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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誘宦在線閱讀 - 誘宦 第88節

誘宦 第88節

    “是不干我的事,可到底是一大一小兩條人命,平日里冷言冷語兩句,她也到底也沒怎么著我,何至于見死不救?你快使人去,我先往那屋里過去?!?/br>
    急急走到那邊屋里,見大夫坐在外間急白了須,來來往往的丫頭婆子,只顧著端水進出,一盆清水進去,一盆血水出來。臥房里又傳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絞伴著鈴蘭發慌的涕泣,亂作一團。

    云禾瞧見聽見,額心皺緊,徑直往臥房里去,又見兩個接生婆子坐在床沿上急得滿腦袋的汗,拽著蔣長薇的手喊:“奶奶再使些勁!別停,停下去只怕就起不來了!”

    另兩個奶母子滿屋子打轉,鈴蘭則站在一側只顧哭天抹淚。云禾拽住她,因問起,“可有派人出去叫沈從之回來了?”

    這時候鈴蘭還瞧不上她,將她的手一把甩開,拂拂袖子,泣斷肚腸,“你們一窩的黑心母雞!你絆不住爺,就叫你那些jiejiemeimei地將他絆在那里。眼下我們姑娘生產,爺們兒卻不在家,安得不是你們這幫yin/婦在里頭使壞,存的什么心?!”

    云禾恨得要撕她的嘴,卻不欲在這個節骨眼同她鬧,只朝床捱去兩步。

    瞧蔣長薇釵墜髻亂,汗糊了一臉的頭發絲,唇也發白,額上疊起的紋似熨不開的一批綢錦。她想著安慰一句,“奶奶,你不要怕,我使人去取那血余炭去了,頃刻就能送來的?!?/br>
    聽見這聲音,不知哪里上來口氣,竟使得蔣長薇怒目圓睜,口里雖說不出話來,卻似要用眼神殺死她。

    她可真是恨死她了,一個賤如螻蟻的倡伎,卻把沈從之迷得神魂顛倒!更惱的是,她竟然走到這里來,將自己一身狼狽收入眼中!

    恚怨如迷煙逐漸聚攏來,蔣長薇就這么由下至上盯著她,就感覺她高高在上,高得不似在紅塵之中。在鉆芯絞腸的疼痛里,她恨不得用剪子戳到云禾肺腑里去!

    鶯燕喚醒花前夢,窗外芭蕉撲簌,魚戲蓮池。不過二人日,沈從之喜得麟子的事情便傳遍蘇州,隨之亦有關于jian宦為禍的消息暗暗鋪開。

    陸瞻對這類風言尚未掛心,卻對沈從之得子之事頗有些耿耿于懷,眾然春色如錦,他仍舊感到些寥落之意。

    恰時芷秋在屋里亂旋寶裙,四處指揮著丫頭檢點要送往長園的賀禮,料子不必說,另有大小頭面六件、燕窩阿膠六七盒……

    這廂收拾堆在案上,笑走到書案前頭眱著陸瞻,“東西雖不多,可都是上好的,依你同沈從之面上的關系,也不為過。你也換了衣裳,咱們這就走吧,今日洗三,去的人必定多,你在前頭吃席可千萬少吃些酒?!?/br>
    他放下書一笑,牽著她繞到身前來,“你向來體貼,打點這些最是在行的,不用問我?!闭f著就將她扯到席上坐著,將一個下巴搭在她肩頭。

    芷秋察覺一些悵然之意,扭頭問他:“你怎的像是有些不高興?”

    他沉默片刻,抬起她的手輕輕摩挲,“芷秋,咱們沒個孩子,百年之后怎么辦?倘或我先死了,你后頭死,叫誰給你守靈送葬?”

    俄延片刻,芷秋轉過來對著他,笑若春風里搖晃的一樹桃花,“真是好個杞人憂天,難不成人活一世,反倒是為了一節‘死’在過日子不成?死也死了,魂兒自往該去的地方去,還管rou身做什么?未必有人替我守靈,我就能返魂再生不成?”

    說話間,瞧出他眼里的神傷,便倚倒在他肩頭,“我曉得,你是瞧見人家得了個兒子,你心里難過起來??晌乙彩巧涣撕⒆拥?,你這是怨自己還是怨我呢?”

