賑災四策
寺院是人祈福祛災的地方,然有些人是為了活人祈福,有些人則是為了已故之人。 所以在慈恩寺正北方的一座山上,便建立著一座為已故之人祈福的大殿,大殿中供奉的是地藏王菩薩,大殿的正堂上擺放著數百個長生牌位。 然而這些長生牌位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塊無名無姓的牌位,牌位雖無姓名,但卻十分干凈,想來必定有人時時勤拂拭。 那塊長生牌位面前站著一位身著紫袍的郎君,那郎君的目光正死死的盯著牌位,仿佛視線與牌位黏連在了一起,也不知經過了多長時間。 阮齊近前,“郎君,您已經看了足足兩個時辰了?!?/br> 李淮伸手輕輕地在那牌位上拂了拂,良久才道,“你說,她會轉世嗎?” 阮齊瞳孔一縮,不知該如何回答,世人皆知,妖妃蕭氏在君寶山被祭祀,身上還裹了于良國最惡毒的詛咒——永世不得超生。 李淮自嘲一笑,“不必說了?!?/br> 他收回手,目光變得陰鷙可怕,“我會讓欺負過她的人,一個個都付出代價?!?/br> “郎君,時候不早了,若是讓人發現咱們出現在這里,怕是會惹出麻煩?!比铨R道,“而且,屬下方才看到,太子與方太傅也來了?!?/br> 李淮眉頭微蹙,“他怎么來了?” 阮齊指著其中一塊牌位,“這位是太子的生母?!?/br> 林墨果然很容易被轉移話題,一聽太子殿下來了,她更是一驚,“可我來時卻未曾聽聞啊?!?/br> 王詩柔傾身,“你可知太子殿下與當今皇后之間,另有齟齬?” 林墨搖搖頭,她身處深閨,哪里知曉那么多事。 王詩柔繼續道,“太子殿下是在陛下曾為王爺時降世的,他的生母是陛下的一個侍妾,自從陛下登基稱帝,娶了皇后,太子的生母便突然暴斃了?!?/br> “暴斃?” 經歷是非種種,林墨心中也開始有多般猜測,人平白無故不會突然暴斃,除非…… “沒錯,此時與皇后脫不了干系?!蓖踉娙岬?,“太子殿下在慈恩寺給他的生母設立了長生牌位,礙于陛下顏面他才不能大張旗鼓地過來,只能喬裝微服?!?/br> 林墨知道失去母親是什么滋味,聽到太子這般孝順,她不禁又鼻頭一酸,以她的身份,竟連長生牌位都不能為柳氏立,若論孝順她實在比不上太子殿下。 王詩柔知道自己又戳了她的傷心處,便又轉移話題,“其實太子過來還有旁的目的?!?/br> “什么?” “祈福啊?!蓖踉娙崛崧曇恍?,“西南邊陲災情肆虐,若是不能好好治理,怕是會引起邊陲動亂,西南方可是有西陵國和西蜀國兩個國家虎視眈眈,太子憂心的還有國事?!?/br> 說起災情,林墨又有些愁眉不展了,聽聞西南邊陲的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捉襟見肘面黃肌瘦,有些地方還餓死了人,幾乎是尸橫遍野民不聊生。 王詩柔伸手撫平了她緊蹙的眉頭,“莫要擔憂,天塌了還有個兒高的頂著呢?!?/br> “其實?!绷帜庖粍?,咬了咬唇,聲音清亮道,“其實,我曾想過幾個救災法子?!?/br> 王詩柔詫異,她認識的林墨從未有過這樣的一面,“哦?說來聽聽?!?/br> “我只想了四個法子?!彼D了頓,聲音再次清亮,“第一條:開正倉、義倉放糧,先帝陛下先見之明,早早在正倉與義倉里儲存了不少糧食,正好能用,若是不夠,商賈之家自是糧食充沛,可以向他們借調?!?/br> “第二條:設粥鋪,這雖然是常見的賑災法子,可難免會有人魚目混珠,所以最有效的法子便是將百姓的名字造冊,這樣便方便救濟?!?/br> “第三條:減免賦稅,調息民生,民眾壓力小了,自會對朝廷感恩戴德。第四條:撥地鼓勵災民自己重建,災民有飯吃,又有地方住,這才能完全解決災區問題?!?/br> 王詩柔原本以為她只是說說罷了,沒想打竟是如此有頭有尾,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半晌說不出話來。 “誰教你的?” 林墨掩嘴一笑,傾身小聲道,“最近我看了些關于策論的書?!?/br> 王詩柔欣慰之至,林墨并非天生就懦弱,只是缺少引導和教導,若是教導得當,她敢斷定,以她的聰慧,才學必當在她之上! “妙哉!墨兒的計策果真妙哉!若是太子殿下能聽到你方才的那番言論,定當喜不自勝,于良國眼下的危機定當解了!” 有侍婢尋了來,說是王詩雨再尋她,王詩柔只好起身告別,“慈恩寺雖是國寺,但后山卻罕有人至,聽聞時常有野狼出沒,你也早些回去,莫要在外面耽擱才好?!?/br> “還有!方才的那些策論,我回去同姐夫商量一番,若是能用,便讓姐夫幫你進言,如此你也是大功一件!