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睡的時間不長，做了個夢就醒了，醒了之后，她覺得有點生氣，握著拳頭錘了一下床，然后氣呼呼地給宋唐打電話。

    接到莫聽云的電話之前，宋唐正站在酒店房間的陽臺上，透過望遠鏡看著遠處海面上的波光粼粼。

    這是南灣度假村最高檔的酒店，套房里有天文望遠鏡，據說在天氣晴朗的夜晚，可以看到漫天星辰，極為浪漫。

    恰好今天天氣都不錯，宋唐對自己訂的房間感到滿意。

    太陽已經開始下山，他準備出去走走，近距離地接觸一下海邊的風景，陽光沙灘，漁船晚歸，汽笛和晚霞，潮水與礁石，都將是他筆下的風景。

    剛下電梯，就接到莫聽云的電話，他接起來，還來不及跟她說這里的風景如何，就先聽到她氣急敗壞的一句罵：“宋唐你太壞了！我沒想到你居然這樣對我！”

    宋唐一愣，半天反應不過來，好家伙，他怎么她了，她做什么他都聽她的，更談不上欺負她，怎么就能生氣成這樣？

    他想了想，試探著問了句：“莫小云，你是不是剛睡醒，做噩夢了？”

    莫聽云嗯吶一聲，聲音變得委屈巴巴的，“我剛才睡覺夢見你了?！?/br>
    宋唐哦了聲，有點好奇，“你夢見我什么了？”

    “夢見你跟我坐同桌?！蹦犜坪吆邇陕?，“我沒寫作業，讓你給我抄，你不肯，然后我就被老師罰站?！?/br>
    宋唐又哦了聲，反駁道：“不可能，你想想我們小時候，你哪次沒寫作業我沒給你抄的，我不僅給你抄，還幫你寫過呢！”

    莫聽云啊了一聲，沉默了一下，然后訥訥應道：“……也對?！?/br>
    宋唐這時就反問了，“所以你夢到的到底是誰？”

    “……就是你嘛?！蹦犜凄止玖艘痪?，終于發現自己有點無理取鬧，覺得不好意思，這就想遁走，“哎呀，不說了，我手機壞了！”

    宋唐都來不及阻止她，就聽見手機那邊傳來一陣“嘟嘟”聲，幾下過后就徹底沒聲音了。

    這也行？果然是莫小云行為。

    他失笑著搖搖頭，繼續往前走，穿過一段有高大美人蕉的小路，白色的沙灘就出現在眼前，海風徐徐，白沙細軟，空中有倦鳥歸巢。

    宋唐看著面前的海浪漸漸開始出神，腦海里出現一張畫紙，他揮毫潑墨，目之所及，皆可入畫。

    直到手機響起一聲信息提示音，他被驚醒，有些不悅，打算看看是哪個不識好歹的這個時候來打擾他。

    可是等他看清信息的發送者是誰，頓時就沉默了，這位他得罪不起，是個他敢說一句她就敢回罵他不識好歹的祖宗。

    莫聽云：【我好氣??！】

    莫聽云：【我連做夢都是沒寫完作業，人的一生為什么會這么苦！】

    宋唐看了，只能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微一笑。

    然后回復她：“人生那么長，吃點苦算什么，至少你還有夢?！?/br>
    莫聽云看了：“……”我不想聽你說這些沒有用的雞湯！

    她郁悶到不想給宋唐回復信息了，于是宋唐就得以安安靜靜地一個人欣賞著太陽落山的美景。

    陽光金色的余暉在湛藍的海面上鋪陳開去，像經過顏料疊然的畫布，逐漸變了顏色，深深淺淺，濃淡相宜，原本只有藍白相間的天空，突然間多了色彩，五彩斑斕得如同錦緞。

    “嗚——”

    汽笛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破開平靜的海面，卷起浪花，驚動魚鷗，晚歸的漁船由遠及近地出現在眼前，駛入了港灣。

    漲潮，亮燈，海浪拍打著礁石，日光余暉盡數被黑夜吞沒。

    去吃船家菜吧，伏季休漁期剛剛結束，說不定有新鮮上好的魚蝦可吃，宋唐這樣打算著，將手抄進口袋里。

    走了幾步，又忽然想，要是莫小云也在就好了。

    ▍作者有話說:

    宋唐：你跟大家說說為什么你在家吃海底撈會這么貴：）

    小莫：……菜全部一份，有什么點什么，還要人家的鍋哈哈哈哈=_=

    宋唐：不許笑！你知道我吃了多少天剩菜嗎？！

    小莫：……不知道哦。

    宋唐：三天！整整三天！[崩潰.jpg]

    小莫：對不起，我錯了，下次還敢！

    宋唐：？？？？

    看見了嗎，別學莫小云這么敗家，在家吃海底撈就別要人家的過了，一百多快呢：）

    第六十二章 [vip]

