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6)
腳步聲傳來,房門被拉開,侍女裝扮的女子端著矮桌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一個人。 五條清坐在軟墊上一動不動,垂著頭,眼睫微顫,瞳色恢復自然才慢慢抬起頭來。 賀茂羂索指揮著侍女將矮桌放在一邊,上面還擺放著膳食和酒壺,等侍女出去后,他走到矮桌前坐下,面帶笑意的望著坐在柔軟被褥上的人。 如瀑地長發落在潔白的被褥上,蜿蜒盤旋,勾勒出誘人的弧度,大病初愈的臉色讓那原本就格外引人注目的旖麗容顏更添幾分脆弱的,令人想要摧毀的美。 像一只被折斷羽翼鎖在籠中的雀,周圍華麗的裝飾仿佛成了精美的牢籠,細白精巧的腳踝看著很適合戴上一些令人遐想的裝飾。 比如鎖鏈什么的。 柔弱無害的模樣讓賀茂羂索眼底興味愈濃,他笑著打了聲招呼:清閣下,許久不見。 賀茂閣下。五條清將視線放在他身上,勉強牽起嘴角,不過幾日未見,您這份再會的見面禮倒是讓人有些意想不到。 賀茂羂索拿起酒壺為自己倒了杯酒,修長的手指端起酒杯,慢條斯理的飲了一口,只是想請閣下到府上坐坐罷了,一時失禮,還請見諒。 在下有個問題一直環繞心中不得其解,想找閣下當面解惑。賀茂羂索慢悠悠的放下酒杯,手肘放在矮桌上,撐著臉頰,語帶笑意:前段時間,我在飛驒國遇見了一位令人魂牽夢繞的美人,美人兒冷情,從在下這兒拿了點東西便揚長而去,卻讓在下一直日思夜想念念不忘。 清閣下,你能告訴我,這位美人兒現在在什么地方嗎? 他的視線直直落在五條清身上,眼中含笑,嗓音繾綣。 五條清面色自然,不帶任何動搖的對上他的視線,清透見底的眼睛里帶上了顯而易見的疑惑,他有些遲疑的開口:在下來京都不過短短數月的時間,不喜交際,可能并不認識您想找的那位。 不知閣下口中所說的美人姓甚名誰,五官面容有什么特征沒?或許來京都的路上曾經見過,閣下若是不介意,可以簡單說一下,也好讓我回憶回憶。 他端坐在床墊上,一雙眼睛直勾勾的,蒼白的臉上寫滿真誠,賀茂羂索看了他一會兒,在那上面完全找不出一絲破綻。 呵一聲低笑從喉嚨里溢出,顯得尤為低沉,賀茂羂索用拳頭抵住額頭,桃花眼里波光流轉,微挑的眼尾像一道勾子。 清閣下果然有意思。 他意味不明的說了一聲,拿起檜扇起身,走到五條清面前半蹲下,用扇骨挑起他的臉,湊近打量著。 看著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為人卻膽大心細臨危不懼,這副面不改色睜眼說瞎話的姿態倒是讓人有些好奇了。 到底在什么樣的情況下,你才會露出驚慌失措的神色。 這樣一副面容要是露出哀切惶恐的表情,想必會是一番誘人至極的景象。 意有所指的話語和纏人的語氣讓五條清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他用手將檜扇撥開,語氣沉了下來。賀茂閣下,不知道您在說什么,但您現在這個樣子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我與閣下不過一面之緣,關系算不上親密,有些舉動未免太過失禮。 