州要完,突然出現異象,到秦侑回斬開四洲,燃盡一身修為和神識,再到宋湫十同樣燃燒神魂,重創自己,為中州土地上的每個人留下一道生機,他一直在山巔望著。 眼下,還差最后一步。 星冕決定站出來。 他太喜歡宋玲瓏了,這種喜歡甚至已經入了骨子里,化為了一種跟生存本能比肩的執念。 宋玲瓏在察覺到這種心思之后,十分明顯的表現出了疏離,一些重要的事,原本該歸他管的,現在逐漸交給了妖月,他心思重,對人情冷暖的感知尤為敏感。 他于是無比清楚的知道。 他得不到她。 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想要,發了瘋一樣念念不忘,成為哽在心尖上一根扎出血的刺。 于是,他連死都不怕了。 也沒什么好怕的,如果沒有宋玲瓏,他很早之前就死了。 根本就走不到今日。 星冕面對著飄蕩在秦侑回身側的樹靈,刻意避開了宋玲瓏的眼神,他有條不紊地開口:“我將所有接觸過血蟲的掌權者通通提審了一遍,得知了一件事?!?/br> “修為達到破碎境巔峰,擁有功德金光的人,可以以神魂為引,將血蟲釘死在身軀內?!?/br> 來之前,星冕顯然將這份說辭想了一遍又一遍,以至于在世界樹樹靈和秦侑回兩人面前,他顯得極其從容:“那八條血蟲里有大量被世界樹蠶食的靈力和生靈之源,可因為是域外之物,無法被世界樹直接吸收。若是換個中州之人,甘愿放棄一切,以自身為容器,就可以將這些養分,全部反哺回世界樹上?!?/br> “世界樹需要這份力量?!毙敲嵬nD了半晌,像是知道宋玲瓏要說什么,直接將她的話堵死了:“跟世界樹本源沾過邊的人都不行?!?/br> 宋玲瓏是秦侑回的道侶,他們氣息交融,同享天道規則,世界樹吞噬她,等于自相殘殺,這條路行不通。 “功德金光,我有?!毙敲峤又溃骸俺魍?,我的修為最高,以神魂為釘,那些血蟲才不會有跑出來的機會?!?/br> 他說:“我愿意做這個人?!?/br> 世界樹樹靈確實需要這份力量,需要這么個自愿送上門的人。 擁有了那些原本就從它身上被盜走的龐大生機和靈力,新的世界樹長成的時間會比預計中大大縮短,而且成功的幾率達到十之七八。 這對眼前這種糟糕透頂的局勢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 因而哪怕眼前之人渾身長滿心眼,“我有要求”四個字幾乎寫在了臉上,樹靈也還是耐心地問他:“你有什么要求?!?/br> 星冕一字一頓道:“我想求宋玲瓏的一世情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