    陸瞻倏而笑垂下眼,將她一掬細腰攬緊,“也罷了,換好衣裳,咱們只去恭賀恭賀人家有兒子的!”

    云卷風起,長園門口車馬喧闐,人聲鼎沸,聚滿蘇州府內大小官員,倘或有地方遠來不了的,也是托人代禮,口傳恭敬。另有馬車馱著各家官眷隨行,官婦們打扮得如月宮嫦娥,夢里仙娘。

    卻怪,這一遭見到芷秋倒不如往前那般巴結,不過是淡口里寒暄,輕額中點頭。由奶母子抱著孩子洗了禮后,男官女眷各自散在前后園里開席。

    外頭揀了間大廳,四五張方案緊挨著,傳來一班優伶男女,隔著大折屏胡笳弦管地唱起來。男人們倒還照舊,交杯換盞,飛觴斗斝,檀板中似情誼不減。

    華錦鮮衣滑過陸瞻的眼,五彩斑斕的顏色下,依然是冷如深秋。倒是沈從之在旁暗窺他一眼,別有深意地捧著杯主動與他相碰,“冠良,你我自幼的好友,從前文章策論我總是輸你一籌,今日叫我捷足先登,真是有些對不??!”

    陸瞻聽其言外之意,卻并不生氣,“沈大人客氣,陸某早斷了兒孫福,你哪里來的對不???我倒要恭喜沈大人喜得貴子,他日少不得朝廷里又要添一位能臣干將?!?/br>
    圍屏后頭唱著水磨腔,翻扇甩袖間,不過是一段假情假意。沈從之瞧不慣他永遠不疾不徐的做派,欲激他一激,“近日蘇州府的邸報,不知冠良看了沒有?”

    “看了,”陸瞻笑眸轉來,面色淡然,“上頭的旨意,你我早就收到過,那些個犯官,包括姜恩祝斗真姜恩在內,不是已經該定秋決的定了秋決、該流放的流放,難道還有何不妥?”

    “上諭何來不妥?我是說地方上關于蘇州災情的幾份布告。也是我粗心,代著布陣使的職,卻沒留心那幾個刊印邸報的典吏,竟然叫他們發出這樣的布告來。我已經叫人將他們收押起來了,今日宴過,就送去織造局給你開交,他們胡編亂造壞你的官名,隨你怎么處置!”

    陸瞻佯作顰額一瞬,恍然大悟,“噢,你是說那份末尾題詞‘jian宦弄權民不聊生’的布告?我看到了,幾位典吏寫得不錯。布告上的jian宦自然是指皇上圣意里該殺該誅的那些個官宦,何以見得是壞我的名聲?更談不上什么送給我‘開交’?!?/br>
    偌大的廳室囂嚷至極,急管繁弦里,沈從之提起把白釉壺為其斟滿,剔起眉眼來,“冠良,你知道我打小最服你什么嗎?就是你這處變不驚的沉穩模樣。眼下蘇州漸漸瘋傳這‘jian宦’就是指你這位內宦官,要是傳到朝中,你就不怕皇上動怒?你要知道,功過從來不在民心,你做再多,愚民也看不見?!?/br>
    “沈大人,功過倘或不在民心,也該在史冊里,我急什么?”

    “這是屁話,”沈從之別有深意地一笑,“你別忘了,史冊是握在功成者手里?!?/br>
    陸瞻也笑,如一場風,不知不覺地吹亂人心,“誰成誰敗,一時也難有定數?!?/br>
    微妙的對視中,恰逢臨案一位年過半百的大人拔座敬酒,提杯朝沈從之走來,“小沈大人?!?/br>
    眼見沈從之要起身,他忙反掌將其撳下去,“噯噯噯、您坐著您坐著!今日是您的大喜,過些時消息到了京里,沈閣老免不了一場高興!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后為大,您眼下,可是向他老人家敬了最大的孝道了!”

