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聲默把所有擺在后院的東西都收起來，然后等著給小孩子們上課。

    當沈聲默悠哉悠哉翻著書本時，小孩們就過來交作業了。

    “小姑姑，這是我和沈宋宇兩人的作業?！?/br>
    沈絲絲他們，死也沒想到，都小學畢業了，還要寫日記本。

    本來以為小學畢業了，都是即將要去上初中的學生了，怎么說都算個大孩子了，能擁有更多的話語權，能少寫點作業多玩一會兒，哪想到長大了一歲，身上壓著的擔子更重了。

    而且這暑假日記對他們來說，真是該死的難??！

    沈絲絲和沈宋宇為了讓第二篇寫得和第一篇不重樣，都快把筆頭給摳爛了。

    沈聲默點點頭，然后接過來，看了幾眼。

    “小姑姑說，我第一次寫的報告不對，于是我第二天就加上了：漆農在古時候，是用貝殼接的漆。漆還是天然漆，不是化學漆。我又去查了一下什么是化學漆，然后發現我看不懂?！?/br>
    這是沈絲絲的。

    在這一段話后面，她還自己給加上了一個囧囧落汗的表情包。

    沈聲默翻看著這個本子的同時，沈絲絲惴惴不安地在她身旁站著，擔心今天寫的日記又有哪里不對。

    沈聲默的視線移向另一個本子。

    “今天是快樂的一天，我比沈絲絲更早的完成了小姑姑給的任務，明天我一定會做的更好的！”

    這是沈宋宇的。

    而他驕傲地在一旁站著，昂首挺胸，用實際行動說明了，他是真的非常認可自己在日記里說的話。

    沈聲默抬眼看了一下沈宋宇，發現他居然還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不可自拔，似笑非笑的，暗暗搖了搖頭。

    既然如此，那就讓現實教他，什么叫做謙虛一點吧，她就不說什么了。

    “還有待改進。不過都有些許進步，繼續努力?！鄙蚵暷湎铝藥拙湓u語，她指著沈絲絲的日記，“化學漆的概念，現在不用理解得特別深，等到你們之后學習了物理化學，有了一定的學科基礎，再理解起來會方便一些?！?/br>
    她表揚沈絲絲，“絲絲這次記錄得不錯，私底下也有自己的學習和思考，繼續保持?！?/br>
    至于驕傲的沈宋宇，沈聲默沒有點評。

    但沈宋宇聽著沈聲默說的話，再看一眼因為沈聲默的表揚高興得笑了起來的沈絲絲，心里立刻不對味兒了。

    只夸了沈絲絲，沒有夸他，就已經表明問題了。再加上剛剛他也看到了沈絲絲寫的日記內容，只想直呼，他怎么就沒想到呢？

    沈絲絲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驕傲的小孩無法再驕傲了，他意識到了今天記錄日記這一點沒能贏過沈絲絲，表情變得肅重了許多。

    他心里有一點不高興，還有點羞愧，想回去重新寫日記，但已經沒有機會了，只能暗下決心，打算之后的日記要好好寫，要把他今天在日記里寫下來的這段話變成事實。

    于是，等不及的沈宋宇催促起來，“姑姑，我們該開始學習今天的內容了吧?！?/br>
    沈聲默帶著他們再次走進陰干室。

    在陰干室里，昨天做好固胎的坯體已經陰干完畢。

    陰干室的濕度和溫度是不受外界影響的，所以不管外面什么天氣，都能保證漆器工藝正常進行。

    沈聲默拿出鐵網，上面放著的兩個杯子和碗，已經干透了。

    按照提前做好的記號，沈聲默把他們的作品分給他們。

    沈宋宇拿到自己的杯子，怔了一下，然后大喊道：“哦，不！這不是我的杯子”

    “哦不，這就是你的杯子?！鄙蚵暷Z調平平，指了指杯子底部，說道，“看看，杯底有你做的記號?！?/br>
    沈宋宇紅著臉，看了個究竟，發現，這果然是他的杯子！

    不，這么會呢？

    他的杯子為什么上漆之后，會有裂縫，會干裂，然后里面還有起泡泡！看起來怎么那么丑陋呢？！

    明明都是一樣的漆和一樣的胎體??！

    昨天晚上，他回去還忍著過敏睡覺了呢，這到底是為什么??！

    付出了那么多就得到了一個丑東西，沈宋宇心態有些崩了。

    雖然沒掉眼淚，但沈宋宇滿臉寫著哭哭。

    沈聲默說：“因為你打磨的時候，太不認真，太過敷衍了。我說過，不管任何一步，都要小心細致，不能敷衍，不然最終吃虧的只能是自己?！?/br>
    “漆器是死物，沒有思維，不是人，不會看你是誰，就會對你好一點。它只會把你對它的好，一點一滴反饋回來。如果打磨得認真呢，就像我這個，很光滑，基本沒什么瑕疵。如果不認真呢，就是沈宋宇這樣?！?/br>
    沈宋宇此時已經羞愧的底下頭去，不敢再為自己昨天的偷懶而洋洋自得了。

    還以為他能在速度上戰勝沈絲絲呢，沒想到，事情的結果居然是這樣的，嗚嗚嗚。

    當沈宋宇一臉哭喪的時候，沈聲默話鋒一轉，看向沈絲絲。

    沈絲絲下意識想把自己的杯子藏好，但是來不及了。

    “還有你絲絲，你雖然比宋宇的好一些，但是你也沒有耐心，沒有堅持到最后。雖然你沒有開裂的現象，但因為你兩邊打磨得不一致，導致你上色后，一點也不均勻?！?/br>
    沈絲絲低著頭。

