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逼我
李俊眉心微紫,眸底微紅,她感覺到他在極大程度的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她微瞇著眼,只冷靜地站在那里,他看到他的眼眶開始紅腫,視野開始渙散,瞳孔更是忽大忽小。 像是吸食了一些使自己亢奮的藥物。 又是砰得一聲,李俊手握成拳狠狠砸在了她身后的墻上。 大約是因為他動作太過于猛烈,她仿佛是一只渾身起刺的刺猬,極其防備地瞪著他。 他看到她眼中的防備,心中那股怒火更是加快了燃燒速度,在他喉間徘徊著。 “二娘,你不要逼我?!?/br> 他啞著聲音警告她,“我不確定會對你做出什么事!你不要逼我!” 她沒想到他會這么說,從前的他,詩詞歌賦風花雪月多愁善感悲秋傷春,一些文人會做的事,他都會做。 而從前的她,粗礦的很,根本不懂那些東西。 初來東京城,除卻繁華,她最崇拜的便是那些高貴典雅的詩文氣質,而他身上恰好有那種氣質。 他的詩文其實并不好,起初與她的“一張機”差不多。 可不知為何,她就仿若是鬼迷了心竅,竟是癡癡地掉進了他那溫柔的陷阱里,直至死前才幡然悔悟。 溫柔鄉本是英雄冢。 她萬萬沒想到,這句話用在她身上,竟也莫名合適。 當真是可笑! “二娘……”他將額頭靠在她的肩膀上,“你回來吧,算我求你?!?/br> 蕭青煙再次冷笑出聲,還來? 他在她面前求過不止一次,當年的遺詔、戰場、毒殺朝臣,哪一次不是他求的? 自己做不到,便又要求人? 真是本性難移! “陛下,妾是林墨,在家行四?!笔捛酂熢俅螐娬{。 她以為他會將她的話聽進去,誰想他安靜了一會兒之后,竟是趴在她肩頭笑了起來。 那笑聲有些滲人。 “林墨?”李俊緩緩抬頭,視線由下而上,“你若是林墨,那你身邊的那位啞女又是誰?” 蕭青煙心尖一顫,沒想到他竟知道這些! 看來是她還是小瞧他了! 蕭青煙異常冷靜,看他時的眼神依舊帶著疏離和防備,他受夠了這種疏離與防備,明明當年為他死時,她不是這樣的! “只要你回來,我可以放了她們?!边@是他最后的讓步,“我可以不為難她們!” 蕭青煙心尖一緊,重活一世,她接觸了更多的人和事,心也變得柔軟了許多。 也正因為如此,她開始有了軟肋,紅袖堂的那些姑娘和林墨都是她的軟肋。 不得不說李俊很聰明,他死死地拿捏住了她的軟肋。 人一旦有了軟肋,就再也無法所向披靡。 蕭青煙也深知自己的改變,但她不后悔,她反而覺得這樣的她更有血有rou了。 反觀李俊,他卻依舊陷在那把所謂權利巔峰的龍椅里,真是可恨又可憐。 她知道李俊的性情,他骨子里就是一個愛好殺戮的人,所以目下她若不妥協,那些姑娘們定會受到他的報復!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回來?陛下要妾回哪兒去?” 蕭青煙挑眉,聲音依舊是淡淡的,卻又十分沉穩,絲毫沒有被他方才的話嚇到的樣子。 李俊微微一愣,她繼續道,“陛下這是要用那些姑娘們的性命來要挾妾,讓妾承認妾就是那位禍國殃民的妖妃?” 她聳聳肩,很是無所謂道,“反正宮中流言四起,眾人早就將這頂莫須有的帽子扣在妾的頭上,妾如今承不承認,都已不重要了吧?” “至于那些姑娘們……” 她繼續,“她們是于良國的子民,亦是陛下的子民,她們的命全在陛下一人,與妾又有何相干?” “你!” 那團在喉間徘徊著的火氣一下子涌了出來,他的眼眶竟變得火紅,他咬著牙,“很好!既然如此,那便休怪寡人!” “慢著?!?/br> 李俊微微一頓,他暗自冷笑,她答應了。 卻聽蕭青煙道,“想必陛下早已知曉,紅袖堂是妾的產業,陛下以此要挾妾也無可厚非,怪只怪她們跟錯了人。但……” 她定然道,“這世上哪里有人受了威脅還心甘的?陛下何等聰慧,自當明白妾的意思?!?/br> 那雙冷眸帶著一絲冰霜,淺淺地釘在他身上,仿佛是一支無形的箭,直直地落在了他的胸口。 他此生威脅過無數人,卻沒有一回如此時這般沒有底氣。 難道真如空明大師所言,有些東西一旦失去,便再也沒有了? 他此刻恨不得直接將她囚禁在上書房,哪里都不讓她去,直到將她變回原來的樣子。 可惜,她不再給他機會了。 李俊突然狂笑了幾聲,那雙赤紅的眼里倒映的都是她的樣子。 “看來,你在等他?!?/br> 他的聲音沙啞得有些低沉,甚至還帶著一絲怒意,“折子你也看了,他的遺體不日便入京了?!?/br> 他陰笑著,“他,已經死了!” 蕭青煙的心猛地顫抖了起來,方才她將所有的注意力都用在了對付李俊身上,卻將那折子忽略了。 李俊重新再提起,她才意識到,李淮或許真的死了。 可她不信! 