    二人金樽相碰,撒出的水花掠過陸瞻的眼,冷粼粼的,像他黑曜石般的瞳孔里一閃而過的失落,難以捕捉。

    外園飛花,內園同樣斗斝,一間滿圍著琉璃七彩風窗的廳室內,女人們亦是鶯嬌燕呢。因蔣長薇坐著月子,不得出席,只得云禾主人座上坐著,亂著安排上了酒菜,也在月洞門外的廊下開了戲。

    嬉笑喧鬧卷簾內,伴著外頭咿咿呀呀的唱調,籌光交錯,觥殤不住。幾個案上的人輪流著來敬云禾,唱喏恭賀之詞叫云禾發恨,心道:“又不是我生兒子!”面上卻不顯,只將酒一一吃盡。

    這般巡案一圈,落席回來,便附耳與芷秋,“姐,這些人怎么突然巴結起我來?倒把你冷落在這里,真是怪了?!?/br>
    芷秋同樣有疑,卻只將眾人淡淡掃量一圈,“今日是你家大喜,自然先賀你家,蔣長薇不在,只好趕著巴結你。等到滿月禮上,來人更多,還有你煩的?!?/br>
    富貴向來三更枕上蝶,云禾榮辱不驚,隨口應付著,只與芷秋親昵吃酒。兩個人親姊妹一般挨擠著說笑,叫其中一官眷瞧見,喉嚨里隱隱有些什么將吐未吐,到底按下,只等下晌散席時,戴著個空隙去同云禾弄舌:

    “我說沈家七娘,雖說你同淺園的奶奶要好,可要留神些,這種時候,還是遠著些罷!你瞧你在這園子里,除了你家大娘就數你,偏她月子里出不得屋,另外六個都在京里,就只你頂著事情。倘或你眼下交友不留心,往后恐怕要拖累你們沈大人!”

    將云禾說得一頭霧水,轉轉兩個眼,緊著問:“奶奶,您這是個什么話?我怎的聽不明白?”

    那婦人掣一掣披帛,前后張望一番,見近前無人,方解惑,“這是我們兩個好我才告訴你,你們家里沒瞧見邸報?近些時,邸報上刊了皇上罷免京中好幾位大員的諭旨,又刊了都察院懲處咱們蘇州府里那些個犯官的上諭?!?/br>
    “這同我與我jiejie有什么干系?”

    “喲!你不知道,咱們蘇州府的邸報上頭,近日里還刊了災情的情況,”這般說著,又望身后一窺,挨得云禾緊緊的,“那幾片布告里呀,有意無意暗指咱們地方上有宦官亂政!我們婦人家讀不懂,可了解局勢的男人家,稍一揣摩,就明白說的是誰了,這還是我們家爺們同我說起的。你還不離她遠些?一個不防備,恐怕這位大宦,就要叫拿上京問罪的,只怕受咱們平日里來往的會受牽連?!?/br>
    云禾適才應過神來,匆匆忙與她打著哈哈走出垂花門去。送了人,又急慌慌走回去尋芷秋。

    芷秋還在廳內坐著與驪珠她們說話,見她芳裙激蕩,好笑起來,“我又不急著叫你送我,你走那么快做什么?仔細踩著裙子摔跤?!?/br>
    “姐,我有事情同你講?!?/br>
    觀她面色好不端正,芷秋又笑起來,“我的天,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叫你唬得這樣?”

    “姐夫恐怕在官場上有事情!”云禾急提了裙湊在她邊上,將方才婦人所言一五一十講來,言畢吊著眉眱她,“你未必半點不知情?”

    芷秋臉色大變,拈著帕子撳在胸口上,半晌無言。倏聽見外頭丫鬟們吵吵嚷嚷,方醒過神來,“我到哪里知情去?你姐夫從來就少同我講這些事情,若我問,他倒是說幾句,我不問他就不提?!?/br>
    頃刻間,長久被濃情蜜意所掩蓋的不安像由泥土里拔出的根莖,一條條地由芷秋心底浮現出來。

    風倒楊柳,月轉乾坤,又一場風雨黃昏。窗外芭蕉亂顫,池中魚兒深潛,紅翠消殘在銀屏,燈僝影僽在香煙。

    小篆里新點檀香,芷秋坐在帳中,將陸瞻的衣裳搭在香爐上頭細細熏著。其間頻頻側眸瞭望書案上的陸瞻,銀釭兩盞,一片安穩的暖黃地映在他面上。

    俄延一晌,陸瞻到底放下書來,溫柔莞爾,“還在擔心?”

    一問,芷秋便垂額下去,盯著兩手間幽藍的衣料,藍得像深不見底,“怎么能不擔心?你都要叫他們參到朝廷里去了,既然參你,就少不得拿你上京審訊,能不能全身而退哪里好說?我就弄不明白,你為什么要犯這個險?你明知道那沈家與那個姓許的公公狼狽為jian想暗里整你,怎么不早防備著?”