    昨天看著她打磨后的杯子，她就有不好的預感了，現在，不好的預感果真成真了。

    在她的視角下，并不能猜到昨天沈聲默就看到了她杯子一半打磨好一半沒打磨好的事。

    但現在沈聲默的神態和語氣，讓她明白了一件事，昨天沈聲默就看出來了，只是沒說而已。

    果然偷懶是不行的，即使姑姑沒有發現，但最后還是會因為其他的原因暴露。

    果然人不要做虧心事，紙是保不住火的，她以后再也不做這種遮遮掩掩的事情了，心里一點兒都不好受。

    “你們兩個，知道怎么改正了嗎？”沈聲默溫聲問。

    沈絲絲點了點頭，“知道了，我現在再去打磨?！?/br>
    小女孩心氣高，不想挨罵，又有很強的改正意識，被指出了錯誤，就想立即改掉。

    “來不及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們今天來涂漆髹飾，上步的步驟，已經沒有機會給你們糾錯了，只能繼續下去?！?/br>
    兩個小孩的臉都垮了，一個個看著自己手中的半成品，像看到了什么嫌棄的垃圾一樣。再看看小姑姑手里的那個光滑的碗，啊，手里的杯子簡直沒法要了??！

    他們想要更好看的杯子，現在拿著自己手里像廢品一樣的杯子繼續做，一點兒成就感都沒有，只能提醒他們，他們因為一時偷懶錯失掉的好東西。

    見他們郁郁寡歡，沈聲默聲音又變得溫和起來，“不過你們肯主動嘗試第一次就很不錯了?！?/br>
    “我在你們這么大年紀的時候，做得不比你們好。失敗也沒有關系，失敗是成功之母，我們只要吸取失敗的教訓，下次還能做出更好的作品。這一次不是最后一次，你們之后還有機會再重新做?！?/br>
    失敗的教訓是刻苦銘心的，沈聲默不會用棍棒教育來教育小朋友，不過像這樣的，讓他們歷經一點點挫折，然后讓他們記住現在的感覺，是比什么都強的良藥。

    一開始就打好認真耐心的基礎，比以后再去糾錯，要更有效率得多。

    果不其然，兩個小家伙聽到她的鼓勵后，用力點點頭：“嗯，明白了！

    啊……真好騙，不是，真好溝通。

    沈聲默笑了笑：“好了，我們開始第二個步驟吧?！?/br>
    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漆，沈聲默放在臺面上舉起來一瓶黑色的漆，然后倒了一點放在玻璃墊上。

    “哇——”

    “哇——”

    這是兩個小朋友不明覺厲的驚呼聲，雖然看不懂，但很捧場。

    沈絲絲問道：“姑姑，這就是你之前說的，完全氧化變成黑色的大漆嗎？”

    “是，也不是?！鄙蚵暷弥话研∷⒆?，輕輕把黏稠的黑漆研磨開，“從生漆到黑漆，要經過工序的制作，現在已經是成品了，我們直接拿來用就可以?！?/br>
    “我們加點稀釋劑?！鄙蚵暷帜贸隽艘黄繉懼♂寗┳謽拥囊后w，用膠頭滴管抽取了一些液體，然后滴進黑漆里。

    “什么呀，好香呀?！边@是沈宋宇的聲音。

    “橘子油，稀釋劑?！鄙蚵暷p輕的把加了稀釋劑的黑漆推開，“稀釋劑還可以用別的，不過我比較喜歡這樣，味道清香，干燥性好?！?/br>
    “哇——”

    兩個小孩依舊聽不懂，但是依舊都很捧場，沈聲默一說完，他們就發出了夸張的驚嘆聲。

    真的好有意思啊，他們還以為像畫畫一樣，直接把顏料給涂上去呢，結果不是啊。

    而且什么稀釋劑，什么東西的，聽上去不明覺厲，讓他們感覺自己都變成了大人呢，和學校里那些只會逛小賣部攢方便面里的卡片的同學一點兒都不一樣。

    真帥氣。

    稀釋完畢后，又是每人一把小刷子，讓他們上黑漆。

    依舊是帶了手套，不讓碰到皮膚。

    因為有了上一次的教訓，兩個小孩這次認真多了。

    他們舉著自己的杯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杯子看，一雙手有些顫抖的、戰戰兢兢的、把黑漆涂上去。

    ……最終的成品，當然還是沒有沈聲默做的好，

    沈宋宇都后悔死了，一看到沈絲絲那邊，勉強還算個還能看的杯子，而自己這里則是一個開裂的杯子，他心情就很復雜。

    為了掩蓋第一層開裂的真相，他就特意在裂開的地方上補上一層厚厚的黑漆，以為別人就看不出來，可哪想，涂出來的結果又是凹凸不平，凹凸不平。

    沈宋宇快哭了。

    沈聲默這個時候反而安慰道：“沒事，一會兒還有別的工藝，有掩蓋掉的可能?！?/br>
    騙小孩的話。

    一旦有個環節毀了，那想要挽救，就是很難很難的了。

    不過可能性確實是有的，但以現實的情況來看，那點兒可能性可以直接給看成不發生。

    她確實是在騙小孩，但沒辦法，她得保護一下他們做手工的積極性。

    聽了沈聲默的話，沈宋宇點點頭，然后把自己髹飾完畢的被子放到鐵網上，讓沈聲默拿去陰干。

    沈絲絲的髹飾過程倒是比沈宋宇好一些，因為一開始她打磨得要更認真一點。

    不過，也就一點，要是比起沈聲默那邊的成果，她這又要差遠了。

    比上遠遠不足，比下稍稍有余。

    看著現在得到的成果，兩個小孩都后悔了，如果時間能重新倒流一次，他們一定會乖乖聽話，不喊累，不喊疼，一起和小姑姑打磨到最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