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
他有點不敢像他爸爸坦白自己的心事。 溫瀝第一次覺出無助感。 但這種無助感,又好像如影隨形一般,僅僅是剛剛察覺一點苗頭,就如蛆附骨般攀上來,將他整個人裹挾在里面。 溫瀝禁不住想:上一次,他是否也有過這樣無助的時刻? 第26章 下課后,周葉拿著筆記本到溫瀝座位邊:你的筆記本。 溫瀝點頭接過。 周葉想了想,道:我有點話想跟你說。 溫瀝:我,中午的時候聽到了。他的眼神閃躲,不大敢看周葉。 周葉挑眉:我猜也是。 那你怎么想的?他站著,盯著坐在座位上沒動作的溫瀝。 溫瀝咬牙,半晌抬頭,揚著一張笑臉:沒有。 喧鬧的課間瞬間寂靜,嘈雜的雜音一點點遠離,周葉眼里有一瞬間的茫然,他盯著溫瀝,一時間有些發不出聲音,只能從鼻孔里發出一個輕音:嗯? 溫瀝扯著嘴角,維持著臉上的笑容:我沒有。 我就是...把你當朋友... 行了。周葉眼眶有些發熱,他怕自己快撐不?。何抑懒?。 嗯... 回到座位坐下,周葉都還有些沒回過神兒。 上課鈴聲響起,周葉才回過一點神志,看著化學老師打扮時髦的進來。 不上新課,你們自己復習上節課的內容。椅子一抽,坐下去化學老師也不再管他們這下面的人。 周葉機械的翻開化學書,看著那些化學符號。 對,我得學習。得好好學習,才能考上大學,好好的讀書,然后才能有一個好的出路。 才不會去賣保險,去干銷售,去辛辛苦苦的奔波。 他猛地把練習冊翻開疊在化學書上,開始一字一句閱讀題干做題。 天氣越來越冷,周葉覺得今夜尤其冷。 他做著做著,手都開始打哆嗦。 教室里沙沙沙的都是書寫的聲音,周葉不敢晃神,寫題的速度竟比以往還要快些。 很快將新學的練習冊寫完,周葉還想對答案改錯,一對發現完全沒有心思。 又迫不及待地拿出數學練習冊來寫。 腦子里片刻不敢休息,就想快點寫完。 下課鈴響,上課鈴又響。 江師今晚沒來。 周葉手中的筆不曾停歇。 下課了,你還不走???吳杰收拾好東西,轉頭一看見周葉還在寫,上前推他一把。 周葉這才抬頭,往四周一看,教室里面已經沒有幾個人了。 溫瀝的座位上,書本早早收拾好,人已經走了。 溫瀝今天晚上不回寢室,他出去住了。吳杰看他盯著溫瀝的座位,主動說道。 出去??? 嗯。吳杰道:他家里好像來人了。 周葉一怔,他不知道溫瀝家里來人了。 他竟不知道溫瀝家里來人了。 周葉捂著胸口,有點難受。 他悶悶的:嗯。 就像是丟了魂兒的孤魂野鬼,周葉一路渾渾噩噩,也沒聽清楚吳杰到底在說什么,走回寢室,連洗漱都沒做,爬上床就躺下。 他以為,自己對溫瀝放下了,沒想到全都是自欺欺人。 眼眶里的溫熱終于到達一定溫度,沖出來的淚水順著眼角往下流。 看,其實挺好的,這一次他哭,沒有人看著,沒有人嘲笑,沒有淪為笑柄。 挺好的,他還能體面的茍且偷生。 閉上眼睛,熄燈了,寢室里還亮著他們寫字的臺燈,還有小聲討論題的聲音。 周葉今晚怎么睡得這么早?他聽見有人小聲問。 吳杰也小聲回答:生病了,還有點不舒服吧。 嗯。那人也沒多問,繼續寫自己的題。 溫瀝回家之后,面對王姨的熱情,他還回以笑臉,結果回到自己房間把門一關,也終于維持不住虛假的表面。 好像這個時候,才有些清楚地認識到,自己對于周葉的感情,是不為社會所容忍的。 整個大社會環境下對同性多少都有些禁忌。 盡管他們所在的這個省份,對于同性的包容性很高,但不代表這個小縣城也是這般。 溫瀝認識的同性戀不少,他上初中的時候,跟幾個狐朋狗友偷偷去酒吧就已經見識過了。 但那時候他覺得這群人很傻,也覺得那群穿著清涼的GAY有些丑陋。 他不歧視GAY,但他不喜鴨子。 平時街上遇到那種兩個男孩子牽手逛街,溫瀝都是無所謂的,只是他不喜歡在酒吧里的那群目的地很強的而已。 大概也是因為這些見多了,所以在對周葉一見鐘情之后,溫瀝還真沒有考慮太多,喜歡就去追,喜歡就對他好。 