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6)
有那么一瞬間,我想就像現在這樣,找一個不會波及到無辜人的地方,放棄抵抗,隨便你要我做什么、想要從我這里得到什么。 讓一切都結束。 季遐年停下來。天上的黑月亮散發出了淡淡的光暈,像是對季遐年的回應。 他看著那圈光暈,輕聲道:你覺得我這樣做是對的,對嗎? 光暈如水波一樣輕微波動,是對季遐年的溫柔回應。 也對。 季遐年倏然笑了,笑容冰涼,你當然希望我這樣做,因為只要我放棄了抵抗,選擇了懦弱和逃避,你的計劃就得逞了,對吧? 黑月亮周圍擴散的光暈驟然亮了一瞬,隨即又恢復平靜,持續擴張。 季遐年沒管,繼續說道:你刺激我覺醒,刺激我力量失控,就是為了引導我走向自我毀滅和妥協。但是隨著我的覺醒,一些該屬于我的信息也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我看到那個世界了。也理解了我、你,還有苗小草,我們三個是一體的事實。 雖然我還不知道我們到底是什么,但我能感覺到,我才是我們三個的主導者。 意思就是,你沒辦法殺死我。 季遐年又喝了一口水,然后把水瓶扔回了副駕駛。眼神逐漸變了。 你知道嗎?我一點都不想覺醒,我只想讓我當做自己走了好運重生,然后挽回上輩子的所有遺憾,竭盡所能地給遲晟和我媽他們一個好日子。 但是都被你毀了。 不過沒關系。既然你想要我覺醒,想要我了解黑月亮,那就來吧。 讓我們各憑本事,看看到底是我打碎這個黑月亮,還是你拖著我們回那個世界。 季遐年說完,他的眼睛在一瞬間完全變成了藍色,連眼白部分都變成了流光的藍,遠看去活像是鑲嵌了兩顆漂亮的藍寶石;他的胸膛處忽然冒出了一個黑色的圓球是月影。 他靠在椅背上張開手,月影如離弦之箭迅速擴張,眨眼已經淹沒了整個景區,并且還在不停地延伸。 相呼應的,天上的黑色月暈也開始加速,像是一只極力觸碰到地面的手。 就在這時。 砰! 車里忽然傳來一聲悶響,季遐年猛地一驚回頭,卻什么都沒看到。 是異種? 季遐年微微蹙眉。 他這一路開過來還算幸運,并沒有碰上有異種和變異動物,最近的一只也隔著一條河,沒追上來。 但是龍谷景區以自然風光和生態聞名,這里冒出變異動物也不足為奇。 季遐年并沒有慌亂在月影里是他說了算。 季遐年打開車門下了車,順著聲音朝著車尾走去。 走到側面的時候,季遐年看到后備箱被打開了,一個人正從里面爬出來。 季遐年整個人都僵在原地,呆呆地看著那個爬出來的遲晟。 遲晟顯然出來得太匆忙了,他只來得及套了一條牛仔褲,上身赤著,腳也光著,強壯的脊背上還留著幾道細微的抓痕。 阿嚏! 遲晟猛地打了個噴嚏,接著又倒抽了一口氣,扶著自己的腰低罵了一句:后備箱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特別是這個人近190,體重80多公斤的時候。 遲晟揉著腰轉過身,看到季遐年后立刻伸出手裝可憐:哥,快來給我抱抱,凍死了。哎喲,這眼睛真漂亮,時尚! 季遐年看著笑著朝他走過來的男人,一時間腦袋發懵,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 你。 季遐年激動地一把揮開遲晟的手,幾乎是咆哮著喊了出來:你來做什么??? 遲晟卻不由分說地把季遐年一把抱住,然后不要臉地把手伸進季遐年的外套取暖。 乖,別動,讓我暖暖。你這車技也太爛,我腦袋都被磕了幾個包。 遲晟側頭邊說邊親吻季遐年的側臉和頭發,像是一塊即將干涸的電池抱到了自己的專屬電源,暖暖的溫度和能量一并填充著遲晟的身體。 