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小人
雅間中,蕭青煙依舊隔著窗戶,默默地看著堂下蕭子林的一舉一動,眼底產生了一絲低沉的霧氣。 羽香急道,“娘子,蕭將軍將紅袖堂里里外外全都圍住了,就連后院也有人守著,根本出不去?!?/br> “莫急,且看他到底要作甚?!?/br> “看他的架勢,定是從蕭子昂那處聽聞娘子的身份了!”羽香暗自咬牙,“如今王爺還在宮中,咱們該如何是好?” 突然,腦中有一個猜想劃過,羽香擔憂道,“娘子,莫不是王爺在宮中出了什么事?如今蕭子昂已經知曉您的身份,蕭子林更是大大方方地過來尋麻煩,難不成……” 那傳話的奴仆就在門口,蕭青煙道,“告訴他,我不見?!?/br> “娘子,你這樣會激怒他的?!庇鹣阆肫鹉峭砹_叔死在她面前的場景,正是蕭子林動的手! 這蕭子林一身行伍氣,不像是來紅袖堂的那些客人一般守規矩,若是真的發起怒來,恐怕后果不堪設想。 然而自家娘子似乎并不在意,無奈,她只好吩咐奴仆照著她的原話說。 蕭青煙看她這般著急的模樣,暗自輕嘆一聲,“我是如何教你的?遇事切勿急躁?!?/br> 一旦心急,就算有一成的贏面也被自己斷送了。 羽香羞愧地低下了頭,“婢子知錯了?!?/br> 蕭青煙默默點頭,眼底卻閃過一絲漠然,“他不是想看看花魁娘子的真面目嗎?讓他看便是了?!?/br> 說話間,有奴仆從樓上下來,他慌慌張張地站在一處,小心翼翼地回道,“將……將軍,我們娘子說……說她不見?!?/br> 像是早就料想到他會暴怒,奴仆說完便緊閉著雙眼等著蕭子林呵斥。 誰想蕭子林卻意外地冷靜,他將長刀收好,幽幽道,“你們花魁娘子是不愿意見,還是不敢見???” “蕭將軍,紅袖堂有紅袖堂的規矩,花魁娘子早已定下規矩,除非拜帖,誰都不會見?!?/br> “哦?”蕭子林冷冷一笑,“本將軍看她是不敢出來拋頭露面吧!” 盧寧實在不喜蕭子林身上的這股子武將粗暴氣息,再加上蕭家的那些事,他對他更是厭惡。 他曾有幸見過花魁娘子一面,娘子幽默風趣,琴棋書畫詩禮儀樣樣精通,就連兵法國事都能聊上幾句,他視她為知音! 當聽到他對花魁娘子言語有冒犯,更是氣急,“花魁娘子何其尊貴,豈能容你這般放肆?” “尊貴?”蕭子林指著樓上的某個雅間道,“你稱這種千人枕萬人騎的賤貨尊貴?原來盧郎君的圣賢書竟讀的是這種東西?!?/br> “身為皇親國戚,蕭將軍口中竟是這種詞匯,看來皇后的家教堪憂?!?/br> 關于花魁娘子的,蕭子林還能忍,但一涉及蕭家,蕭子林再也忍不住,他一手捏住盧寧的衣襟,眼眶爆紅,幾乎咬牙切齒,“盧寧,不要以為你是誰的什么入室弟子,本將軍就會對你網開一面!當眾冒犯皇后,可是死罪!” “蕭將軍將我拘來,就是為了讓我瞧將軍如何處置對皇后不敬的學子嗎?”一個低沉沙啞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蕭子林怒氣漸散,猛地將盧寧丟到一旁。門口正站著三人,正中一人雙手向背,正被身后兩人拘著。 那人冷冷的看著蕭子林,不喜不怒,卻隱約帶著一絲怒意,叫旁人不敢接近。 蕭子林微微一笑,沖來者身后兩人怒道,“讓你們去請林二郎,就是這么請的?” 那兩人聞言,慌忙放下林宏,連連抱歉,林宏松了松手腕,亦是冷冷道,“若是我沒記錯,我與蕭將軍并無往來,蕭將軍突然將我拘來可是因為我犯了什么事?” 蕭子林笑道,“林二郎,等你多時了?!?/br> “本將軍有一樁案子,還需要林二郎協助辦一辦!” 誰不知道蕭子林圣眷正濃,而今又當了龍武軍第一把交椅,管的都是一些事關皇城安危的大案子,像這種出自平康坊下九流的小案子,他根本管不著。 但他既然這么說了,林宏也只能從命,畢竟他剛成為嫡子不久,蕭子林這樣的依舊不能得罪。 林宏依舊那副冷若冰霜的臉,“何案?” 蕭子林近前幾步,將他那粗壯的臂膀搭在了林宏瘦弱的肩膀上,強行將他攬住。 “本將軍聽聞這紅袖堂的花魁娘子,其實是燕王殿下的側妃墨妃、相府的四娘,林墨?!?/br> 他的聲音如同洪鐘般洪亮,震得林宏耳膜一直鼓鼓的疼,這一字一句在場的所有人都聽進去了。 盧寧暗自咬牙,怪不得蕭子林一來就將紅袖堂圍了個水泄不通,原來是想要壞了那位四娘的名聲! 那位林府四娘他也有所耳耳聞,雖天賦異稟,但總被姊妹打壓,最終為了燕王,竟剛烈得跳了望星樓。 還好她命大,沒死成,最終亦是嫁進了燕王府,自此之后便再無消息了。 蕭家與林家的是是非非盧寧作為一個旁觀者,早已看得通透了然,而今這蕭子林突然提起那位四娘,定然是想要借破壞那位四娘的名聲,打擊林府! 