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么，每次一看到余淼這樣子，靳羽就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一只喜鵲，雖然吵鬧，但卻能讓人心情好。

    有時候他想想，就覺得，大概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沒有在一開始就將余淼排除在外，兩人才能變成朋友吧。

    余淼長得很清秀，臉看著是斯文乖巧那一掛的，但跟沈鈺那種不太一樣，更偏向可愛。

    兩天前，余淼回了趟家，本來說是要回去一周的，沒想到這才不到三天就回來了。

    靳羽點點頭，配合著笑道：“驚喜?！?/br>
    余淼抱了他一下，然后松開手，看向靳羽。

    嘴上說著驚喜，但是靳羽的臉色實在算不上很高興。

    余淼往后退了幾步，小心地看了看靳羽的表情。

    余淼還以為會看見靳羽高興的樣子，可這會看他反應平平，一時有點納悶，不知道靳羽怎么了。

    以往他從家里回學校，二習看見他都會很高興的。

    但想了想，他心里大概又明白了原因，應該是今天生日的原因。

    他知道靳羽每年生日的時候都不是很開心，但他一直不知道原因。

    以前有問過，但是靳羽沒有說，他便想著可能是靳羽家里的原因——余淼和靳羽認識這么久從來沒見過靳羽的家人，一開始他甚至以為靳羽是孤兒呢。直到后來，認識久了，他才知道靳羽是和家里人關系不好，所以從來不聯系。

    他怕戳到靳羽的傷心事，后來就沒再問過靳羽不過生日的事。

    想到這，余淼倒是又發起愁來，他看著靳羽欲言又止。

    靳羽沒說話，也沒注意他這表情，只是收回扶著門框的手，進了屋。

    余淼落在靳羽身后幾步，隨手關上了門。

    然后，他站在客廳里看著靳羽的背影，撓了好一會頭。

    靳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沒精力和心思去注意，他站在洗手間，看著鏡子發了幾秒的呆，然后，低頭打開水龍頭用冷水洗了把臉。

    準備去臥室拿衣服洗漱，出來時卻見余淼還站在客廳里，靳羽這才意識到問題。

    便問了一句：“對了，你不是說回去要待一陣子嗎？怎么這么快回來了？”

    余淼聽了，轉過身來小心地看他，猶猶豫豫地說：“哦，是這樣子的，我回去不小心說漏了嘴，我媽知道今天是你生日非讓我早點過來給你慶生?！?/br>
    靳羽沒想到會聽到這話，微微愣了一下。

    余淼看他似乎沒有抵觸的樣子，又試探地問：“二習啊，我媽親手做的生日蛋糕，我坐了半天車帶過來的，你要不要試試？”

    靳羽沉默著看著余淼，他見過幾次余淼的mama，是個很溫柔的女人。

    溫柔又體貼，對余淼特別關心，順帶著，也很關心他這個余淼的朋友。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也有那么好的mama，可以一個人不懼辛苦地養孩子，毫無怨言，從不會冷言冷語。

    并且還會對自己孩子的朋友愛屋及烏。

    是他以前從來沒見過的。

    靳羽發了一會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最后，他沒有拒絕：“好啊，蛋糕在哪？”

    余淼見他答應吃蛋糕，當即笑了，連忙去廚房從冰箱里把蛋糕拿出來。

    “我知道你不喜歡過生日，沒關系，就當是慶祝我提前回來嘛！”余淼把蛋糕放在餐桌上，拆開外包裝，像獻寶一樣，指著奶油上面的水果說：“看，這個上面的水果都是我早上現挑的，我自己親手洗干凈切好放上去的，可新鮮了?！?/br>
    “放心，我跟我媽說過你吃不出來味道，所以這是她特意為你做的，加了很多料，口感特別好?！?/br>
    仿佛生怕靳羽不高興，余淼還找名頭，露出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說：“雖然蛋糕是我mama做的，但我也付出了很多心思，我還把它從那么遠的地方帶過來?！?/br>
    “我知道你對吃的沒什么想法，但你要給我點面子，至少吃幾口哦?！?/br>
    靳羽聽了這話，忍不住扯著嘴角笑了笑，他點點頭道：“好?！?/br>
    他對吃的確實沒什么想法。

    自從失去味覺以后，他對食物的欲望僅限于填飽肚子，補充營養而已。

    早就沒有了以前跟在沈翼身后時，天天想吃好吃的那種念頭。

    其實仔細想想，從前在沈家的那些習慣，現在大部分都被他舍棄的差不多了。

    余淼看他臉色似乎沒有不高興，想了想，他又拿起蠟燭插上了，點燃后，打斷靳羽的思緒，說：：“二習，快，馬上十二點了，許個愿望！”

    七年來，他從來沒有過過生日，今晚卻很特別，前不久看了一場表演，現在又收到了蛋糕。

    一時間這種感覺很奇怪，陌生又熟悉，靳羽的腦海里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場煙花盛會。

    轉瞬，靳羽閉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氣，把晚上的事全都拋諸腦后，然后睜眼吹滅了蛋糕上燃燒的蠟燭。

    二十一歲的最后一天結束了。

    明天就是新的一天。

    希望一切都好。

    第18章

    然而，明天來的沒有那么快。

    這個夜晚并沒有如靳羽所想的那么輕易就結束，上天似乎沒有打算這么輕易就放過他。

    或者說，是他的記憶沒有打算輕易放過他。

    吹完蠟燭，余淼把蛋糕給分成兩份，笑呵呵地推了一份給靳羽，自己也分享了一份。

    靳羽低頭看著自己那份堆滿了水果的蛋糕，沒滋沒味地吃了幾口，之后，他垂著頭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