直到今天中午周葉問他,而后下午回去,王姨又來了。 溫瀝才有些膽戰心驚。 他們家只有他一個兒子,溫瀝不覺得他爸能心寬到讓他去娶個男生。 他媽死的早,在他五歲那年出車禍就沒了,溫瀝從小跟他爸一起長大,他爸在圈子里也是有名的潔身自好。 從他媽死后,就一直沒有過什么亂七八糟的傳言。 所以對于他這個獨苗苗,必然是很看中的。 溫瀝覺得自己上一次在他爸身上感受到的氣息不是假的。 這時候跟他爸坦白,溫瀝覺得自己承受不住。 自小家里就教育他,跟別人談論條件的時候,都要看看自己能給別人帶來什么好處,或者,自己有什么資本跟別人談論。 溫瀝很清醒地自我評估一番,如今的他,除了頂著溫峰剛的兒子這個名頭,他再沒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稱號。 所以,還不是好時機,還不能說,還不能挑明。 他要好好的成長,長到能庇佑周葉,能跟他爸談條件。 少爺,我做了點宵夜,要不要吃點?王姨見他回來心情不像很好的樣子,特意做了點小吃。 溫瀝:不用了王姨,我洗漱睡了。 好。 溫瀝睜著雙眼,沒有多少困意,其實要從根本上解決他爸對他過于關注的方法很簡單,只要他爸有另外一個兒子就行。 這時候溫瀝竟有些埋怨他爸太過于潔身自好了,都沒給他在外面搞出一個小弟弟來。 溫瀝突然靈光一閃,眼睛一亮,沒有小弟弟,他可以創造??! 他現在也才十五,他爸也還四十不到,再找一個不是問題??! 今年找,明年婚,年底就抱個乖兒子!多好??! 溫瀝嘴角帶著笑,一點點睡過去。 而周葉卻一夜沒睡,哭到半夜,寢室里全是此起彼伏的呼吸聲,他眼睛已經腫了,才強迫自己不去想,閉上眼睛慢慢放空。 但后半夜也沒睡著,鈴聲一響,就睜開了清醒的雙眼。 第27章 你跟你哥吵架了?課間休息的時候,周葉去廁所,吳杰這個粗神經都察覺出他跟溫瀝之間鬧矛盾了。 自從那日之后,溫瀝與他嚴格的保持了普通朋友的距離,見到他后,也笑得客客氣氣,疏離又得體。好像那才是一個富家少爺應有的本性。 周葉點點頭:算是吧。 他的表情明確的寫著不欲多說,吳杰雖然直男,也不是沒有眼力見兒,便不再多問。 廁所人多,周葉自打上一世知道自己性向之后,對于站著尿尿這種事情都有些避諱,倒不是說看不得其他人家的鳥,只是不樂意自己的被別人看去。 所以他去了蹲廁。 吳杰道:你上大號??? 嗯。 那我先不等你了啊,你等會兒自己回教室。 嗯。本來也是,兩個男生一起上什么廁所,都是湊巧罷了。 周葉站在小隔間里尿尿。 哎,最近好像沒咋看到周葉跟他哥混在一起了安?剛尿完,門外傳來高明的聲音。 你管這么多干啥子?另外一道更加刺耳的聲音響起。 聲音有些細,雖然是個男生,但有時候說話著急,會比女孩子更尖細些。 周葉心跳一顫,穿好褲子也不出去,就站在里面,聽兩人聊天。 我才不想管,就是天天看到他們在一起,現在突然間沒看到,還有點不習慣。高明說的好像一點都不在意的樣子。 沒在一起才正常吧。那人又道:老實說,我一開始都覺得他倆有點過于親了。 屋頭是親戚嘛,可能就有點不一樣。 那人搖頭:那我跟我哥都沒親到那種程度。 好像也是,我那天還看見溫瀝抱起周葉去醫務室。 抱起? 嗯,就像這樣。 高明似乎給那人做了個示范,那人尖細的聲音炸起:你標(別)弄我塞!惡心的很! 是吧?惡心吧?高明也驚喜,就好像終于找到一個同道中人一樣。 兩人說著出門,聲音漸漸聽不見。 周葉靠著廁所門,深呼吸一口氣,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原來在不知不覺之間,他跟溫瀝的相處已經這么親密了。 溫瀝這時候的否認,還真是恰到好處。 剛剛跟高明一起的那人,也是一班的,名字叫黃波,瘦瘦的,有點矮,就是開學那天溫瀝跟溫瀝做同桌的那位。 周葉不喜歡高明,因為這人喜歡搞陰的,但他也不喜歡黃波,因為黃波這人上一世明面上就跟他不對付。 