若您想找人玩樂,我想京都內一定有不少人樂于奉陪,今日耽擱了不少時間,家里還有些瑣事需要處理,在下就先行告辭了。 說完,他像是受到侮辱般氣憤不已的從軟墊站起身,剛邁開腳步,賀茂羂索便扣住他的手腕。 賀茂閣下。五條清低下頭,眼眶因為氣憤微微泛紅,語氣沉了幾分。玩笑不要開得太過分,請您適可而止。 不要這么大的火氣。賀茂羂索松開他的手,坐在榻榻米上,屈起膝蓋將手放在上面,托著下巴,目光在他抿緊的唇瓣和微紅的眼眶流轉。 那日與美人插肩而過,實在令人扼腕,畢竟那樣一位身上帶著獨特酒香的美人實屬少見,像一杯難得一見的上好佳釀,還未細細品酌就被人偷偷藏了起來,這種讓人惋惜不已的經歷,想來愛酒的清閣下一定懂我的感受吧? 賀茂羂索望著那人臉上表情漸漸散去,嘴角掀起一抹帶著興味的弧度。 他身前的人垂著頭沉默不語,賀茂羂索也不再開口,好整以暇的望著他。 偏殿安靜下來,過了許久,一聲幽幽嘆息輕輕響起。 真是的,沒想到會因為這個露出破綻。 五條清慢慢轉過身來,眼簾微垂,卷翹的睫毛讓里面的光似乎消失不見了一般,整個人周身的氣場和之前截然不同,他居高臨下的望著賀茂羂索,殷紅的唇角慢慢上揚,旖麗的容顏看著越發攝人心魄,眼波流轉間透著一股令人不自覺沉迷其中的旖旎。 賀茂閣下。他慢慢彎下身,發絲從身側垂落,和之前相比,聲線低了幾分,綿長的語調聽著撩人至極,尾音上揚,像是羽毛輕輕拂過,勾得人心頭發癢。 閣下倒是好興致,早早就確定下來,還陪在下演了這么一出。 能與美人多待些時間,在下求之不得。賀茂羂索撩起他身前一縷發絲,放在唇邊,桃花眼里含情脈脈,讓人感覺此時站在他面前的是他最最深愛的人一般。 這家伙,果然是同類,嘴里沒一句能信的。 他的運氣真的沒救了,不過出一次手,惹到的人一個比一個麻煩。 啾啾屋外傳來一聲微弱的鳥鳴,五條清耳朵微動,望著面前的人,想到之前小少爺給這人的評價,眼底精光一閃而過。 他將手放在賀茂羂索肩上,慢慢湊近:既然如此,在下也不能辜負賀茂閣下的一番心意。 視線落在自己肩上的賀茂羂索抬眸,正好對上一雙清澈見底的翠綠眼瞳。 望著那雙逐漸失去焦距的桃花眼,旖麗的五官越發妖冶,烏發雪膚的青年一瞬間仿佛變成了物語中勾魂奪魄蠱惑人心的妖物。 賀茂閣下。五條清靠近失去自我的人耳邊,眸光流轉,含著耐人尋味的笑意,低啞誘惑的嗓音在空曠的偏殿里緩緩響起。 麻煩您把手抬起來 [現在?!?/br> [推倒我。] 第28章 嘭地一聲,大門被直接踹開,踹飛的門板將里面的屏風撞倒,待看清殿內情形后,匆忙趕來的兩人臉色瞬間變得暗沉。 內室的軟榻上,黑發的青年被人壓在身下,烏發蔓延到軟墊外,雙手被禁/錮住高高舉過頭頂,身體在努力掙扎,但因為大病初愈沒什么力道,完全不起作用,被人壓制的動彈不得。 聽到門口的動靜,他艱難地轉過頭來,旖麗的臉上布滿憤怒和恥辱的紅暈,看到門口的兩人時,水汽氤氳的眼眸亮了幾分,張了張嘴,又像想到什么,突然止住,難以啟齒似的咬緊嘴唇,水汽氤氳的眼中浮現羞恥,羽睫顫抖,透明的水珠順著眼角滑沒入發絲。 