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9)
他有一只眼睛已經瞎了,被黑色的布料包裹著,但另一只眼中倒映著日出的光與對方的模樣:但是愛能戰勝一切,比起和你打一架,我更想要一個擁抱。 啊,是的,里德直視著克拉克,在記者的身后還有其他公司的職員,舉著相機要拍照的工作人員,他毫不掩飾地笑了起來,暖褐色的眼睛正在閃閃發光,我現在有一位非??蓯鄣膽偃伺?。 人們在談到愛情的時候,永遠閃耀著。 第67章 等到收工之后, 里德收下了艾米給他拿來的一些禮物,有些是出版社給他的,還有些是粉絲讀者寄過來的。已經到了即將要下班的時間, 艾米女士今天不用加班,心情很好地對他說下次見面應該就是明年了, 在哥譚一定要注意安全之前忘了說, 小丑被宣布變成植物人的那天, 艾米女士打了個電話過來,喜大普奔,恨不得放二十四個小時的鞭炮來慶祝這件喜事。 暴風雪將要來臨前鋪天蓋地的暗色沉沉地將天空壓了下來, 空氣里裹挾著讓人不快的暮暮冷意, 過往的行人一個個都拽緊了大衣,臉埋在圍巾中匆匆走過。里德將東西都塞進后備箱里, 合上門時低頭哈了一下, 一團白色的熱氣翻騰著散開,車子里面還沒熱起來, 里德深呼吸了幾口氣,把自己從打了暖氣的大廈中解放出來, 冰冷的空氣爭先恐后地涌進肺腑之中,手機上接連跳出幾條暴風雪將于午夜降臨的警告,叮叮咚咚響個不停。 他中午就湊合在路上買了個可麗餅吃, 一個下午也只有艾米拿來給他的奶茶和幾塊小餅干墊肚子,這會兒已經饑腸轆轆了。里德打著方向盤轉了個方向,決定先去吃頓飯, 不然還沒等他回到家說不定路上直接就餓昏過去了。他的舌尖舔過自己的齒列,尖銳的兩顆虎牙仿佛發著酸,有種迫切想要咬破肌膚吸食鮮血的沖動。 我可能真的被杰森慣壞了。他想。 吸血鬼的臉在一盞盞劃過去的淺色路燈下異常白皙, 有種白玉的感覺。他不笑的時候看起來格外的冷淡,棕色的眼眸被細長的睫毛遮出一片陰翳,馬路與周圍的流光被壓在眼底。在等紅燈的時候他伸手從副駕駛前面的儲物柜里掏出了一包煙。 煙草不是什么好東西,他當然知道,前有韋伯用雪茄氣梅爾文,后有......呃,康斯坦丁肺癌大戰惡魔,所以他抽煙的時候也少的可憐,這里常備的煙與其說是他自己留著解饞的,不如說是給杰森閑來無事消遣的。 里德降下一點車窗,點燃后的煙氣隨著車子里面暖暖的氣流一起從縫里擠了出去。他的一只手肘搭在車窗上,另一只手握著方向盤,沉默地注視著前方的車流。 旁邊傳來女孩的笑聲,還有下流的口哨聲,里德瞥了一眼過去,旁邊停著的是一輛亮紅色的跑車,車窗開著,搖滾音樂從里面蹦出來,震耳欲聾似的昭告周圍,跑車的前座后座都擠著幾個年輕人,坐在靠近窗口的那位化著漂亮妝容的金發女孩外披著一件淺白色羽絨服,只是沒拉上拉鏈,里面就是低領吊帶裙子,露出一大片白花花的胸脯,在寒冬天她的鼻頭被風吹的紅彤彤,卻意外有種風流的韻美。 大概是被吸血鬼優越的側臉吸引了,女孩問他要不要一起去玩,身后還擠著其他人,紋身都攀上了脖子的男孩朝他吹口哨,眼中是毫不掩飾的欲望。 香煙裊騰的煙氣不真實似地被風卷著刮走了,吸血鬼薄薄的嘴唇抿著,他細長的手指在煙頭上敲了一下,抖落了一小節煙灰,也跟著風一塊兒囫圇滾走了,被遠處的車尾燈照成亮金色的眼睛沒什么感情地掃過他們,收回視線叼著煙,順著綠燈開車走了。 好餓。 他用舌頭撥弄了下煙嘴,嘗到了點煙草的苦澀味。 好想回家。 