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面具咬牙，我等了你一個小時四十六分鐘。

    真甜蜜, 我感動到了。他在紅頭罩下笑了起來，但我是故意的。

    黑面具的眼神陰沉了下來，杰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那對陷在骷髏里的暗色眼珠中看出情緒的, 總之......就是、看起來不太好。

    你總是在讓我失望，大紅。

    天哪，這位老兄在說什么？

    我不記得我有給過你任何期待。紅頭罩聳聳肩, 所以，你有什么事，還是說想我了？

    小丑在找你。黑面具總算想起了他來這個地方的初衷，雖然他一開始只想看笑話，誰讓這個小鬼炸掉了他一整個實驗室但是小丑、那個瘋子他又在策劃什么新的事情了，這讓黑面具開始警惕。他們雖然都是犯罪大師，可他們又不是一伙兒的，小丑搞事情的時候，別說他們了，他連同伙都坑。

    ......無人能見到的頭罩下嘴角繃緊，杰森有一瞬間大腦空白，聲調詭異地說，這可真是......驚喜。

    聽著，大紅，我不在乎你和他之間有什么關系......

    嘔，杰森及時用語氣詞表達了自己對這句話的不認同，你今天是來惡心我的嗎？

    ......羅曼翻了一個白眼，言簡意賅地省略了其他要說的話，我是來找你合作的。

    哦，哦什么？我聽見了什么？我以為在我炸了你的實驗室后，你已經學乖了？

    黑面具一直都知道他說話總是這種腔調，但還是感覺自己被氣得血壓直線飆升。他該拿這一套去對付小丑的，黑面具想，他們兩個簡直能把對方說死。

    如果杰森能聽到羅曼在心里想什么，一定會告訴他，紅頭罩和小丑之間只能有一個結果，那就是，他拿槍把小丑的頭，打爆。

    我們合作。黑面具說，無論那個瘋子想干什么，他都會讓我賺不到錢的。

    你連他想做什么都不知道，就來找我了？紅頭罩揚眉，不得不說，我對你的看法改變了，羅曼，你現在看起來很像你的名字。

    ......但凡敵人不是小丑，十分鐘前他就該和紅頭罩干起架了，黑面具忍住自己的脾氣，挫敗地問，你就說合不合作吧。

    杰森一攤手，誠意呢？求人合作總要有點誠意吧？

    黑面具問，你想要什么？

    情報，杰森的臉上非常的冷靜，他才接手冰山俱樂部沒幾天，手下的人心都不齊，情報收集還是黑面具更方便一點。他才不要再被那個瘋子影響，起碼這一次，他要讓形勢逆轉，給我關于小丑的情報。

    他和一伙以前沒見過的人混在一起，黑面具說，自從小丑無故從阿卡姆瘋人院失蹤之后，他就有派人留意，確實有人目擊到小丑出現在哥譚的某些地方，但是這次他不再像以前一樣行為高調，他的行蹤詭秘了起來，處處小心，不讓人察覺。

    他一定在預謀著什么大事。

    杰森猜測應該是那群黑袍人，官方報道的關于小丑消失事件的視頻中，他聽見里德震驚地說小丑墻上畫了個召喚陣......除非小丑在阿卡姆治療的時候腦子被電壞了，一個晚上就領悟到了魔法的真諦，不然那只能是外面有人和他接應，把小丑救了出去。

    然后是那群黑袍人，他會在那個夜晚遭受到襲擊也應該是他們計劃中的一部分，結合一下小丑正在找他這件事，足夠說明他現在是個香饃饃，他身上一定有什么東西是他們想要的。

    而他本人，除了死而復生之外，和其他人沒有區別......是的，死而復生

    那就說明他或多或少和地獄有過一點關聯。

    地獄......該死的！

    杰森有點頭痛地往邊上偏了偏，一邊聽著黑面具和他說，一邊在腦子里思考。

    康斯坦丁和他們說過那出現在六個不同地區的結界有什么作用，也說明了如果這個結界真正地運轉了起來，哥譚會有怎么樣的下場。

    可是那些收集怨氣的結界已經都被破壞掉了，顛倒這座城市的計劃已經不能再開啟了......他們還想做什么？

    幾秒后杰森忽然一怔，既然他們有了這個計劃，那為什么一開始還要給他種上詛咒，還要引他去布魯德海文？直接藏起來等待怨氣聚集，然后計劃成功不就好了？

    除非......那是PlanA，而他是PlanB，PlanA只是個誘餌。

    因為他們還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詛咒已經解除？

    他問過里德關于地獄之門的事，就在他們從布魯德海文回來的路上，他曾提議要去解決康斯坦丁所說的，哥譚周圍海島上的結界，但是里德拒絕了，他說，地獄之門就是一個統稱，如果某一個地方聚集了過多的怨氣與死靈，那里就會短暫開放一條通往地獄的門，與此相同的是，如果一個人身上匯聚了過于多的怨恨與死靈，這個人也會成為一個地獄之門。