    蛋糕的口感確實很好，面包里夾雜了很多別的食物，配著奶油顯得口感綿密滑口，上面綴著的水果清脆中帶著解膩的汁水。

    他雖然吃不出來味道，那些食物被切的很細碎，也不好分辨種類，但他還是吃的很用心。

    也許就是太用心了，明明是很陌生的食物，可吃著吃著，他卻突然控制不住地想起很久以前，想起他還沒有失去味覺的時候。

    其實很久都沒有品嘗過那些食物，但此刻腦海里卻好像想起了從前吃過的那些食物的美味。

    他最后一次有印象的美味食物其實也是蛋糕，但并不是生日蛋糕。

    那還是他在沈家的時候，是他十五歲生日之前，大概就在身世被發現的前一周吃的愛心蛋糕，是當時的他纏著沈翼才得到的。

    .

    靳羽出生之后，沒多久，沈氏集團內部就出現了信用危機，公司資金緊張。

    沈氏夫婦忙于處理公司事務，無暇顧及家庭，經常出差不著家。

    所以，明確來說，靳羽確實是被保姆和沈翼帶大的。

    但保姆只是照顧他吃喝穿，陪著他玩的就只有沈翼。

    雖然沈翼那個時候自己也就才三歲，但他從小就很聰明，剛上幼兒園的年紀居然也能像個小大人一樣，在保姆顧及不周的地方把弟弟照顧的好好的，甚至有時候還幫保姆的忙盯著弟弟睡覺，保護弟弟不讓他從床上摔下來。

    那個時候，沈翼每天放學一回家，顧不上吃飯，就會先跑去看弟弟，然后用自己在幼兒園新學會的東西和弟弟說話，雖然靳羽還聽不懂，但他也會舉著小拳頭，張開沒牙的嘴，笑著看哥哥。

    也許是和沈翼相處的太多，靳羽剛會說話的時候，喊出口的第一聲就是“哥哥”。

    雖然是很不標準的“hehe”，但是，沈翼固執地認為那就是“哥哥”的嬰兒叫法。

    當時，他十分高興并激動地和自己所有的小伙伴說了這件事，甚至掏出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錢讓管家幫他給弟弟買了個金制長命鎖。

    那條長命鎖，靳羽一直戴到上小學的年紀，后來他怕弄丟了，才給收了起來。

    他剛開始學寫字時，最先練得也是沈翼的名字。

    以至于，他上幼兒園之前，自己的名字還不會寫，就已經能把“翼”這個筆畫繁多的字寫的規規整整了。

    可以說，在靳羽幼年的成長經歷中，沈翼幾乎充當了所有的陪伴角色，是他生命中毫無疑問最重要的人。

    也許正是因為如此，他從小就很黏沈翼。

    他就像是伴隨著沈翼而生的一株藤蔓，沒有支撐他的樹，他就軟塌塌地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有和沈翼有過長時間的分離，幾乎每天一起吃住，上學、外出，哪怕是練琴都是沈翼陪著他。

    就算是放暑假，沈翼出去參加學校的夏令營，他都要坐車跟著一起。

    當時，沈翼的朋友宋越還當著他的面笑話沈翼，說沈翼身后長了根甩不掉的尾巴，說沈翼以后一輩子都會被他拖住，說沈翼這個翅膀啊將來就飛不起來了。

    宋越說完，沈翼還沒開口，靳羽反而率先氣呼呼地從哥哥背后冒出頭，強力地辯解，反駁說，他才不是小尾巴，說他是哥哥的貼心小羽毛，說他可以陪哥哥一起飛。

    然后，這話就引來四周人的一陣哄笑。

    被人笑著笑著，他就被惹毛了，然后生氣了，不高興了，最后還得沈翼哄他。

    這個時候，宋越就會指著他的臉說：“你看你看，還說自己是哥哥的小羽毛呢，怎么這會小羽毛還氣呼呼地需要你哥哥這個翅膀哄??？”

    靳羽被他說的無言以對，最后就只能對宋越冷哼一聲，抱著哥哥的胳膊側過臉不說話了。

    七年前那個時候，他初三剛畢業，沈翼也結束了高三生活。

    雖然他已不再像童年時那樣事事粘著沈翼，但其實也沒好多少。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對哥哥的依賴似乎毫無變化。

    那時，沈翼在沈氏夫婦的強制要求下，已經準備好出國去留學。

    靳羽本來也要跟著一起出國讀高中的，但是沈氏夫婦覺得他去了會影響沈翼，妨礙他們的大事。

    至于什么大事，沈氏夫婦沒有說，但不管怎么說，他們沒讓靳羽跟著。

    當時，沈翼還因為這事和父母吵了一架，但胳膊擰不過大腿，沈氏夫婦沒能改變決定。

    但也許是怕沈翼抗議過頭就此不出國了，沈氏夫婦還是讓了步，和沈翼說會帶著靳羽移民過去。

    靳羽雖然調皮搗蛋，對父母的話也從來不過耳，但關于沈翼的事，他還是很上心的。

    一想到自己會影響哥哥學習，而且自己外語那么差，出了國只會更糟糕，便自己提出要在國內讀高中，說自己不喜歡國外的環境，就想呆在國內。

    其實也不過是因為，那一刻，他忽然想起了宋越說的話，他怕自己真的成了拖哥哥后腿的笨重尾巴。

    要是哥哥因為他以后一輩子飛不起來，他會恨死自己的。

    所以他做好了決定，不出國，不影響哥哥。

    可這樣一來，就意味著，他要和沈翼分別很久，一年也見不到幾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