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
中原中也看向鏑木暉,對方正好也在看自己。 中原中也的視線又下意識地飄了一瞬間,這次他沒有躲避,很快就拉回來了。他和那雙眼睛對視。 琥珀色溫柔的顏色。他看著那雙眼睛,恍惚地想。 鏑木暉看著他,問道:我的名字你知道了,那么你的名字是什么呢?語調輕柔,是不會嚇到小孩子的程度。 聽到這句話的中原中也卻渾身僵住了。一陣難以形容地迷茫襲擊了他。 他手上用筷子的動作停了,只是愣愣地和鏑木暉對視,雙眼沒有一點焦距。 為什么被問了才發覺到呢?這不是剛醒來時就會發現的事情嗎?他注意到了的,這里的一切他都沒有見過,陌生的鞋、陌生的房間、陌生的人。但實際上這個世界對他來說都是陌生的。 他不知道該怎么去回答鏑木暉的疑問。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在這里,他沒有自己之前的記憶。 我不知道我是誰。 中原中也的心臟一瞬間沉入無邊深淵,一種無邊的空寂席卷了他。我真的該在這里嗎?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明明一丁點記憶都沒有? 他就像一個才誕生到這個世界上,一片純白的嬰兒。 但他沒有父母,沒有其他的羈絆。 他一無所有。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該叫什么。 自己多大了?剛剛看手應該是六七歲吧? 一個六七歲的孩子會一點記憶都沒有嗎?中原中也不知道。 他只是沉默著,呼吸清淺到幾乎沒有。 沉默很快就被打斷。 中原中也感覺到頭上有重物壓來。 他抬頭,入目便是一張帶著微微關切的臉。 這是鏑木暉的手。中原中也后知后覺地想到。 鏑木暉的手慢慢地揉中原中也的頭,同時手上略微用力真的只是略微。 只是這樣的一點點觸碰而已,中原中也卻感覺自己回到人間了。 中原中也盯著鏑木暉的眼睛,眼神直勾勾得像個小狼崽。 鏑木暉毫不畏懼中原中也帶有侵略性的眼神,同時不覺得冒犯。 今天的陽光剛剛好,鏑木暉的眼睛被光芒照到,浸染光芒的眼睛像是寶石晶瑩剔透,水潤到簡直有水附在眼珠上,柔和的色彩不帶一絲惡意。 鏑木暉的身上有善意散發,他將自己完全放松,甚至近乎攤開自己,只為了告訴對方:嘿!小家伙你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不知為何,中原中也的呼吸慢慢回復正常。 他的手動了動,一種莫名的沖動讓他想把頭上的手揮開。 但實際上中原中也開不了口。他希望對方的手在自己頭上再呆一會兒。 見中原中也的情緒穩定下來了,鏑木暉收回了自己的手。 沒有名字的話,我要怎么稱呼你呢?鏑木暉問他,面上并不疑惑,同時帶有一絲胸有成竹,看起來在得到中原中也不知道自己名字這個信息的時候,他的心中就有答案了。 我中原中也剛開口,就被鏑木暉的話打斷了。 你自己先起個名字吧?鏑木暉笑著說:或者可以先給我一個代號,然后在知道名字、或是確定要叫什么后再和我說。 怎么樣? 中原中也看著鏑木暉,一時間竟想不起來自己剛剛想說什么了。他能察覺到的,是鏑木暉足夠尊重自己這一點。 他安靜了幾秒,隨后點頭道:好。 暫時叫我A吧。A說。 ****** 無獨有偶,中原中也那里發生情況的時候,太宰治這邊也是同樣。 太宰治披著黑色的長西裝外套,他悠閑地走在街上,衣擺隨著他的動作前后擺動。 他右眼上綁著繃帶,脖子、手腕等各處同樣有繃帶露出來,他皮膚蒼白,渾身的氣質像是幽暗森林的某種生物。 他前進的腳步突然停了。 太宰治的手摸上自己的右眼,指尖觸碰的是柔軟的繃帶。 熟悉的質感。太宰治環顧周圍,陽光、人流、呼吸的空氣都很正常。 他是要去做森先生給自己的任務來著,事情太簡單,蛞蝓又被派去做其他事了,所以他在讓手下人自己去干后便逛起來了。 他打算隨便逛逛,沒準就有什么新的自殺靈感冒出來了呢?反正自己已經把事情安排好了,等著手下那些人做就好,不一定非要自己在場,他在預估的環節前趕過去不久好了嘛,能順利死亡的話更是可喜可賀! 他原本是這么想著的。 違和感。 太宰治走到一家有大窗戶的店鋪前,伸手摸上玻璃。 光滑、冰涼,真實的觸感通過指尖傳遞到大腦皮層。 