    里德和他說，不要再去那種地方了，你身上的詛咒會被那寫東西吸引，也會吸引那些東西。

    他在這時突然明白了。

    他們想讓自己成為門。

    等到杰森忙完一切，從冰山俱樂部出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過了凌晨之后這座城市就會顯得格外空蕩。以前不是這樣的，起碼他還是羅賓的時候，哥譚午夜永遠有罪犯永遠有罪惡。只是聽說近幾年蝙蝠俠的手段變得更加兇殘、暴力，罪犯們都不敢冒頭，尤其是小丑越獄的當下，他們每個人都明白小丑與蝙蝠俠之間的血海深仇，沒有人敢在這時候去挑釁蝙蝠俠的怒火。

    他走在寬闊的街上，偶爾會在路邊遇上一兩個坐在巷子里的乞丐，他們畏縮在黑暗中，身形佝僂著，眼里卻是貪婪的光，仿佛伺機而動的黑貓。

    杰森靠著自己那些七零八碎的記憶找到了昨天晚上他和蝙蝠俠打架的地方。

    然后在周圍找了大半個小時，終于在一棟廢棄大廈的某個斷壁角落里發現了他的摩托。

    沒破損沒被偷。

    杰森吹了聲口哨，郁結的心情舒緩了一點。

    但是當他開車回到里德的家，站在門口，從口袋里拿出對方給他的那把古銅色的家門鑰匙時，心情卻低到了今日的谷底。

    他不想讓里德參與到這些事情中來，也不想讓里德和小丑搭上關系。

    魔術師只要知道在那個幻境里，他握著十五歲的羅賓的手將哥譚最大的惡人殺了就行了。

    他沒必要......為了自己而去冒險。杰森想。

    鑰匙插進孔鎖，轉了幾下發出清脆的一聲，杰森緩步走了進去，輕聲合上了門。

    里德已經睡了。他走上樓梯的時候聽見房間里輕緩的呼吸聲?？赡苁且驗槔锏乱粋€人住慣了，他的臥室總是不愛關門，杰森在樓梯上就能看到房間中里德床上鼓起的一大塊。

    月光從半拉的窗簾縫里投出細細長長的一道光影，落在那起伏的淺色被褥上。

    我該感謝他的。

    可是如果他和我說一句話，或許我就走不了了。

    杰森忽然感到一股悲傷的情緒從喉嚨里涌了上來。

    床上的人精致而蒼白，他站在吸血鬼的床邊，低著頭身披黑暗，像是個沉默的騎士。

    我走了，他蹲下身小聲說，我們說好的，把詛咒解決了我就走了。

    比起對里德解釋，這更像是他在說服自己的話。

    里德的眼睫顫了顫，杰森在那一瞬間屏住了呼吸，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想不想要里德醒過來。

    謝謝。

    他往床上的人湊近了點。

    帶著點細微的顫抖，吻在了吸血鬼的嘴唇上。

    檀木香短暫地在他鼻尖纏繞。

    然后他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直到青年的腳步聲越來越輕，消失在房子里，里德才動了一下。

    濃稠的月光下，他裹緊了一些被子，將通紅的臉頰和砰砰直跳的心臟藏了進去。

    第29章

    擺脫誘惑的唯一方法就是向它屈服。

    這句話是愛爾蘭作家奧斯卡王爾德說的。

    他向自己的所愛屈服了, 然后入獄、破產，在出獄的三年后病死，他的污名直到一個世紀后才得以洗刷。

    里德一整晚都沒睡好, 臨近天亮時才開始有點昏昏欲睡的意思。

    凌晨杰森回來的時候他其實就已經醒了，但是他又不知道該和杰森說些什么, 索性裝作還睡著。

    你想想, 凌晨一兩點, 你的室友安靜地回到自己的房間，然后你像個幽靈一樣，突然出現在他的門口, 抬起手和他打招呼, 問他嘿，朋友, 身體還好嗎？你今天去做什么了？這應該算是某種精神疾病的表現了吧？

    所以當他意識到杰森站在他床邊時, 里德依然決定貫徹自己一開始的想法，他得裝睡。

    畢竟夜晚太曖昧了, 感性占據了理智，平日里無法宣泄的情感在深夜里總免不了流露出幾分。

    然后他知道杰森走了, 聽見了他和自己說的話，也感受到柔軟嘴唇的觸感，嗅到了一點點熟悉的煙草味。

    那個觸碰過于短暫了, 以至于心臟反應過來開始炸裂般跳動時，杰森已經轉身離開，里德緊閉著雙眼, 耳邊是心臟一下下敲擊著鼓膜的聲音，以一種不容忽視的強硬把他的思緒拉住。

    他絕望地想，完了。

    里德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 他出生的太艱難了，母親甚至懷疑過自己是否會生下一個死胎。吸血鬼是靠人血而活的，他體內的兩種血脈自他誕生起就在互相抗爭，我吞噬你，你湮滅我。