    他闔上書蹣步過來,與她對坐在床沿上,幫著牽衣裳,“我方才不是講過了?龔興一死,在朝中就數沈豐勢大。沈豐那個人,既有些貪婪無度,卻也是個胸有經緯之才?;噬弦盟?,又不想叫他勢力太大成為第二個龔興,因此要尋個罪名革他的權。正好沈從之想參倒我進內閣,我自然就是那個‘罪名’?!?/br>
    芷秋一急,扯開衣裳,“那要是你的反制之法不成,豈不是要丟了性命?你這是在以身犯險你知道嗎?”

    小爐墩在中間,裊裊輕煙像隔著一層蟬翼紗,陸瞻生出一股霧里看花的錯覺,好像芷秋從未出現過在他生命里,好像她只是一個花前春夢。

    于是,他伸出手去握緊這一個夢,在她手上親親一吻,“在遇到你之前,我的每一天都在以身犯險,朝局向來朝夕蒼狗波詭云譎,文武百官,誰又不是在以身犯險呢?芷秋,我也沒什么例外的,就連天子也不能例外?!?/br>
    “我實在不懂,”芷秋挨過來,偎在他懷里,“難道朝局就是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當官的為了那點權勢斗得你死我活,誰還會管底下的百姓?”

    陸瞻摟著她笑笑,像一位良師,十分耐心,“權力是實現抱負的唯一途徑,不論這個抱負是利天下還是禍天下,都得站到權力之上。你懂的,你只不過是在想,這是否有些本末倒置?實不相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本末倒置,但依我之見,把那些將成憂患的人制衡其中,就能免去許多像蘇州這樣的災禍。權術之根本,說到底其實就是民生?!?/br>
    “你這么多年攬勸奪勢,也是為了民生嗎?為了實施你那個‘歸田于民’的變革之法?”

    風雨細細,一絲冷意侵襲過來,陸瞻抱緊了她,“我沒你說的那么偉大,不過是想一展抱負罷了。父親在時,我曾與他說過這個策法,但當時先帝玄修,天下懶政,不是時機?!?/br>
    芷秋仰起臉來,眼似春水,露花倒影,“那現在是時機了嗎?”

    “眼下不是也得是了,《易經》有書:窮則變,變則通,通則達,國庫吃緊,唯有變革,方為出路?;噬吓c我做這個決定,也不單是為了削沈豐的權,更是為了變法之開端。沈家世代功勛,由祖上至今,賞賜與收購累積所占良田高達兩萬傾,若需繳稅,你知道是多大一筆銀子嗎?天下藩王宗室高達幾萬數,每年朝廷遵循祖制,要撥銀子奉養他們,其中占地最多藩王就有三萬傾,若繳稅,這又是多少錢?要變法,就得有個切入口,正好拿沈家開端?!?/br>
    “拿沈家開端后,若是藩王百官還是不肯讓地呢?”

    “自然不肯了,哪有那么容易?砸人的飯碗,人自然以命相搏。所以只能以沈家為先,給他們個警告,我的變革之法不過是一個框架,具體方針策略還得等找一個人后,同他一齊與皇上商議?!?/br>
    芷秋眉心輕結,“誰?”

    “方文濡,”陸瞻垂眼,撫著她的手臂笑一笑,“他在殿試上以八股文代圣人立言,文章底下卻又掩藏著對時局的策論,論到了點子上,又沒破制違規,圓滑之內,不忘民生,我始終是個宦官,或許他可身先士卒?!?/br>
    芷秋滿面愁容,“可他到現在還沒找著呢?!?/br>
    “我派去的人一直沒消息,說明就還有生機?!?/br>
    他又笑,盡力寬慰,“當初我被派到殿下身邊,將這個策法說給他聽,他十分贊同。想實施,他與我都得先站到權力巔峰,才能鎮壓藩王,斡旋百官,這幾年,皇上與我,都沒忘記初心。所以芷秋,你放心,我對皇上有用,對天下有用,他們是殺不了我的?!?/br>
    說著,他倏然松開手,緩緩走向一排檻窗前,矚目雨絲零落的夜空,“我一直有個疑惑,為什么先帝要派我一個忤逆圣君且才進宮不久的犯閹去伺候太子……”

    而芷秋則以敬仰的目光凝望他的背影,純然天真,“或許,他就是想讓你輔佐太子呢?”