里德就近找了個商場,因為在街邊看到了下午喝過的那家奶茶店。 大商場里已經有很多店提前打烊了,他趕在奶茶店關門前去買了一杯,又怕時間太長就涼了,于是不留痕跡地將一個小型的魔術放在奶茶杯底保溫,然后提著奶茶想看看里面還有沒有賣吃的店。 抱歉,沒事吧? 拐角快步走過來的人一下撞到了他身上,里德好心扶了一下。 謝謝,謝謝。撞到他的是個有點上了年紀的老人,頭發灰白,臉上架著一副細框眼鏡,抬起頭來的時候,里德莫名覺得有點似曾相識。 您沒事就好......他遲了一秒后慢慢說道,然而眼前的老人在鏡片下的眼睛忽然瞪大了。 你是......老人抓住了他的袖子,喉嚨里壓抑著幾聲沙啞破碎的咳嗽,悶悶地咳完才接口道:你是上次救過我的那個小伙子。 啊。是在紐約的時候。 里德忽然想起來了,那天他剛到紐約,工地上的鋼筋砸了下來,他順手救了兩個人,這位老人就是其中一位。 ......不過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但是被饑餓蠶食的大腦正在眩暈著,里德一時半會兒也想不起來到底是什么地方充滿了違和感。 弗、弗格斯先生?里德回憶著,當時的那個名片還在自己的錢包里,我記得您好像是阿塔克工業的...... 胃部開始泛痛,里德磨了磨后牙槽,饑餓感更甚了。 我已經辭職了,老人說,我的女兒前不久因為......意外去世了,我回來參加她的葬禮你是在趕時間嗎?是著急回去嗎? 啊,我、打算買點吃的就回家了。里德忽然不知道自己該對對方說些什么,本來想快點擺脫回家的想法稍微減淡了點。 不介意的話,我請你吃點東西吧?這里有一家料理店還沒關門,我的女兒以前很喜歡那家店的。 ......憐憫真的是一種很恐怖的情緒,里德說不出拒絕的話,面前老人抬著頭看自己的模樣是那樣慈祥而柔和,仿佛自己是他在這個世界能抓住的最后的那只手。里德的嘴唇動了動,還是妥協了,好。 . 你什么時候回去?杰森踢了踢沙發上逗貓的男孩小腿,引來對方的瞪視,飯也吃了,架也打了,還賴在我家做什么?和老蝙蝠吵架了? TT達米安即使打架打輸了,臉上也還是一副老子最牛b的表情,他像是沒聽到杰森的話,只是冷笑兩聲:我決定接手伊登的后續飼養! 里德說的對,小崽子都是麻煩的生物。杰森這樣想到,對達米安翻了個白眼,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想翻過來。 杰森看了眼掛鐘,上面的指針已經指向晚上八點了,按照他們之間的預計,里德現在應該已經平安到家了,大都會和哥譚離得又不遠,就算堵車也用不了三個小時。杰森走到窗邊看了眼外面,還沒下雨下雪,只是風有些大,將底下的樹吹地彎了下去,枯枝在夜里發出干枯的摩擦聲。 怎么還沒回來? 他皺起眉,掏出手機播出了電話,但是電話沒響,過了幾秒鐘后才傳來機械的女性聲音,表示這個號碼已關機。 出事了。杰森心頭猛地一跳,不好的預感在他心中浮現。 杰森掛掉了電話,在手機上找到自己的做的程序。里德身上有他留下的追蹤器,除去幾個可能會因為新陳代謝而消失的納米追蹤器,光是身上穿的戴的東西上就有六七個。 但是,此刻,那些追蹤器,一個不剩地都在顯示屏上消失了。 最后出現的地點是......大都會的某個大商城,和他們出版社的距離不算遠,那是那也是一個小時前的數據了。 而他放在車上的追蹤程序倒是還能看到,只不過車子停在那個地下停車場很久了。 