    他那時候住在哥譚，住在這棟房子里，但很少有時間能下床，大多數時候他只是躺在床上看書，有時望著窗外一塵不變的街景，思考大家是否也是和他一樣，忍受著拒絕不了的疼痛，煎熬地活著。在母親給他講的那些童話故事里，主角總是一個健康的孩子。于是他問母親，什么的孩子才叫健康？

    母親只是摟住他，無聲地落淚。

    他7歲那年，發生了一件大事，他的心臟被宣布已經無法承受住自己的身體，隨時都有可能停止跳動。那之后母親變得很慌亂，她開始整天整天地泡在書房里，只有在深夜，他被噩夢追逐夢醒時，才會發現母親坐在他床邊，輕柔地撫摸著他的頭發，用疲倦但溫柔的目光注視著他，然后重新哼唱起悠長的搖籃曲。

    后來有一天，母親突然和他說，我們去英國吧，mama找到能讓你活下來的辦法了。

    英國對他來說很陌生，但他對魔術并不陌生。他的母親是個天才，他也是。

    有些人可能天生就適合某些東西，如里德于魔術。他的身體里一共有82條魔術回路，那些匯聚起來的魔力每日從他的身體里穿流而過，他喜歡那種感覺，魔力能讓他看到很多曾經看不見的東西，也能教會他很多東西。

    但是他的身體不允許，日趨龐大的魔力幾乎要撐爆他孱弱的軀體。母親和他的朋友把名為賢者之石的寶石放進他的心口，他身上三分之二的魔術回路被直接毀去，那些多余的魔力消散變成了生命力重新流轉。

    而在他剩下三分之一的魔術回路中，只有少數幾條是完整的，也就是意味著他每一次使用魔術，魔力都會從那些斷裂開的擬態神經中通過。那很痛，可是他從出生至今，沒有一個時候是不痛的，他早就習慣了，只是遺憾，遺憾自己止步于此，遺憾自己貧瘠的生活里又少了一件可以玩樂的東西了。

    后來的后來，母親的身體也撐不住了，她被吸血鬼轉化，可是一直拒絕靠吸血來進食，她變得越來越瘦，陷在白色床單里時，仿佛一把嶙峋的枯骨。

    母親拉著他的手，凹陷進去的眼睛看著他，被濕潤的眼淚浸透，她說：你要活下去，理查德，活下去。

    女人輕聲說，就像小時候哄他睡覺一樣，外面的世界壯大而美麗，我希望你能去看看。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可愛的人，我希望你可以遇見。你要記住，你的誕生是充滿祝福的，我愛你，將來還會有別的人去愛你。

    他握著母親的手，感受著肌膚相貼處傳來的微弱的，屬于活著的聲音，心里想的卻是：我好痛啊母親。

    這具身體又能支撐我走到哪里呢？

    里德確實遵循著母親要他活下去的要求，但是他也平靜接受自己的死亡來臨。

    因為他對世間毫無留戀，他對人世間最后的羈絆停留在了那個枯竭的手臂上。

    本該如此的。

    他本來、他本來都放棄了。

    但為什么，現在又要給他一個留下來的理由？

    我該做點什么事。

    而不是一直傻愣在桌子前面。

    距離里德大腦發蒙將自己小說結尾寫完發給艾米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期間艾米連打五個電話，以表達她對這本書的誠摯熱愛，她說這本書一定會大火的，絕對會比以往最高的銷量還要高出一倍。

    里德在女人激動的聲音里回過神來，終于找回了一點以往冷靜自持的狀態，安撫了她幾句后，將電話掛斷了。

    杰森將房間整理的太過干凈，以至于他現在想給自己找點事做都找不到。

    只有樓梯下還整齊地擺著一堆紙箱子。

    他盯著哪兒看了一會兒，忽然想起來自己還沒整理地下室。

    因為忙著要研究杰森那個詛咒，他就把這些事都往后挪了。

    里德抱著上面的紙箱，用腳挪開底下那幾個大的，后面墻上被擋住的地方正好有一扇門，里德撫了撫灰塵，小心翼翼地拉開了那扇老門。

    但是意料之外的干凈，打開的瞬間沒有沉悶的空氣撲面而來，那條向下的階梯上甚至沒有堆積過多的灰塵，他摸索了一下，找到樓梯口燈的開關。

    那燈也沒壞，甚至比他記憶中更亮了些。

    應該不會有比這個更讓我震驚的事情了。

    里德想，他的母親大概是把魔術都花在對家電的維護上面了。

    三十秒后。

    ......里德愕然地看著地下室里那張簡易的木床。

    以及明顯有生活氣息存在過的地下室。

    有人占用過我家的地下室？

    不至于吧？

    哥譚房價這么高了？

    但地下室被收拾的也很干凈，里德檢查了一遍，沒有什么奇怪的魔術殘留。

    于是他就將一些不知道該放哪兒的雜物都搬了進來，倒也沒想去撤了那張床。

    正準備離開時，余光里飄過一件眼熟的東西。

    里德扭過頭去，在墻角的柜子邊發現了一個破損了的黑色皮帶，模樣很是眼熟，他狐疑地將那個東西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