    綺窗外淅淅瀝瀝,夜雨成歌,春風織愁。陸瞻回過身來對她笑,恍惚間,又是那位志存高遠的少年郎。在幾壁明燭之間,輝煌得幾如一場回光返照。

    ▍作者有話說:

    沈從之:“強烈要求進內閣!”

    皇上:“蠢蠹無為,駁回請求?!?/br>
    陸瞻方文濡:“你當我們是死的?”

    第88章 吹破殘煙(十) [vip]

    該夜, 一番清雨細殘月,銅壺和著聲漏岑寂。白日的殘局后,云禾笑得臉酸, 眼下坐在妝臺拆解花冠, 卸妝梳洗, 鏡中宮娥黃嫩,青春正好, 何似白日里四面逢源的老道模樣?

    這廂有小丫頭倩兒伺候洗漱,飛鶯鋪床熏香, 驪珠則在外頭上了香進來,捉裙跨過門檻, 便想起來問:“姑娘,今日說起陸姑爺的事情,我心內十分不安,可見這官場的事情瞬息萬變。要我說,咱們還是趕緊搜羅出沈大人陷害咱們公子的證據,趁著陸姑爺還得勢, 早日交給他, 好請他為咱們公子討公道呀?!?/br>
    云禾正用絹子擦手,青絲滿背, 婀娜玉步走到床上坐著,“我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眼下姐夫有事情,我也不好用我的事去煩他。況且咱們連書房的門都打不開,要討公道, 又從何處說起?”

    “那就想法子開??!”驪珠搬條杌凳來坐在跟前, 伶伶俐俐地轉轉眼睛, “我想著個法子要對姑娘說的, 偏這幾日為著奶奶生產的事情忙得沒功夫?!?/br>
    “什么法子?”

    “鑰匙既在宗兒身上,少不得要從他身上取。我瞧這個色胚對我總有些心術不正,不如我借機同他吃酒,將他灌醉了取鑰匙,姑娘也將沈大人灌倒了,咱們偷偷去書房里找。橫豎咱們是千杯不倒,他們也喝不過咱們去?!?/br>
    云禾聽后籌忖片刻,喜滋滋將頭點一點,“是這個道理,你往日與我出局代酒,也練出了一身的好酒量,不怕灌不倒他們,只是難在沈從之這兩日不往我這里來……”

    這里愁攢千度,卻正好是說曹cao曹cao到,倏聽外頭一陣輕浮腳步聲由遠至近,頃刻間沈從之由宗兒攙將著,趔趔趄趄地走進來,吃得一臉醺紅,喜得眉梢輕提。

    一見云禾,就笑起來挪到床上去抱她,“云禾,我有兒子了,我沈從之有兒子了!真是好,眼下我仕途通達,還得了個兒子,又有你在身邊,夫復何求?!”

    嚷得云禾耳根子疼,滿心不耐煩地掰開他摟著肩上的手,“恭喜恭喜,天下人都沒有兒子,只有你沈大人生了個活寶貝在家里?!?/br>
    才與驪珠商議了一番“宏圖霸業”,可一見今日不是良機,便一點好處也不給他,將他歪歪斜斜的身子一推,“既得了個寶貝兒子,還該多多犒勞一下有功之婦才是啊,你又到我這里做什么?到奶奶房里去吧,我使人攙你過去?!?/br>
    沈從之攤倒在床上,只覺眼前天旋地轉,她這話兒像一場龍卷風,把他方才的一場歡喜席卷而去,笑聲便添了幾縷心酸,卻借酒裝瘋,將往日那些高高在上,委曲求全都稍放一放,“我哪兒也不去,今兒就在你這里,你趕不走我!”

    云禾斜垂了眼睨他一瞬,叫他一身酒氣熏沒了心情,沒好性兒地叫人端水進來給他洗漱。

    半晌吹了燈,月光拋入帳中,軒窗外雨難住。沈從之睜著眼盯著帳定,聆聽屋檐外細語之聲,仿佛是在將一段心事緩緩傾訴。

    而他的心事,就縈絆在這斗帳之中,默默無言。直到聽見云禾呼吸漸重,他翻過身來,靜窺一晌她的背影后,猶豫著將手懸在她凹陷的腰間,再一寸一寸地往上臨摹她的伏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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