黃波的學習成績不算特別好,跟孫琳屬于一類人。 但是他沒有孫琳努力。 黃波有些自視甚高,高一期末考試掉出一班,進入二班。 那時候周葉還在二班,黃波看著他這個進校還拿了獎學金的人,現在在二班的班級里也排名只在中等,在周葉的面前就莫名有幾分優越感,時常會到他的座位上找他,然后問題。 在周葉表示不想做或者不會做的時候,就會說:你也不會啊,進校前五名哦,你都不會,那就只有去找老師了。 進校前五名那都是什么時候的事兒了,在他到二班之前,周葉已經在二班呆了一學期,前五名那都是哪一年的成年老黃歷了,還翻來覆去的在周葉面前提。 隨后每一次考試,都會到他面前來炫耀一番。 因為那時候的周葉考試已經不行,黃波不是天賦型選手,他到二班之后,因為不務正業,成績也在勻速下滑,但比周葉還是好些,所以每次都要到他面前找優越感。 后來周葉如他愿到了三班,卻沒想到高二下期的時候,黃波也跟著到了三班,只不過那時候周葉已經掉入四班,所以也沒接觸許多。 只是黃波上高三之后,掉的更快,第一次月考直接調到四班,還不是四班的第一梯隊,而是第二梯隊,那時候黃波的成績比周葉只高兩三分,黃波也比較安分,沒找周葉的麻煩,只是在三班呆的時間更短,期中考試的時候就直接飛奔去了六班,連五班都直接略過。 周葉不喜歡黃波,因為在他取向曝光之后,這人還找過他,那天晚上江師聯系他爸媽過來接,等人的時候,江師將所有同學都遣散回寢,周葉一個人站在教室外面,望著黑漆漆的校園,只有昏暗的路燈在閃爍著燈光。 黃波也不知道從哪里過來的,還沒被江師發現,湊到周葉旁邊跟他說話。 當然不是什么好話。 言語間將周葉說成是個賣身的,還跟他講下面小鎮上有個軍事化管理的私立高中,里面這種事情可正常了。 讓周葉不要多想,如果需要錢的話就跟他說,他有路子,可以帶周葉出去賣。 還跟周葉說,他有個朋友也是賣的,一晚上能掙好幾千。 他湊在周葉身邊講的時間不多,但周葉記得很清楚,因為他一張嘴叭叭的,說話語速又快,時間不長,但該說的都說了。 最后竟在周葉半米之外說:你要是想出去掙錢的話,我帶你。我不收你錢,你跟我睡一晚。 黃波身材矮小,大概也就一米五八的樣子,也瘦,高一的時候看著還有精氣神,高三的那天晚上看著就跟地獄里出來的惡鬼一樣。 眼角青黑,不知道熬了多少夜,腳步虛浮。 周葉好面子,他不大在外人面前哭,那天實在是事發突然,哭了好一會兒。但在黃波來的時候,就一個人憋著在賭氣。 堵自己的委屈。 當黃波說出最后那句話的時候,周葉已經感受不到憤怒,他只是簡簡單單的掃了黃波一眼,視線停頓在他襠部的時間尤其長。 那意思很明顯就是:你行嗎?你那小老弟有這功能嗎? 黃波氣的渾身發抖,還欲再說,江師卻上完廁所回來了,他只好偷摸跑掉。 后來那么多年,高中的同學周葉一個都沒見到過,也從來都不去關注。 如果不是開學那天只剩下兩個位置,周葉可能都會將黃波這人略過去。 周葉推開廁所門,上課鈴剛打,廁所里面沒人,這節課是語文課。 周葉很淡定,教導主任是個很佛性的人。他可以晚一兩分鐘。 第28章 時間在兩人別扭的客氣中溜走,下周就要第三次月考,全校老師都在強調期末,對于這第三次月考給出的指示都是,不用太緊張,穩住就行。 穩住,不要掉班,就什么都好說。 周葉他爹最近出車,沒時間來接,周葉給他媽打電話,他媽讓他自己打車回去。 去鄉鎮上的出租車不多,周葉最后輾轉去了車站,然后從車站買票回去。 短短的距離,一路上折騰了四十多分鐘。 回來啦?他媽打掃了衛生,院子收拾的干凈利落,角落里還架著一個大型烤架,上面用濕布蓋著,里面掛著rou,下面燒著火,也沒燃,就保持著火星子不滅,偶爾有幾搓小火苗,他媽又很快夾一坨黃泥巴搭上,不讓它燃。 嗯。二娘。周葉對跟他媽一起坐在那里烤火的二娘打招呼,隨后放下書包過去:殺豬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