    莫聽云一直到九月都要過完了, 也沒有能去成一次南灣海灘。

    起初只是覺得自己去沒意思，又是大夏天，出去又曬又熱，偶爾會下雨, 甚至還有過臺風預警, 但總的來講還是炎熱。

    為此她還和宋唐吐槽：“去海邊還不如去游泳館, 反正都是泡水下餃子?！?/br>
    宋唐懟她：“海邊的風景是體育館比不上的, 不懂欣賞就不要瞎說?！?/br>
    莫聽云聳聳肩, 她就是不懂欣賞啊, 碧海藍天哪有空調雪糕討人喜歡。

    后來是工作忙，除了平時的工作, 又迎來上級部門的突擊檢查，她是科室教學秘書, 就得配合護士長準備好所有迎檢的文件，查漏補缺不必說，盤點科室現有資產就忙了一天。

    這個時候又是一年一度的規培結業考試時間段，莫聽云要去當監考，回來還跟宋唐抱怨：“就是因為當了這勞什子的教學秘書，才事情多到死, 都不知道主任怎么想的，讓我來做這個教學秘書?！?/br>
    “大家都忙的時候，你輕松自在，不求上進，就會特別招人恨, 能怪誰？”宋唐都懶得安慰她, 現在這樣, 不就是她自找的么。

    明明有十分的力, 非得只想出五分，還毫不遮掩，當領導的能放過你就有假了。

    莫聽云聽懂了他的意思，氣咻咻地直噘嘴。

    但又反駁不了，這話太有道理了，她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接著八月份過完的時候，她的得力助手云莉出科了，去了心內，不同一棟樓的人，有時候想見上一面都難，莫聽云覺得很惆悵。

    九月份她有了個新的規培生，還有個男實習生，她很少叫這位男學生干活，一來他是男的，有些檢查他不方便做，病人不同意，就只能帶著在門診幫忙開開處方，二來他要考研，平時沒事就捧著個速記手冊在嘀嘀咕咕，莫聽云怕影響他復習。

    現在醫學生畢業后想進好點的醫院很不容易，招聘公告上的學歷要求就像一把刀一樣，“研究生以上”這幾個字，將只有本科學歷的畢業生攔在門外。

    所以莫聽云他們這些臨床帶教遇到備戰考研的實習生，都會多少照顧一下，比如早點讓他回去，比如能叫別人干的活就不叫他，諸如此類。

    宋唐聽說后問她：“可是你不讓他干活，他怎么熟悉你們的那些cao作？”

    “能過畢業考試就行了，不敢指望實習生能做得多好?！蹦犜茖嵲拰嵳f，“從醫學院五年本科出來，連半成品都算不上，而且人家要考研得復習，你讓他干活不是浪費了人家時間么，萬一人家要是因為缺少時間復習沒考上，那你不是阻擋了人家前程？”

    宋唐覺得這個說法狗屁不通：“難道你們不是在臨床中將書本知識融會貫通，加深對知識點記憶么？”

    “你真是天真?！蹦犜颇菚赫詵|西，一口奶茶一口蛋撻，翻個白眼給他看，“現在有了規培生，大家都愿意用規培的，因為他們很多都有證了，而且不用考研占據那么多時間，實習生現在在醫院，跟見習的沒差什么，也就做些打雜的事，沒什么技術含量?！?/br>
    “而且你是站在我的角度來看這個問題，覺得叫學生干活是為了幫助他們鍛煉cao作能力，強化記憶知識點，可是你站在學生角度想想，會不會覺得做這種打雜的是浪費時間？”

    莫聽云說到這里哼哼兩聲，“我們學校和醫院都算管得嚴的了，有些醫院，對實習生平時就不怎么查勤，只要帶教允許，你就可以下班回去學習了，還有考研假，一請就是一個月甚至更久，整個實習期五十二個星期，待在醫院的時間一半都沒有！”

    宋唐聽了覺得有點匪夷所思，“那他們技術不熟練，以后怎么給病人看??？”

    這也太可怕了，醫生都這樣成長起來的么？那他以后去看病，遇到庸醫的概率豈不是很大？

    莫聽云見狀嘴角一抽，“……你這也想太多了?！?/br>
    “現在想當醫生，不是還有三年規培么，要真的好好學習，三年也夠了解每個科室的基本cao作了，而且等到正式進入工作崗位，也可以慢慢成長啊，哪有人一畢業就立馬是職場精英的，你一畢業就會修補文物了嗎？”

    宋唐點點頭，臉上寫著理所當然四個字，“是啊，我是一畢業進了研究所，就獨立工作了，最多老師父從旁指點一下，沒有跟固定的師父?！?/br>
    莫聽云聞言頓時好奇起來，“為什么啊，為什么你沒有師父??？”