他湊上前去看自己的倒影,玻璃便映出一個看上去十六歲左右的少年。 頭發、臉上的細小絨毛、鳶色的眼睛、眼下的黑眼圈一個個都是它們本該有的樣子。 不對勁。 太宰治伸手,不知從哪掏出來一把折疊小刀。 他把刀刃轉出來,干脆利落地往脖間劃去。 第14章 太宰治前進的腳步一停。 他睜開眼睛,此時他正站在一條街上,周圍人來人往,不遠處還有一家有著大玻璃的店鋪。 他伸手去摸右眼。 熟悉的觸感。 太宰治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便繼續前進了。他不像之前漫無目的地隨心散步,極有目的性地往某處而去。 ****** A站在門外。 他在吃好飯,解決了肚子餓的情況后,和鏑木暉進行了短暫的交流,表明自己想要去找和自己相關的東西,想要找到自己的名字。 于是鏑木暉就干脆利落地將他推出門了。 加油!小孩子終究是要自己去面對世間一切的!去努力探索世界吧!鏑木暉笑盈盈地說,隨后就毫不留情地關上了門。 動作干脆利落,讓人完全想不到這個冷酷無情的人和剛剛那個耐心安撫A的人是同一個人。 A站在門口,他渾身上下一身輕。 我這是,被凈身出戶了?他的腦袋里不合時宜地冒出這么一句話。 怎么會!A用力搖搖頭把這種想法搖出去。是我希望離開還差不多呢!怎么會有這種類似于不想離開卻被迫離開的詞用到我身上呢! 而且,鏑木不是還給了自己東西嗎!A的視線不自覺放到脖子前的項鏈。項鏈由銀白色鏈子吊著琥珀,非常普通的一款項鏈。A注意到項鏈還露在外面,便將項鏈放進衣服內側。 他可不想這東西丟了,回去面對要被鏑木暉說的可能性??! 他吃飯的時候,鏑木可是說自己想回的時候就回去呢,這樣他不是也有個可以回去的地方嘛! A的嘴角不自覺揚起了一點。他往前走幾步,又停住了。 他的頭不自覺往后轉了一下,似是想看看門是否還給自己開著。 A咬了一下牙,硬生生克制住自己的沖動就徑直離開了。 他不會發現的是,原本還有人的房子里已經空了。 A走到樓下,他抬頭,用手遮住過于刺眼的陽光。周圍的建筑很眼熟,像曾經見過一樣,同時又有一種外觀老舊的感覺。但怎么會呢?這里的建筑都是這樣款式的,而且它們看起來還是新建不久的! A暫時將內心的疑惑放入心中,他雙手插兜往前走。 這里好像很亂。A想。 店鋪幾乎都緊閉店門,街上的人來往之間面上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緊張感,走路時姿勢畏縮,同時步伐很快,仿佛背后有什么東西在追著他們。 A注意到某個方向過去格外荒涼。 他一個六七歲的小孩,獨自出門的時候可能會有無所適從感,同時可能會無所畏懼。 A正是無所畏懼的那一撥,同時他并不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盲目勇氣,而有著某種依仗。他的腳步不曾遲疑,下意識地,他就知道他人很難傷害自己。 他順著那個方向走去,過去的路上建筑逐漸稀少,人也明顯更加有驚弓之鳥的感覺。 怎么了?他們在怕什么? A想著這件事,很快腳步就停住了。 坑。 它不同于一般的坑,直徑多少A也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它肯定葬送了無數人的生命。 隕石襲擊?大爆炸? 都有可能。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這個城市以這樣的形式被印上可怖烙印。 A看著那個坑,眼神近乎凝固。 他的身體仿佛不再受他的控制,腳不自覺地動起來,不顧周圍人的眼神便向下走去。 坑很大,乃至于邊緣的圓弧在延伸下與地面的角度也小了起來,A往下走的同時只有略微的傾斜感。 他的腳落在地面,往周圍看去。 土、房屋的遺骸,它們混在一起,近乎分不清彼此。 A看見了衣服的殘骸,它大部分埋在土里,破爛不堪,原本鮮艷的色彩也因所遭受的事情而不再鮮艷。他一頓,將視線移開了。 坑太大了,A走了有一會兒才走到坑的最中間位置。 A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在看到這個坑的時候就已經進入了一種玄而又玄的狀態。 他好像不再是他自己,反而以某種高維視角看這一切。 