你干嘛?達米安眼看著杰森換上了作戰制服,將武器整理好,子彈一顆顆裝進彈夾里,綁上槍托帶......羅賓抱著白貓警惕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心想他們今天可能會因為伊登打第二架,陶德,你還想和我打? 我出去一趟,杰森套上了外套,將新修好的解鎖了許多新功能的紅頭罩拿上了,貓給你帶回去養幾天,到時候還我。 那只吸血鬼出事了?達米安聽他這樣說,多少也猜出了點,皺起眉,我也 這不關你的事,杰森終于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打斷了他的話,達米安注意到他的表情看起來有點煩躁,但是沒有以前那樣......那樣瘋狂了,甚至嗓音還異常的冷靜,回家去。 撂下這句話后杰森就出門了,達米安被那個眼神釘在原地因為那神情居然該死的,像布魯斯。 直到窗外傳來摩托車馬達轟鳴的響聲,達米安才回過神來,為剛才那幾秒鐘的自己而感到羞憤。 懷里的貓乖巧地蹭了蹭他,達米安低下頭看她,和杰森過分相似的深綠色眼睛落在那雙無暇的冰藍色豎瞳中。 看在伊登的份上,暫時原諒你的無禮,哼,陶德。 摩托車開出了一段距離,已經到了河岸邊上,哥譚路邊的那些昏暗的街燈仿佛都被濃稠的黑云裹在其中一般,光芒那樣的暗淡。 開始下雨了,街上的人越來越少,雨點重重地砸在地面上,似乎是抱著要將哥譚溺死的想法,濃重的濕氣升騰起來,對岸的那座城市被霧氣遮蓋住,看不太清。杰森跨坐在摩托上,在一棵樹下再次按開了手機,播出去的電話依舊關機著,信號點消失在世界上,任他怎么找也找不到。他用手指一把抹去從樹葉縫隙間滑下來摔在手機屏幕上的水珠,淡藍色的光將他的臉側照得蒼白。杰森頓了一會兒,記住了里德最后消失的那個位置,收回手機,轉動摩托車的把手,最后望了眼來時的方向。 公寓房間暖色的燈光被關掉,門鎖咔噠一聲合上,晚餐的余香還殘留在房間里,電視的背面發著燙,陽臺上還掛著幾件被吹得冷兮兮的外衣,臥室的床上被子沒疊起來隨意地鋪開。 但是沒有人待在其中,這里的一切都顯得空蕩蕩的。 第68章 語言是一種詛咒, 每說出去的一句話、一個承諾或者一個要求,似乎到最后都會變成言靈的枷鎖,細細密密地纏繞在接受者的身體上, 那些鎖鏈把人裹緊,要勒死一般跟著人前行。 他那時還沒找到自己存在的意義, 從小到大積蓄在他身體中的苦痛與不甘隨著少年人的生長痛一起, 磋磨出一個堅硬的軀殼, 他躲在內里,用仿佛是無堅不摧的完美外表應付所有的一切。 但畢竟也還算是人類嘛,他的血脈里還留有一半的屬于人類的血液, 基因中的自私、貪婪與怯懦也跟著他生長。那起先只是一株生了芽的雜草, 后來越長越大,抽出了枝丫長出了嫩芽, 枝干變得粗壯, 樹葉茂密起來,頂著他的軀殼, 將他拉入了樹蔭下。 母親讓他活下去的時候,他沒嘗到一點兒希望, 那種閃耀的東西早在很久之前就從自己手里溜走了。父親是個風流的人,他有數名妻子和倍數的女兒,而自己只是他龐大子嗣中唯一一個叛逃了家庭還淪為異類的男孩。有時候他真的覺得魔術社會就像個沒被倫理道德束縛到的畸形圈子, 你能在其中見到所有普通社會里讓你匪夷所思的事情,還美其名曰魔術的隱秘與傳承。 他們爛死在那里面,扭曲地自以為肥沃地汲取生長。 所以在被特蘭貝利奧家族接走關在房子里的時候, 他也只是很冷淡地想:就這樣吧,我能活到什么時候,就活到什么時候吧。 