    “因為我被分在書畫修復組，這一塊……”他抿抿唇，眼瞼忽然就垂了下來，聲音也變得輕了點，“我初中就開始跟爺爺學了，家里很多老書舊畫，總免不了破損，找人修補很麻煩，我們都是自己上手的?！?/br>
    “后來進了大學，雖然這個專業不是我想讀的，但既然讀了，總要讀好點，反正學起來也不算費勁，多懂了不少理論知識，等畢業以后去工作，去了一周，原本該帶我的老師父就說，我已經沒什么可教你的了，有些經驗沒辦法教，你慢慢就會積累的?！?/br>
    莫聽云聽懂了，“所以你還是有一個循序漸進的成長過程啊，跟我們有什么區別，什么時候做什么事，都是成年人了，輕重緩急自己分，覺得考研重要就努力復習，覺得實習重要就花更多時間在臨床上?！?/br>
    “cao作做得很好，不一定能讓你考上研，但沒考上研，就很難進好的醫院，破格錄取的本科生不是沒有，但人家是本科就發sci的天賦型選手，這樣的人能有幾個？”

    說實話，無論是她還是其他同事，其實都想培養一下實習生，但問題是，現在都有規培生了，用得順手省心，實習的小朋友又很多都想要時間復習考研，那好吧，大家順水推舟，最后就變成了現在這樣的場面。

    很難講形成這種局面的主要原因在誰，學校、醫院和學生本人其實都有責任，因為互相妥協，最后變成不成文的慣例，“大家都這樣”，實在是讓人無奈的一件事。

    這次討論以莫聽云說的一件事結束：“你與其擔心實習生會變庸醫，不如擔心一下看病的時候會不會碰上連手術都不會做的正高，如果以后你或者你家里人要做手術，特別是在容城的話，一定記得跟我講好嗎？等我去幫你打聽一下主刀醫生水平怎么樣再說?！?/br>
    她說得十分誠懇，宋唐一聽，覺得果真是朝里有人好辦事，點點頭應好。

    然后問她：“國慶放不放假，放幾天？”

    這時已經是九月最后一個周末，新的排班表已經出來了的，莫聽云想了想，“我二號和六號值班，其余時間休息?！?/br>
    宋唐屈著指頭數了一下，覺得頭疼，“你這假期也是稀碎，都不能多連休兩天，還想叫你一起去京市玩呢?！?/br>
    莫聽云眼睛一亮，“你要去京市參加畫展了對不對？”

    “我的畫前幾天已經送過去了，如果只是為了畫展，那我去不去都行?！彼翁茡u搖頭，“這次主要是葉師兄的兒子辦成年禮，邀請我出席，他們家辦宴會的酒店風景不錯，我就想讓你也看看?！?/br>
    原來是這樣的打算，莫聽云稍稍一想就想到了解決辦法，“我跟楊沐桐商量商量，她是三號和七號值班，要是我幫她上三號的，她幫我上六號的，那我們就都可以連休啦！”

    宋唐起初有點沒反應過來，低頭在心里合計了一下才明白她的意思，點點頭，“這樣倒也是個好辦法，你同事肯么？”

    莫聽云搖搖頭，“不確定，那樣的話等收假別人都是上兩天班就休周日，她要連上四天，未必同意?！?/br>
    “你先試試吧，不行就算了?！彼翁茋@口氣，又說，“對了，有朋友寄了兩箱蜜瓜過來，明天下午我先送去給阿姨，再去等你一起吃飯？”

    “搞那么麻煩做什么，現在直接送去我家不就得了，順便吃飯，剛剛好?！蹦犜茢[擺手，說得格外理直氣壯，“外面的飯菜哪有家里的有營養，都是地溝油！”

    宋唐一邊在心里嘀咕她瞎說，一邊又有點不好意思，“……這樣好么？”

    莫聽云歪著頭，上上下下來回打量了他好幾回，等他的不自在愈發明顯了，這才嘖嘖兩聲，“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又不是沒去過我家吃飯，打小都不知道吃過多少頓了，前些天我媽還問你怎么樣了呢?！?/br>
    “啊……是、是么？”宋唐眨眨眼，松了口氣。

    “是啊，走吧，別磨蹭了?！蹦犜粕焓株P了店里的空調，又要關燈。

    宋唐卻忽然阻攔了她一下，讓她等等，然后從柜臺底下拿出一包剛開封的貓糧來。

    莫聽云在他倒貓糧的時候，才發現門外的角落里有一個白色的碗，旁邊還有一個塑料盒，裝著干凈的水。

    她好奇道：“你這是專門給流浪貓準備的？”

    宋唐嗯了聲，“最近不知道為什么，有只小貓很喜歡跑來這里睡覺，就給它留點宵夜好了?！?/br>
    說著自己也覺得有趣，就笑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