季遐年有一種想哭的沖動,但身體卻先一步抱住了遲晟,像是怕他消失離開一樣。 原來我還是這么軟弱。 季遐年在心里這么想,然后遷怒地抱緊了遲晟,罵了一句:混蛋! 遲晟卻笑了,又用力親了下季遐年的耳朵,才說道:那沒辦法。這個混蛋是你老公,你甩不掉了。 話說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哥?不說那藥能不能放倒我,或者我舌頭能不能嘗出不對勁,就是你下藥這動靜,躲在廚房都不關門,我想給個面子當沒看到都不行。 季遐年無言,發泄似的咬住了遲晟的肩膀。 哎喲喲,說你兩句還急了。 遲晟笑得胸膛都在輕輕震動,接著他的聲音溫柔下來,我說過,你去哪兒我去哪兒。就是你上天了,我也能長出翅膀跟你飛。 季遐年的動作倏然一僵,眼眶無法控制地酸熱起來。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可能會死的。 那咱們就一起死。 遲晟順著季遐年的頭發,這叫殉情。 季遐年沒說話,埋頭在遲晟的脖頸間用力深呼吸,蹭掉了眼角泛出的淚。 遲晟感覺到了他的動作,但是沒有拆穿。 遲晟說道:哥,剛才你在車里說的那些話我都聽到了。真棒,不愧是我哥。 季遐年這才笑了一下,悶聲道:你是不是以為我是來送死的? 遲晟:是想了那么一小下,但接著我又覺得不可能。畢竟家里還有這么如花似玉的一個老公呢,你瀟灑走了,把我便宜給了哪個狐貍精,你舍得??? 季遐年再忍不住,他從遲晟的脖頸間抬起頭,眼眶還是紅的,被淚水洗過的藍色眼睛更加流光溢彩。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遲晟趁機低頭親了他一口,說道:沒貼,你自己說,老公帥不帥?嗯?帥不帥? 季遐年笑著點了下頭:帥,也傻。 遲晟欣然接受:愛情是會讓人變傻的,沒辦法。 然后他的聲音一頓,斂去玩笑,問道:哥,有把握嗎? 季遐年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遲晟身上,才回答道:有一點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做夢,夢里看到了另一個世界,不是黑月亮也不是地球,一個更高緯度的世界。 我的重構也不僅僅是失控,在它頻繁失控后,我的腦袋里開始出現那個高緯度世界的一些零碎記憶。 我對黑月亮大概有了一個猜測,只需要進去就能證實。 季遐年沉默了兩秒,抬頭看著遲晟:但是我有些害怕。 遲晟:怕什么? 季遐年:我怕我真的是屬于那個世界的,我怕到時候我不想回來了,不要你們了。 那你就記得我們。 遲晟低頭凝視著季遐年,眼神堅定:把我、張姨、小草當做是你的責任,愛情無聊了、親情無聊了,都沒有關系。但你一定要記得你得回來對我們負責,不需要多長時間,只需要陪我們走完這一輩子。 季遐年笑了,他伸出小指:好,我保證。 遲晟也伸出小指跟季遐年拉鉤,然后低頭接了一個短促的吻。 在親吻分開的剎那,天上忽然有微光落下,黑色的月暈跟地上的月影已然融為了一體。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OVO 95、第九十五章 這是一個難以形容的世界。 季遐年像是站在虛空中, 又像是踩在云朵上;跨一步出去是草地,抬頭向上看卻是一片汪洋大海;霧做的大鯨在山里穿梭,細微的游龍在塵埃里漂泊。 萬物的喜怒哀樂變成了彩色的珍珠, 輕輕一碰就碎成砂礫一樣的泡沫;花朵的思緒抽出透明的絲線, 編制成不斷膨脹的萬花筒;死去的塵土泯滅成清澈的水, 蒸發成無形的嘆息融入一切。 