他在莫名的指引下來到坑的中間,原以為會有什么發現,卻發現這里什么都沒有,僅僅是一片荒涼。他能看出來,這里曾經是人們的居住地,他甚至能想象到人來人往的場景。 如今,這里只是一片廢墟罷了。 A抬頭,他看到坑的邊緣有人往他這里看,他們謹慎而膽怯,只是看著他,卻并不上前。 A離開這里了。 他從坑里出來,明明已經走了不少路了,身上連一點疲憊感都沒有。 我的身體素質好像是比較好的那類?A不確定地想。 鏑木那家伙是干什么的?他為什么把自己撿回來?A在吃飯期間,從鏑木暉那里得知自己昏迷在一個地方,然后鏑木暉發現自己便將自己撿走。 他不怕自己做點什么不好的事嗎?不怕這是什么利用人們同情心的碰瓷嗎? A的腦子想七想八起來,他努力不去想剛剛所看到的東西。 走著走著,他的腳步停住了。 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正是離大坑不遠處的街道上,路上沒什么人,但環境也和容易發生齷齪事情的陰暗小巷不同。 就是這樣的情況,他還是察覺到周圍有人在暗處看著他,似乎蠢蠢欲動想要動手。 他們是想打劫自己嗎?他身上沒有什么東西吧?想到這里A眼神一凝,他想到鏑木暉給他的項鏈。 項鏈是銀的。 他們是想要打劫的話就來吧,理由不明,但他對自己的實力可是相當自信啊。他們需要的話,他用一點暴力讓他們學一學為人處世之道也未嘗不可。 那些人竊竊私語,慢慢退走了。 看來并沒有他要做到那種程度的機會。 他的頭上忽然有重物出現。 A渾身一顫,他伸手就揮向頭上的重物,同時身體已經擺出了有爆發力的姿勢,下一刻就能到遠處去! 他的手被抓住了!A抬起頭,入目赫然是一張今早才見過的臉。 小孩子家家怎么這么暴力呢。鏑木暉邊揉他的頭邊說,另一只手抓著A揮上來的手。 嗯這是什么能力體系呢?聽了鏑木暉的話,A才發現自己手上有紅光。紅光略微有些不穩定,它忽閃忽閃,卻切實存在。 是有關于重力的能力啊,應該是異能力?鏑木暉喃喃自語,他能感覺到,身上的重力在這樣的紅光下明顯增大了,同時沒有咒力波動的痕跡。他抓著A的手一直沒松。 喂。A說話了。 嗯?鏑木暉疑惑地看過去,絲毫不覺自己有什么問題。 給我松開手??!A忍不住喊道,手上的紅光已經在他的控制下消失了。 啊,抱歉抱歉。鏑木暉毫無誠意地道歉,他松開手,另一只手卻還在A的頭上揉著。 倒是把頭上的手也移開??! A氣鼓鼓地想。 同時忽略了剛剛一閃而逝的想法他總覺得自己在剛剛喊鏑木暉松手的時候,會用出威力更大的能力。 ****** 森林。它或許該被稱作是森林,實際上這里樹都光禿禿一片,看不見綠葉,偶有的幾片葉子也是象征了無生機的枯黃色。 森林不遠處有一條河,河水渾濁不清,其中甚至能看到露出水面的干枯的手。 怨恨、痛苦、悔恨的情感在此地盤旋上升,零散而眾多的負面情緒讓這里成為了滋生咒靈的最好場地。 這里生出許多咒靈,它們大多毫無意識,只有本能讓他們不斷吸收周圍四溢的負面情緒。 從河的上游,有一個籃子順著河水留下來。 籃子中放著呈繭狀包起來的布料。 一只小手從中伸出,這是一只嬰兒的手,指節處卻沒有健康嬰兒該有的小窩窩,小手甚至是有些瘦的。 嬰兒早沒了聲音。 它看起來出生一個月多一點。 久餓讓它發不出聲音,本能的求生欲望讓它想獲得可以進食的食物。 沒有啊,這種東西。 河上的咒靈往小籃子爬去,嬰兒已餓得幾乎沒有力氣,伸出的手也只是最后一點求救。它沒有一點點負面情緒,不知是剛出生還沒有自我意識,還是其他原因。 咒靈們窺伺嬰兒,它們沒有負面情緒可以獲得,然而內心有比起對起對負面情緒的渴求更加殷切的期望讓它們不斷靠近。 有咒靈將手一類的東西伸向嬰兒它的手瞬間斷掉。 嬰兒還是無所覺,它虛虛地睜著眼,依稀能看清是琥珀色的眼睛,似乎還是重瞳。它面上有點痛苦,嘴唇干癟,呼吸微弱。它就快死掉了。 它周圍有淡淡的波紋出現,它們是透明的,以扭曲周圍空間的形式展現自身的存在,它們呈現半圓狀包裹嬰兒所在的小籃子。 咒靈不管肢體斷掉的痛楚,它還是想去接觸嬰兒。 周圍的咒靈都向嬰兒所在的籃子前進,浩浩蕩蕩幾乎要將嬰兒淹沒。 啊。嬰兒發出無意義的聲音,再不進食的話,這會是它在這世上的最后一聲殘響。 被切斷手的咒靈換了只手去伸。 這一次的手沒有被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