盧寧冷哼一聲,出身高門卻如此齷齪,著實小人! 他忍著被蕭子林猛摔后的劇痛,打斷蕭子林的話,“蕭將軍空口白牙誣陷一位無辜娘子,是何居心?” 蕭子林本能得要抽出長刀,直接要將他一刀封喉,可又想起他背后的亓官先生,他又暗自咬牙忍住了。 于是他用手一揮,有兩個龍武軍會意,過來將他整個人抬了起來,直接將他丟了出去。 不能殺,便只能趕了。 林宏繼續冷著臉,“蕭將軍此言何意?” 蕭子林道,“沒旁的意思,只是本將軍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很是震驚,堂堂一位貴女、燕王的側妃,居然能平康坊做這種末流之事。傳出去,丟相爺的臉是小事,丟陛下的臉才是大事!” 林宏默默點了點頭,“蕭將軍的意思,是叫我來辨一辨那位花魁娘子?” 蕭子林用力得拍了幾下他的肩膀,“和聰明人說話,果然不一樣!” 他又沖著那位奴仆道,“花魁娘子要是再不下來,可就休怪本將軍親自上去押人了!” 奴仆漸漸躬身應答,再次往樓上跑去。 好半晌,樓上依舊沒有動靜,連那個奴仆也不下來了,蕭子林手中的力道突然加重。 趁著眾人不敢出聲,他沖著樓上大聲喊道,“看來,林四娘這是想要本將軍親自去請??!” “蕭將軍,好歹我紅袖堂如今充了公,是公家的產業,蕭將軍這般在樓里大呼小叫,未免對公家不敬?!?/br> 莫娘子在薛憐兒的攙扶下,從二樓款款下來,她本就豐腴,如此曼妙地走下來,每一步都顯得風情萬種,不可方物。 惹得在場的所有龍武軍眼睛都看直了。這可是他們這輩子都見不到的絕色??! 蕭子林也暗自吞了吞口水,面上卻帶著一絲淺笑,“喲,莫娘子,聽你的意思,是想要阻止本將軍辦案不成?” “哦?”莫娘子微微挑眉,“也不知是什么案子勞煩蕭將軍大駕?說出來也好讓妾幫把手?!?/br> 蕭子林邪了邪嘴,冷哼一聲,“都給我聽仔細了,幾日前宮中失竊,本將軍懷疑,那盜賊就藏在這紅袖堂中!都給我搜!” 龍武軍聽罷,立刻動身,往紅袖堂里的各個廂房雅間搜,就連柴房伙房也不放過,就如同查抄一般。 薛憐兒心疼那些被不小心摔了的花瓶,想要質問,卻被莫娘子攔住。 莫娘子道,“蕭將軍既然要尋那盜賊,又與我紅袖堂花魁娘子何干?紅袖堂如今好歹是公家的產業,還請蕭將軍給出個名目!我們平康坊的娘子們,地位一向低微,花魁娘子清清白白的,若是平白被誣陷,又尋誰去說理?” 蕭子林猛地瞪了她一眼,“莫娘子這是要妨礙公務不成?” 這句話,分明就是在欺負弱??!在場所有人除了盧寧,誰也沒那個身份地位能與之對峙,于是他們只好忍氣吞聲。 薛憐兒有些擔憂的看向三樓,此時蕭子林正帶著幾個龍武軍箍著林二郎往那里去,若當真被他發現了娘娘的秘密,那后果她實在不敢想。 莫娘子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只沖她微微搖頭。 蕭子林帶著林宏上了三樓,堂中眾人的目光皆盯著他們,其實當蕭子林說花魁娘子另有其人之事,眾人亦是有好奇之心。 若是那一舞精絕的花魁娘子當真是燕王的側妃、相府四娘,那整個京都怕是要因此沸騰! 直至最后一間雅間門口,蕭子林停下腳步,他看了一眼樓下,眾人的反應讓他很滿意。 一想起這里也算是文人雅士慣常來的地方,他剛伸出去想要砸開雅間的手,突然停住了。 頓住幾息之后,那只大手握成拳頭,在雅間門上輕輕敲了敲。 “花魁娘子,出來吧?!?/br> 里頭沒有半絲動靜。 蕭子林邊說邊瞥著樓下眾人的反應,心中大喜,這般折磨人的感覺確實也不錯! 他又道,“怎么?這是怕林二郎認出你嗎?本將軍奉皇命捉拿盜賊,如此這般,已經算是對花魁娘子很是敬重,若娘子執意,那便休怪本將軍無禮了?!?/br> 有理有據出師有名!這是蕭子昂在他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的。 他原本不想聽他的那些歪理的,可他發現,看著那些人的情緒掌控在自己手中,感覺也不錯。 他突然明白,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何故那般沉迷于指點江山,原來這便是其中的奧妙。 只是他的耐心實在有限,見雅間里的人遲遲不出來,他只好動用武力。 卻聽哐當一聲,面前雅間的大門被他狠狠踹開。 蕭青煙正坐在窗下,別過臉來,眼底帶著一絲嘲諷,羽香近前幾步,“蕭將軍!休得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