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巖隨口嗯了一聲，聽到姨媽忽然問：“那那人歲數也不小了吧，現在在做什么？還是給人紋身的么？結婚了沒有？”

    姨媽平日閑來無事就喜歡給村里適齡的青年男女做媒，眼下有點犯職業病，碰見個模樣周正的就下意識打聽人家是不是單身。

    成巖笑了下，拿出手機，開玩笑道：“我幫您問問?！?/br>
    姨媽當真了，指著他的手機一臉正經：“哎對，你趕緊幫我問問，看看有照片不？有的話也給我瞧瞧?！?/br>
    “跟您說笑呢?！背蓭r放下了手機，“比我歲數大，四十多了，應該沒結婚，單不單身我不知道，但他這人不好處，一般人駕馭不了，您就別攬這瓷器活了?！?/br>
    “我什么瓷器活沒攬過？你先給我看看他照片——”

    趙靖兩手端著餐盤走了過來，“哎喲老太太，大過年的您還惦記著給人做媒，這事咱先放一放，您先去廚房幫幫您兒媳？”

    老太太眼睛一瞪：“你自個不會去幫??！”

    趙靖展示了一下手里的餐盤，“我這不是正幫著呢嗎?！?/br>
    老太太嘀嘀咕咕地往廚房走，走的時候還不忘囑咐成巖：“照片找給我啊，一會我過來看?！?/br>
    成巖下午的時候就跟賀宣加了微信，兩人到現在一句話也沒聊，成巖以為像賀宣這種人肯定不會在朋友圈發自己的照片，他不抱任何希望地點進賀宣的朋友圈，結果發現里面居然有他的照片。

    賀宣的朋友圈是全部開放的，但是動態發得很少，最新的一條動態就是他的照片，所以成巖一點進去就看到了。

    成巖拱了拱江暮平的胳膊，一臉驚奇地跟他分享這件稀罕事：“他朋友圈居然真的有照片?！?/br>
    江暮平表情淡淡的，垂眸掃了一眼。

    成巖點開那張照片看了看，是他拍，賀宣背后是一片大海，夕陽西落，海面被落日的余暉染成了橘黃色。這張照片應該是抓拍，照片里的賀宣赤腳踩在沙灘上，手里拎著鞋子，回頭望向鏡頭。

    照片構圖很專業，也很有氛圍感。不過照片上方的配字讓成巖有些懷疑這條朋友圈不是賀宣發的，太過元氣，不像賀宣的風格。

    成巖往下劃了劃，果不其然，賀宣零星可數的幾條動態里，只有這一條畫風不同。

    成巖看得十分投入，除了那張照片，還往下翻其他的動態，江暮平盯著手機屏幕看了會，忽然漫不經心地問了句：“阿巖，你是什么時候知道自己喜歡男人的？”

    他的聲音不大，只流轉在他們兩人之間，一旁的趙清語正在跟趙靖女兒玩手機游戲，沒有聽到他們這邊的對話。

    成巖愣了下：“怎么突然問這個？”

    “好奇?！?/br>
    成巖有點迷茫：“不太記得了，應該是我剛成立工作室的時候？”

    江暮平之所以突然問這個，是因為他產生了一個離譜的猜測——成巖的性向啟蒙對象會不會是賀宣。

    不過現在可以初步排除這個猜測。

    “干嘛問這個??？”成巖不由自主地往江暮平身上靠，嗓音啞啞的，眼睛那么漂亮，眨一下都在勾人，“你呢？什么時候知道的？”

    “高中?！?/br>
    成巖一頓，慢慢坐直了身子，“……這么早？”

    他看著江暮平，腦海內浮現出他高中時期的樣子，在這一瞬間，過往的時光碎片來回閃現，成巖好像自己也回到了高中似的。他變成了另一個成巖，這個成巖知道江暮平喜歡男生，他默默無聞地關注著與江暮平有關的細節，這一次，每個細節都仿佛多了一絲別樣的感覺。

    “我以為班長眼里只有學習呢?！背蓭r看著他。

    江暮平失笑：“我又沒有早戀?！?/br>
    “我那個時候根本都想不到這些?！背蓭r說。

    別說意識到自己喜歡男人了，成巖對男女之間的曖昧都懵懵懂懂。

    江暮平忽然抬手，曲起兩根手指在成巖凸起的喉結上撫了一下，低聲道：“你晚熟，當然想不到這些?！?/br>
    成巖脖子一麻，指尖都酥了。

    “你變聲期都那么晚，”江暮平靠近他耳畔，“情感啟蒙晚很正常?！?/br>
    成巖微微偏頭，兩人鼻尖都快靠在一起了。

    “班長那個時候要是教教我，我情感啟蒙是不是就會早一點?！背蓭r看著他的眼睛問。

    “班長要是教你這個，”江暮平聲音低緩，“這才是真的帶壞未成年?！?/br>
    “先上一波菜?！壁w靖的聲音從廚房傳到了正廳，“開吃吧，開吃吧?！?/br>
    “爸，我想喝那個可樂?！?/br>
    “大冬天的喝什么可樂?！?/br>
    “你都買啦！買了不喝干嘛！”

    姨媽擦著手走過來，“你給她喝，不就是特意給她買的嗎，大年三十兒的，還管這個，愛喝啥喝啥?！?/br>
    “小巖，讓你找照片，找著了沒？”