不過在此之前,莫要再向任何人提起?!?/br> 她怕有人搶了林墨的功勞。 林墨起身告別,“曉得了?!?/br> 王詩柔走后,林墨這才攤開方才一直緊握著的手,手心的汗早已打濕了巾帕,就連額頭上也落下了一些細密的汗珠。 羽香連忙來給她擦,“娘子,四周無人恐不安全,咱們還是回去吧?!?/br> 林墨點點頭,內心卻問蕭青煙,“阿因,方才我說的可對?” 蕭青煙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聲音洪亮,字句清晰?!?/br> “他們會聽到嗎?” “自是會的?!笔捛酂熝鄣组W過一絲冷笑。 這邊廂,林璇將林柏拉回了客院,眼底卻閃著一絲興奮,“大郎,你聽到了嗎?沒想到林墨這賤婢居然還懂賑災!” “做什么如此慌張?”王氏見自己一對兒女如此鬼祟,絲毫不像是個貴女貴郎君,有些生氣。 林璇拉著王氏,將方才她與林柏躲在暗處所聽所看復述給了王氏,王氏突然眼底一亮。 “當真?” “千真萬確!”林璇篤定,“那王五娘還說,那四策若是能進獻給陛下,眼下于良國的危機定能解了!” 林柏道,“這可是大功一件??!” 這確實是大功一件,眼下陛下最煩憂的便是這西南災情,若是有誰能為陛下解憂,那什么樣的榮華富貴沒有呢? 王氏看著自己的一對兒女,她如此精心培養,卻沒有一個能想到如林墨那般的主意,林柏還被扣上了那般荒誕狼藉的名聲,此生與仕途無緣,想著想著,她突然計上心頭。 王氏沉聲道,“方才你們阿耶瞧瞧告訴我,太子殿下也來了慈恩寺?!?/br> 林璇突然明白了王氏的意思,有些躍躍欲試,“阿娘,要孩兒去嗎?” “不!”王氏攔住她,自家女兒花容月貌,若是被太子看上了,她雖然可以應下,但一想起自家女兒永遠被王五娘欺壓,心里一口氣便喘不上來,便道,“大郎去?!?/br> 林柏受寵若驚,“我去?我去尋那太子殿下?” “正是!”王氏道,“大郎是男子,能在慈恩寺自由走動,有很多機會偶遇太子殿下?!?/br> 她語重心長地拍了拍林柏的肩膀,“大郎,這是你唯一可以翻身的機會,若是你得了太子的信任,又解了陛下的燃眉之急,以后何愁沒有好日子!” 林柏興奮地搓了搓手,“好!阿娘,璇兒,你們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林柏歡喜的走了,院中只剩下的林璇與王氏,林璇擔憂道,“阿娘,我總覺得林墨與從前大不一樣了,若是她知道咱們用了她的計策,她會不會報復咱們?” 王氏瞇了瞇眼,陰鷙的氣息將她緊緊包裹住,“那要看她有沒有那個命報復!” 林璇一驚一喜,“阿娘的意思是?” 王氏淡淡一笑,“聽聞慈恩寺的后山有野狼出沒,最近還出現了好些難民流寇,若是有人隨意踏足……” 林璇開心地嘴角上揚,“阿娘英明!” 是夜,林墨對著廂房里那微弱的燭光發著呆,羽香給她鋪好了床,過來問道,“娘子有心事?” 林墨雙手支著下巴,點了點頭,“我在想那些災民,方才午飯時,我瞧見三娘她們偷偷吃了好些魚rou大餐,吃不掉的就直接丟進了后山,羽香,你說,若是人人都這般鋪張浪費,是不是……” “娘子莫要多想了,災民是該陛下管的,娘子目下要管的是明日的祈福儀式,莫要睡晚遲到了?!?/br> 林墨還想說什么,但看了看天色,也只好作罷,她起身正要去往床榻,突然窗外一陣風襲來,一下滅了廂房里的燭火。 一個黑影隨即鉆了進來,啪的一聲將羽香敲暈了過去,下一刻林墨被騰空扛起,她還沒來得及喊出聲,便已經消失在了夜色中。 這一切來得實在突然,林墨的腦袋幾乎嗡嗡作響,直到她清醒過來時,卻發現自己竟被一個人扛著進入了后山。 “莫出聲!”蕭青煙止住她的驚叫聲,“羅叔就在附近,他若發現異樣自會來救,如今你只要心平氣和,盡量與此人拖延時間?!?/br> 拖延時間…… 林墨迅速在腦中搜尋拖延時間的法子,可最終卻什么法子都沒有,淚水又落了下來。 她哭道,“阿因,我真沒用!” 蕭青煙輕嘆一聲,這種事林墨雖不是頭一回遇到,但每回都是她來解決,林墨自是沒有什么經驗,于是她道,“讓我來吧?!?/br> 林墨暗自點頭,躲了起來。 而正當蕭青煙出來時,那人也停了下來,他將蕭青煙一把丟在了地上,口中喃喃道,“林四娘子,你可莫要怪我,我也只是收人錢財替人辦事?!?/br> ※※※※※※※※※※※※※※※※※※※※ 王夫人啊,你是不是忘記了?上回妄圖要雇狼當殺手的蕭子安,已經被狼搞死了? 有些殺手,不是你想雇,想雇就能雇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