驅邪避兇
屋子里滿是傷藥的味道,好在通風的及時,倒是散出去了許多,良夕心疼地看著林墨紅腫的臉頰,道,“娘子,納蘭醫生已經回來許久了,不如婢子偷偷將她請來幫你瞧瞧吧?” 納蘭馨兒醫術高超,從前是專門給余老夫人看病的,后來她在后院偶然救起因體虛而暈倒的林墨,自那之后便偷偷來給她醫治。 都說醫者父母心,在林墨眼中,這世上除了柳氏、王五娘和眼前這兩個侍婢,她也就只信納蘭醫生是真心為她好了。 林墨卻道,“不必了,這點傷,擦擦傷藥便能好了?!?/br> 良久,蕭青煙才出聲,“兩個跳梁小丑,不如直接殺了!” 林墨突然渾身一震,羽香正好替她上完藥,見她這般,便拉著良夕退了下去。 此時屋中只剩林墨一人,她才敢發聲,“阿因,你同我說,你為何要殺那位金吾衛賀將軍?” “他要殺我,我難道不能反抗?” “可……”她正要反駁,卻發覺竟沒什么可反駁的余地,她只好埋下臉來,細聲細語道,“她們是我的姊妹……” “姊妹?”蕭青煙突然笑了,“你哪只眼睛瞧她們將你當姊妹了?你莫不是忘了上回的落水之事?我怎么聽聞是她們叫你去的呢?” 林墨又無法反駁,她只好低著頭搓著指尖,“阿因,能不能……不殺人?”這是她最后的底線了,每每夢見柳氏死在她面前已經是對她最大的折磨了,如今還要忍受旁人死在她眼前,她實在害怕地很。 蕭青煙懶得理會她,只道,“這幾日好好學學世家貴娘子該學的禮儀,沒得在百花宴上丟人!” 一想起這個林墨便覺得委屈,“可我不想去什么百花宴?!?/br> “百花宴是何等宴會?豈是你說不去就能不去的?”蕭青煙道,“你難道不想見你的王五娘了?” 一說到王五娘,林墨突然來了精神,“當真?五娘當真會去?” 蕭青煙暗嘆一聲,也不知林墨是傻還是純,王五娘可是東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這種宴會豈能少得了她? 可一想起她自生下來便爹不疼娘不在,整個相府幾乎沒幾個人把她當個正經主子看,菡萏院甚至連個教養嬤嬤都沒有,她竟不知該說些什么。 此時門被拉開,卻見羽香去又復返,神色有些緊繃。 她行至林墨面前道,“娘子,方才慕容小夫人給菡萏院撥了一個教養嬤嬤,婢子說娘子身子還未好全,她便自顧自下去了?!?/br> 蕭青煙冷哼一聲,“這就是你府上的教養嬤嬤?竟如此不懂規矩!” 林墨卻道,“下去便下去吧,我傷了腳又傷了臉,的確有些不方便?!?/br> 羽香欲言又止,手里緊緊捏著個東西,似是在發抖,林墨從未見過她如此模樣,便問道,“羽香,你拿的什么?” 羽香咬了咬下唇,開口道,“娘娘可在?” 林墨頓住了,她沒想到羽香會這般直截了當,蕭青煙卻很是欣賞地打量這個侍婢,“告訴她,我在?!?/br> 林墨如是說。 羽香將手展開,手心縮著一團黃色,蕭青煙定睛一看,嘴角微微勾起。 “這是慈恩寺空明大師寫的驅邪符?!庇鹣惆底砸а?,她頭一回同一只惡鬼談判,實在不知該如何做,“娘娘,婢子雖答應相助,但前提是護佑我家娘子安康,二娘三娘何故來此,想來娘娘應該清楚,若娘娘要害我家娘子,婢子……婢子就用這驅邪符將你驅了!” 蕭青煙突然笑了,“還真是好大的口氣!林墨,你讓她驅,我倒要看看區區一張驅邪符,能不能將我驅了!” 逢年過節,家家戶戶門上都會畫桃符驅邪,遠的不說,單就林墨房門上就掛著一塊,也沒見將她驅走。 林墨似是聽到了重點,問道:“羽香,你說二娘三娘來此與阿因有關?” “昨日之后,街上便傳聞林府四娘養在深閨傾國傾城?!庇鹣愕?,“娘子那般小心翼翼地在林府后院躲著,為的只不過是自保罷了,如今這傳言一出,搶了三娘的風頭,三娘以后定會處處針對娘子,娘子以后在相府的日子……” 自大娘進宮之后,三娘便是林府唯一的嫡女,相爺、夫人與老夫人都疼之甚甚,如今自家娘子搶了三娘的風頭,就等于得罪了三娘、相爺、夫人和老夫人四人,以后她在府里的日子有多難過可想而知。 她咬牙切齒道,“昨日之前,可從未有過這樣的傳言,娘娘,婢子需要你解釋一二?!?/br> “沒錯,是我放出聲去,讓遠明侯留意到你林府四娘的?!笔捛酂熞膊环裾J,“林墨,我應過你要讓你見王五娘,如今我可是兌現承諾了的!” 林墨不知該驚還是該難過,她沒想到蕭青煙為了得到她的身子竟會這般做。 “不過,”半晌,蕭青煙冷冷的,言語中似是帶著殺氣,“我不會讓他們為難你的?!?/br> “羽香,你出去吧,我信阿因不會害我?!绷帜那榫w忽而低落,阿因自是不會害她,因為她需要她完整康健的身子。 淚水不知不覺又滑落了,羽香想要幫她擦拭,卻被她拒絕了,“你出去吧,我會顧好我自己的?!?/br> 羽香無奈,只好收回驅邪符,本想留句什么狠話給蕭青煙,但看林墨這般,她也只好放棄,轉身離開了。 屋內瞬間安靜了,林墨將自己縮在胡床里,默默地落著淚。興許二娘說得對,她原本是不該活著的吧,她突然想阿娘了。 蕭青煙也不知她怎么突然哭了,于是選擇閉口不言。 等了許久,林墨哭累了,她擦了擦眼淚,對蕭青煙道,“阿因,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練習禮儀,不給相府丟臉的?!?/br> 然而貴家的禮儀并沒有那么好學,莫不然,那些世家娘子何故一學就學好幾年?而且還是教養嬤嬤盡心盡力的情況下。 蕭青煙瞥了一眼院中正喝著茶的曹嬤嬤,暗自露出一絲冷笑。 幾日的禮儀學下來,惹得林墨腰酸背痛,她身子骨本就不好,如今更是差到連蕭青煙都嫌棄,但好在,教學持續半個月,便結束了。 這是林墨頭一回來梅香苑,這里是余老夫人的院子,平日里除了嫡子嫡女,以及養在王氏名下的孩子,誰都不能來這兒。 余老夫人最不喜庶出,特別是那些愛出風頭的庶出。 蕭青煙覺得好笑,“聽聞這余老夫人自己便是庶出,當年她與嫡姐同時議親,只因庶出,她便許了一個商賈之家,而她的嫡姐,則是許了林府,后來她嫡姐出了意外死了,她才頂了她嫡姐的位置入了林府,這林府老夫人的位置,原本就不屬于她,她竟好意思嫌棄起了嫡庶,真是可笑?!?/br> 林墨慌張地跟著奴仆走進梅香苑,心跳如同打鼓,絲毫沒將蕭青煙的諷刺聽進去。 蕭青煙不耐煩道,“只是見個老嫗而已,慌什么?” 林墨心道,“我從未見過老夫人,倘若一會兒我答不上,該何如?阿因,我害怕?!?/br> 尤其是羽香被留在了菡萏院,如今她孤身一人,便愈發得害怕了。 因著百花宴是皇家的宴會,而林墨又是皇后娘娘欽點,禮儀上必不能疏忽,是以老夫人才會在此時見林墨,為的就是考核林墨這幾日學的禮儀。 蕭青煙道,“有什么好怕的?那曹嬤嬤教了你什么你便做什么,左右你也不過是個學生,這有什么好顧慮的?” 林墨被她這么一說,更慌了,老夫人本就不喜她,若是她連這么點事都做不好,老夫人會不會更加厭棄她?思及此,她的眼眶竟有些紅。 “憋回去!”蕭青煙怒道,“你就這么點出息嗎?見王五娘也是你提的,怎么連禮儀這點小事都做不成嗎?” 一想起王五娘,林墨暗自咬牙,硬生生將淚水憋了回去,她心道,“我會努力的!” 前面引路的奴仆突然停下,“四娘在此稍后,待奴去通報一聲?!?/br> 林墨也不知該如何表示,只對他福了福身,有侍婢看她這般,皆掩嘴偷笑,林墨見狀,羞得小臉通紅,她低下頭來問蕭青煙,“阿因,我方才是不是做錯了?” 蕭青煙冷哼一聲,“哪有主子給奴仆行禮的?” 林墨微微低眉,眼眶里的淚水又要止不住流出來,但一想起見王五娘,她硬生生給忍住了。 蕭青煙見她這般,只鄙夷地呿了一聲,當年她從西北馬場回京時,大約也是這樣一副懵懂的樣子,在她眼中,那些世家貴女的禮儀都不過是些冠冕堂皇的花架子,可為了阿娘能入蕭東極的眼,她也只能逼著自己學盡能學的一切。 短短半個月,她便學會了東京城所為上流人士的那一股冠冕堂皇的做派,也學會了看盡旁人臉色,在那些位高權重之人滿前忍氣吞聲。 正因她知進退,懂分寸,蕭東極才將她送進了宮,給老皇帝做了淑人。 宮里不比大司馬府,規矩禮儀更是數不勝數,若是行差踏錯,怕是會連累整個大司馬府,連累阿娘以及被蕭東極派去守關的兄長。 于是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在宮里娘娘們勾心斗角里努力活著,那一年,她不過十五歲。 “喲,這不是四娘嗎?怎么還杵在這兒?” 二娘林依的聲音將蕭青煙的思緒拉了回來,卻見她跟在林璇的身后,目光卻在林墨身上游離,滿是諷刺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