那一眼讓門口兩人心中強壓的火氣瞬間飆升,五條悟身體前傾,下一秒直接消失在門口。 剛剛恢復清明的賀茂羂索心里還來不及詫異,就被一陣巨大的沖力掀翻,飽含著怒火的強力攻擊接踵而至,賀茂羂索不得不進行防御,沒時間再思考其他的事情。 偏殿的墻壁被砸出一個大洞,不時從里面傳來陣陣巨響,安倍晴明沉著臉走到軟墊前,蹲下身。 抱歉,來晚了。他勉強牽起嘴角,將人扶起來,線條流暢優美的頸脖和肩上散落著幾道紅痕,安倍晴明眼底晦澀難明,將滑落至肩膀的衣領拉起,擋住那礙眼的痕跡,又幫忙整理好松散的衣物。 五條清搖搖頭,看著安倍晴明難看的臉色,張了張嘴,卻像不知道應該說點什么,沉默了半晌,勉強笑了笑。又給你們添麻煩了。 不用道歉。安倍晴明眼底泛起一抹冷光,見他臉色不太好,安撫地笑了起來,動作輕柔的幫他順了順凌亂的發絲:不是你的錯,不用道歉,能走嗎? 可以的。 安倍晴明扶著人起身,剛走兩步,五條清腳步踉蹌了下,他連忙把人接住,抿緊唇瓣,彎下身直接把人騰空抱了起來。 晴明 不要勉強自己。安倍晴明嘆了口氣,雙臂結實有力,沒有半點不穩的抱著人走下臺階,臨近門口的時候,他側身回頭,沉聲喊道:悟,注意分寸,該走了。 說完他便抱著人跨過門欄,走出偏殿。 正在應付五條悟的賀茂羂索透過破碎的墻面看到他轉身離去的背影,被他安穩抱在懷里的青年注意到這邊的視線,眼眸轉動,輕飄飄的看了過來,眉宇間看著可憐無害,嘴角卻悄悄勾起。 唇瓣輕啟,猩紅的軟舌若隱若現,良好的視線讓賀茂羂索看清那人無聲說的話。 賀茂君,多謝招待。 猩紅一閃而過,唇瓣被涂上一層誘人水光,下一秒,嘴角拉平,微垂的貓眼干凈透徹,他收回視線,將頭靠在安倍晴明胸前,任由對方把自己抱出去,看著像是家養的貓兒一樣,乖巧又溫順。 截然不同的反差令賀茂羂索微怔,力道十足的拳頭毫不停頓,直接砸在他臉上。 聽到安倍晴明叮囑的五條悟嘖了一聲,發泄似的揍了幾拳,看也不看倒在地上的人,大步跨過墻面走了出去,跟上先行離開的安倍晴明。 晴明,就這么放過那家伙嗎? 別院外,安倍晴明扶著人上了朧車,五條悟嘀嘀咕咕個不停,安倍晴明瞥了他一眼,小少爺滿臉不爽的上了車,里面的人坐在角落沉默不語,眼簾微垂,上面的痣也像失了顏色般變得有些暗淡。 看見他進來,五條清笑了笑,小少爺。 他和平時一樣柔聲打著招呼,只是笑容勉強,臉色也略顯難看。 五條悟抿了下唇,扭頭掀開朧車的門簾,對著安倍晴明伸出手,晴明,藥膏給我。 安倍晴明往他身后看了眼,從袖中拿出藥膏遞過去。 五條悟放下門簾拿著藥膏走到五條清身邊坐下,五條清眨了下眼,還沒開口,那人就一把拉下他的衣領,打開蓋子扣了厚厚一層藥膏敷在肩膀的紅痕上。 五條清: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么,五條悟似有所感的抬眸,晴空萬里般蒼藍色的眼眸像是含著凜冽的寒冰,晦澀到連瞳色都暗沉許多的眼神讓五條清僵住,一時間完全不知道如何開口。 小少爺怎么這么大火氣? 外頭突然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他被驚得表情空白了一瞬,五條悟瞥了他一眼,收回手,取出手絹將上面殘留的藥膏擦掉,回過頭看到正好撩開門簾走進來的安倍晴明。 