季遐年往前一步, 世界瞬間顛倒,他倒站在世界的地面之下,細密的藍色光點像是飄揚的大雪從那絢爛的世界里滲透出來, 洋洋灑灑朝著另一個世界墜落。 那里是黑月亮。 俯瞰黑月亮,季遐年才發現與其說它是一個世界,不如說它是一座島嶼。 它的邊緣被無盡的黑色包圍, 那些黑色在不停地侵蝕著島嶼的邊緣;邊緣的藍色石頭、土地被腐蝕成砂,有的匯入了那貫通整個島嶼的河流中,然后傾瀉入地球;有的則沉沒在了黑暗中,永久消失。 黑月亮的世界與季遐年腳底的絢麗世界被藍色的光雪聯系在一起,組合成了一個沙漏。 沙漏的上方是美好的一切,粉碎成雪落入黑暗,沉積出了冰冷、瑰麗卻死氣沉沉的黑月亮;沙漏的下方是黑月亮, 黑月亮之下還有一個不會愈合的洞,侵吞著它的一切。 這個沙漏唯一的結局,就是流盡沙漏里的一切。 季遐年的視線輕移,在河流的一頭, 他看到了那片琥珀石林,以及石林里的一個小黑點季夫人。 只是眨眼間,季夫人旁邊又多了一個黑影。 傅以華。 季遐年的腦海里立刻冒出了這個名字。 轉念之間,季遐年已經站在了琥珀石林的中央。 他看著傅以華, 準確說,是它。那或許并不能被稱之為人。 人的肢體、血液、內臟,藍色的琥珀、石頭、流沙,它們每一個的缺口都被打磨成了圓潤的珠,然后緩慢地流動著混雜在一起。 并不惡心,也不血腥,像是一個劣質的三維動畫,充斥著強烈的違和與不真實感。季遐年甚至找不到該看著它哪里說話。 傅以華? 季遐年最終選擇盯著那被打磨成圓形、外面像是裹了一層硬化了的透明樹脂的心臟。 心臟自然沒有開口,聲音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傳出來的,但確實是季遐年聽過的那個蒼老的男人聲音。 我是。 傅以華的聲音比季遐年上次聽到的更加真實,也沒有任何痛苦或者虛弱的感覺,尾音帶著回聲,和他的身體一樣,充滿了不真實感。 你想回那里嗎? 季遐年指著沙漏上面的那個世界。 傅以華卻否認了。 不是那里,那里只是一些幻影,就像你夢里看到的那樣。我想回那個真正的世界你繼承的部分應該沒有這個記憶,你看 傅以華說著,以他的身體為中心,擴散出了一片淺淡的光,光芒觸及到季遐年便轉瞬即逝。 但在那觸碰的一瞬間,季遐年的大腦接收到了龐大的信息量。 就像他忽然被拉入到黑月亮的世界一樣,他也忽然進入了傅以華說的那個世界。 但季遐年并沒有進入黑月亮里的這種實感。他覺得在傅以華構筑的這個世界里,他更像是在旁觀一個夢境、一段記憶。 就在旁觀的某一刻,季遐年忽然就明白了他、傅以華、苗小草是什么。 很美吧。 傅以華的語氣陶醉向往,那是一個高緯度的世界,時間、空間、思維、生命,所有事物的存在形式都難以想象,生存和死亡不再是絕對命題,連宇宙在他們的眼里也和我們看到的不一樣。 那才是最接近世界真實模樣的地方。 宇宙太大了,人類能發現的地方太少了,人類的思維和想象力也太貧瘠了。如果不是進了黑月亮里,我可能窮盡一生也無法想象這樣的世界。 季遐年看著看著傅以華,了然:所以你想去那個世界。 難道你不想嗎? 傅以華的語氣篤定,那樣宏大廣褒的世界,不想看看嗎? 不想。 季遐年的臉上并沒有什么表情,你說生死不是絕對命題,但他已經死了啊這里的一切就是證明。 你繼承了他所有的意識碎片,那你也應該知道,這是一個被遺棄的世界。 他被判罰在無盡的宇宙中流浪,看著自己的力量、意識、身體、靈魂一個個被時光消磨,最終泯滅。 這里的一切都只是他的殘魂,是他夢中的幻影。 他或許對人類、對地球來說是可以改天換地的神,但在那個世界他不過是個普通個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