    “找著了?！?/br>
    姨媽坐過去，挨著他，“給我瞧瞧?！?/br>
    成巖點開賀宣朋友圈里的那張照片，姨媽一看，被他那花臂嚇了一跳：“這一胳膊的紋身，這姑娘見了不得跑？！”

    “他不喜歡姑娘?！?/br>
    姨媽看了成巖一眼：“喜歡男的??？”

    “嗯?！?/br>
    “這有四十了么？”姨媽拿過成巖的手機，舉到稍遠一點的地方，瞇著眼睛打量，“看著不像，我回頭問問吧，看有沒有要找對象的小伙子。長得是挺帥的，瞧瞧這鼻子多挺，人看著也高?！?/br>
    “收入怎么樣？有房有車嗎？”

    成巖不太確定：“我不知道，好多年沒見了。不過收入應該不低，他手藝很好?！?/br>
    提到賀宣，成巖想起來得給他打個電話。

    “姨媽，我出去打個電話?！?/br>
    姨媽把手機給他，“跟誰打電話??？”

    成巖指了指手機屏幕，“給我師傅?！?/br>
    成巖走后，姨媽起身給江暮平夾菜，道：“小巖跟他這師傅關系倒是挺好，這么多年了還有聯系，他跟趙靖都沒這么熟?！?/br>
    趙靖嘖了一聲：“老太太，您別煽風點火引發矛盾啊，人家那可是師傅，教手藝的，你看成巖現在日子過得這么好，還不都是當初跟他師傅學了一門手藝嗎?！?/br>
    “那也要小巖自己有出息！”

    趙靖連連點頭：“您說得對?！?/br>
    成巖走進了院子，給賀宣打了通微信電話，那邊接得很快。

    “新年好啊?！背蓭r說。

    “新年好?！?/br>
    “在吃年夜飯嗎？”

    “在吃?！?/br>
    成巖有點意外：“不是不過年嗎?！?/br>
    “又想過了。你是擔心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跨年，特意打了通電話過來慰問嗎?！?/br>
    成巖直言道：“是啊?！?/br>
    “成巖，”賀宣往杯子里倒了點燒酒，“你真是越老越懂事了?！?/br>
    賀宣就是這樣，說話不帶什么殺傷力，但就是膈應人。

    成巖笑笑：“越老越不懂事這也有點說不過去吧。跟你說個事，我姨媽想幫你做媒?！?/br>
    “謝謝她的好意，目前不用?！?/br>
    “看來是真談戀愛了?！背蓭r笑了下，“向同學？朋友圈那張照片也是他拍的吧?！?/br>
    “隱私?！?/br>
    “嘖?！?/br>
    姨媽往屋外看了幾眼，“怎么打個電話到現在還沒打好，有這么多話能聊？”

    趙靖給他女兒夾了點菜，說：“都是紋身師，又是師徒，那話當然是多啊?！?/br>
    說話間，成巖從屋外走了進來。

    姨媽“嗨”了一聲：“可算打完了，快坐下吃吧，菜都該涼了！”

    臨近七點半的時候，趙靖打開了客廳的電視機，春晚正在預熱。這會他們吃得也差不多了，外面回響著炮仗煙花的燃放聲，與餐桌上的歡聲笑語交織，年味濃厚。

    江暮平把準備的紅包發給趙清語和趙靖的女兒，小丫頭興高采烈地接了，趙清語卻連忙擺手拒絕。

    “按輩分，我跟成哥應該是平輩，你跟他結婚了，我跟你也是平輩，這壓歲錢不能收的?！?/br>
    “平輩也能收壓歲錢?！背蓭r說。

    趙清語還是搖頭，不肯收。

    江暮平拿著紅包，看著她，說：“收著吧，你要覺得收平輩的壓歲錢不合適，就當是我給你的封口費?！?/br>
    趙清語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江暮平的意思了，她紅了耳朵，又止不住笑：“你不是說那很正常嗎，怎么還要封我的口?！?/br>
    “畢竟你表哥臉皮比較薄?！?/br>
    成巖笑了一下，沒說什么。

    吃完年夜飯，姨媽本來要去別人家打麻將，礙于家里有客人，她又想跟成巖多待一會，便老老實實在家看起了春晚。

    熬到半程，有人直接來家里喊她打麻將，她看了成巖一眼，意志動搖，最終還是跟人走了。

    快到零點的時候，江暮平接到了邵遠東的跨洋電話，從新西蘭打來的視頻電話。

    “怎么樣，老婆家鄉好玩嗎？”

    江暮平沒帶耳機，邵遠東的聲音直接公放了出來，趙靖的妻子和趙清語聞聲雙雙轉過頭來，成巖往江暮平手機屏幕上看了一眼。

    江暮平看著屏幕，“我公放的，你說話注意一點?！?/br>
    新西蘭那邊零點早過了，江暮平有些納悶：“新西蘭那邊不是快幾個小時嗎，你怎么現在才打電話過來？”

    “是中國人當然要按照中國的時間來過年了?！鄙圻h東把手機往前拿了拿，把身后的其他人也拍進鏡頭，“各位，跟我們professor.jan拜年了?！?/br>
    手機里傳來七嘴八舌的聲音，夾雜著各國語言，江暮平覺得有些吵，便站了起來，對成巖說：“我去外面?！?/br>
    成巖嗯了一聲，聽到邵遠東說：“你把鏡頭對著你老婆啊，他們都想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