他把藥膏丟了過去,挪到窗戶邊上,掀開窗簾,看到不遠處的別院正冒著濃煙,這才心情舒坦地吹了聲口哨,對門口的人豎起大拇指。 不愧是你。 安倍晴明神情自若的接住藥膏放回袖中,彎身走到五條清身邊坐下,幫他把下滑的衣領拉上,笑容溫和:出來太久了,我們回去吧,童子和天后他們該擔心了。 望著眼前人一如既往溫潤謙和的神情,耳邊還有些轟鳴的五條清視線不著痕跡的飄向窗外,看到別院慘狀后他努力維持著表情管理,心里微微發顫,神情略顯僵硬地點點頭。 這兩個人,怎么感覺好像有點危險? 瞥了眼一旁的小少爺,又看了看面前神情自若完全沒覺得有什么不對的大陰陽師,五條清眼皮顫了顫。 看他表情不太好,安倍晴明以為他還沒從剛才的事情回過神來,又被雷嚇到了,不由安撫似得笑了笑,不用擔心,是我放的雷符,賀茂閣下沒事,畢竟是老師的族人,不好做得太過分,不過警告下還是可以的。 你所謂的不過分是指拿雷劈人這種程度嗎?? 抱歉。安倍晴明略顯抱歉的望著他,賀茂閣下這次做得有些過分了,我回去后會把事情轉告給老師,以后盡量約束下對方的行為。 暫時也只能做到這種程度。他嘆了口氣,似乎感到無奈,面上還有些歉意和內疚,五條清: 沒關系。他扯了扯嘴角,盡量露出一個和往常一樣溫軟無害的笑容,都是男人,雖然有些丟人,但這點事情我不會放在心上的,只是又給你們添麻煩了,心里有些過意不去。 不僅不會放在心上,他甚至還有些同情那位賀茂閣下了,脖子上的痕跡大部分都是他自己弄的,所以嚴格來說他根本沒吃什么虧,倒是那位閣下,不僅挨了一頓毒打,現在不知道什么情況,人是否還安好。 希望剛好半死不活,需要臥床休養幾個月的就再好不過,只要別來給他找麻煩。 不必見外。安倍晴明瞥了眼窗外,已經快到傍晚了,天色昏黃,夕陽將天空暈染出一片柔和的暖色,他一邊結印cao控朧車,一邊說道:太晚了,先回去吧,童子知道你不見了一直很擔心,其他的回去再說。 嗯。 五條清點點頭,窗外的景色開始慢慢向上移動,五條悟放下竹簾,坐在窗邊,一手托腮直勾勾的盯著五條清,像在思考什么問題。 盡管注意到了,但五條清現在也沒精神去管這位小少爺的心思,他病才剛好,折騰了這么一通,加上這兩位不小心暴露出來的讓他有點驚嚇到了,身心俱疲,臉上不由露出些許倦意。 安倍晴明看在眼里,心里微嘆,伸手讓人靠在自己肩膀上,輕聲開口:你先睡會兒,到了我叫你。 五條清抬眸,望著神情溫和的人,光看現在這樣,完全想象不到剛才那個動靜會是外表風光霽月,恍若圣賢謫仙的大陰陽師弄出來的,這位顯露出來的這一面,真是讓人出乎意料 看了半響,他彎起嘴角,聲音溫軟的應了一聲:好。 平安時期這些人,一個比一個藏得深,一個比一個麻煩,真是夠了。 五條清滿心腹議,垂下眼眸,乖順地靠著安倍晴明肩膀閉上眼睛,鴉羽般的眼睫微微顫動,在臉上落下陰影,眼簾上的痣越發艷麗,唇瓣看著似乎要比往常更加紅潤,安倍晴明不著痕跡挪開視線,正好看到對面的五條悟別開臉,神情莫名的望著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