少年透亮的眼睛不帶任何感情地看著周遭的一切, 那些人只是把他當做一個身懷龐大力量的小動物,畢恭畢敬地照顧他,也從來沒把他當做一個人來看,就像權貴身邊養著的小貓小狗,對它百般寵愛,摘星星捧月亮,到頭來還是得要在脖子上牽著一個項圈,當做牲畜養著。 他們之間唯一的不同就是,他對死亡仍抱有敬畏。 他本可以早早地結束這場旅途,因為世間早已沒有任何值得他留戀的東西。只是他站在病床邊,看著母親容貌枯敗,眼窩凹陷,被潔白的薄布一下遮上了,額頭、鼻梁和嘴唇在柔軟的布料下起伏,死去的模樣即神圣又落魄。于是他莫名地覺得死亡是那樣輕飄飄又沉重到無可撼動的東西。 那句話是怎么說的來著? 盡人事以聽天命? 啊是了,唐人街里他常去的那家中餐館的老板就是這么說的。 他已經做好了一切能做到的事情,能活多久就活多久吧。 但是赫拉克利特說人不能兩次走進同一條河流。所以思想永遠都在變化。 為了我而活下去對于他來說毫無疑問是個詛咒,只不過他心甘情愿地接受了,并且任由那個詛咒將他自由的靈魂束縛住,從那以后,死亡對于他來說是那樣的令人恐懼,近在咫尺觸手可及,但又日夜乞求,希望它來的晚一點,好讓自己能在冰冷荒蕪的曠野上多擁抱一會兒屬于自己的希望。這跟小孩子吃糖果是一樣的道理,偏愛糖衣甜膩的味道,大人告訴他吃多了會蛀牙,小孩子不聽勸依舊吃,殊不知蛀牙連著的是神經,發作起來的時候是要頭痛欲裂的。 但糖很好吃啊。小孩捂著腮幫子說。 我也想活下來啊。他在心底說。他還想牽住男朋友的手,揉揉那頭黑發,親吻那張嘴唇,擁抱那具身體。 . 白熾燈在顫動,電流的聲音夾雜在其中,如同蠅蚊嗡嗡在耳邊不停息。 麻藥之類的東西對他來說應該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他小時候怕痛,總是要尋止痛藥吃,久而久之對這類藥物多少都有了點抗性。 里德恍恍惚惚地睜開眼,視野中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帶著點天旋地轉的頭暈,白色的光斑涌進視網膜里。 看起來他吃下去的迷藥劑量真的很大,大到現在喉嚨與胸膛里還有種要反胃的強烈沖動。他瞇起眼睛,試圖看清楚眼前的情景,在腦子中回憶自己到底是怎么落到這一境地的。 好像是日本料理......有壽司、拉面,對面坐著的老人將細框的眼鏡摘下來放在一旁,他的眼中帶著點行將就木的混沌,動作雖然細致但也很緩慢。 他是叫......華茲沃斯弗格斯,以前是阿塔克工業的技術顧問,現在據說是辭職了......里德察覺到有人靠近了他,冰涼的金屬在他胸前滑動,還有橡膠手套的觸感。 ......啊對了......里德忽然想起來為什么他那時候會有違和感了,迷藥的藥效正在快速退去,鼻腔里涌進一股福爾馬林的氣味,但是他的身體還是沒有力氣,似乎是被束縛住了,手臂也動不了。 他當時救人的時候用魔術遮蓋了自己的臉,其他人就算是看到了他的模樣,也只會在魔術的影響下把他的臉記做普普通通的路人,沒過幾天就會忘記了。弗格斯又是怎么一下認出自己的? 刀尖沒入胸膛的那一瞬間,他的眼睛猛地睜大了,連帶著眼前迷迷蒙蒙看不大清的霧也退散開來,里德聽見自己在大聲呼吸,刀尖直沖心臟劃破肌膚的尖銳疼痛讓他沒忍住,喉間發出一聲低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