憑李淮的能力,他不可能就這樣輕易死了! 她銀牙暗咬,卻是微微一笑,“妾等自己的夫又有何不對?” 李俊冷笑道,“好!很好!來人!” 楊啟海一頭冷汗跑了進來,看滿地的狼藉以及李俊此時狀態,他有些小心翼翼。 “送墨妃回去?!?/br> 楊啟海暗中松了口氣,好在他并沒有發什么大的怒火,看來那藥還是有用的。 楊啟海領命,將她引了出去。 “慢著!”李俊道,“是靜玄道人!” 蕭青煙微蹙起眉頭,隨后她暗笑一聲,他是徹底放棄蕭家了! 蕭若華是蕭家最后一塊底牌,而今皇后之位快要沒了,那么離蕭家的滅亡也更近一步。 楊啟海將她引出上書房,畢恭畢敬得向她行了個禮便回去了。 她定定得站在門口許久,直至恒娘出聲,“娘娘,咱們該回了?!?/br> “回?該回哪兒去?” 望星樓?墨染殿?林府?還是燕王府? 亦或是煙云宮?還是君寶山? 她曾以為,等她在宮中做完這一切,等著李淮回來,便與他一道去往江南,過著林墨想要的日子。 可如今,雖認回了林墨,可他卻死了。 李淮!你怎么敢死? 你要我怎么辦?你同我說的那些話,有幾句是作數的? 李淮!你這個混賬! 歸處?她的歸處到底在何處?? 她長吁一口氣,轉了個方向。 “娘娘,望星樓該往這邊?!?/br> 蕭青煙冷眸微動,“恒娘,你逾越了?!?/br> 她身上的氣場仿若來自地獄,壓著她有些透不過氣,她不敢再說,只是埋頭閉上了嘴。 蕭青煙很滿意她的反應,于是抬腳往承乾宮而去。 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她需要再下一劑猛藥。 蕭若華正在禁足,偌大的承乾宮竟冷清得連個門房宮婢都沒有。 守門的護衛見來者是她,都紛紛不敢阻攔。 剛踏進承乾宮第一步開始,她便覺著仿佛回到了當年。 當年她被禁足煙云宮,從云端跌入深淵,也只有蕭若華來看過她。 只是蕭若華給她帶來的消息,無論是私兵全軍覆沒還是李俊的背棄,亦或是在君寶山被李俊親自祭祀,都足以讓她的心死好幾回。 不同的是,當年的她被斬斷了雙腿,而蕭若華卻毫發未損。 有侍婢從殿中出來,一見是她,面色突然凝固了,“我們娘娘正在休息,墨妃還是下回再來吧?!?/br> “勞煩帶句話,就說故人來見?!笔捛酂熃z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侍婢云若有些猶豫,蕭青煙道,“你且去帶話,娘娘自會見妾,妾就在這等著?!?/br> 云若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去帶了話。 良久,她面色凝重得走了出來,“墨妃,請?!?/br> 蕭青煙微微頷首,正要進去,云若又道,“我們娘娘吩咐,只見墨妃一人?!?/br> 恒娘聞言,只得立在一旁。 這是蕭青煙第三回來承乾宮,頭一回是蕭若華的試探,第二回是幾個月前。 她若有所思地得環顧著殿內的擺設,這一回,怕是她最后一次見她了。 蕭若華正衣著光鮮得跽坐高座等著她,從面容上看,她似乎并沒有因為蕭家的落敗以及她的禁足而影響身心。 也不知是強撐著還是當真心大。 蕭青煙款款進屋,一直走到她面前,一個坐著一個站著,蕭青煙居高臨下,視線正正落在了蕭若華的身上。 似是在打量,又似是在觀察。 “許久不見,長姐?!?/br> 蕭若華原本正詫異著她打量自己的神情,一聽她開口這么一句,眸色突變。 她詫異地凝起眉,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你?你是誰?” 蕭青煙微微一笑,“我是誰長姐難道不知道嗎?” 這一句更是肯定了蕭若華的猜測,她震驚得手有些抖,“你……你果真……果真還活著!” 蕭青煙聳了聳肩,“長姐計劃得很是周詳,君寶山被祭祀后,我本該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可惜就連上天都覺著我死得冤枉,所以,才給了我重活一世的機會?!?/br> 她一步一步逼近,“你讓蕭子安查我,可惜……” “果真是你害了子安!”蕭若華咬牙。 “當他害了我兄長的那一刻起,就該知道報應遲早會來!” 蕭若華冷哼道,“賤人!” 她覺得有些好笑,“當年你殘殺了太子的生母,如今不也嘗到了果報?” 她越說聲音越陰冷,還帶著諷刺,“長姐啊,你真的太可憐了!” 蕭若華正要捏起幾子上的杯盞投擲過去,可她一用力才發現,她根本使不出任何力氣! “是不是覺得絲毫使不上力?”蕭青煙微微一笑,“長姐記性真差,這東西,你可是給我吃了好幾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