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趙浩明僅僅猶豫了一下，就領著喬嘉進辦公室，在喬嘉的離職報告上面蓋章簽字。

    喬嘉心里暗暗的松了一口氣，對趙浩明說道：謝謝趙總，那我就先出去了。他打算站好最后一班崗。

    趙浩明等喬嘉出去之后，給宋燃打了個電話，他跟宋燃把喬嘉今兒辭職的事情一說，對面久久沒有聲音。

    過了很久，宋燃的聲音傳來：你就沒有留他？沒勸勸他繼續在售樓部兼職？

    趙浩明心肝突然就顫顫，喬、喬嘉他、他也沒說啊。

    要是別人有喬嘉這能耐，他肯定就留人了。問題是，這人是喬嘉啊。喬嘉沒提自己想在這里兼職，他怎么能強留？

    宋燃在電話那端，面色很難看。他知道喬嘉這幾天會辭職，可是他沒有打電話跟找趙浩明提前竄通。因為他知道，喬嘉辭職這件事已經不能回圜，而且喬嘉不會再留在萬順地產兼職。然而，當他從趙浩明那里得知喬嘉已經離職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遷怒了。

    隨他。宋燃說了兩個很情緒化的字，徑直掛斷了電話。

    趙浩明看著桌子上的離職報告，抿了抿嘴唇，最后無奈的嘆息。真是心累，閻王打架小鬼遭殃。

    喬嘉和老板之間，是不是鬧矛盾了??？

    喬嘉這最后一班崗還簽了兩個單子，只不過都是小單子?？墒俏米油仍傩∫彩莚ou，下午下班的時候，喬嘉很是感慨：至少今天晚上請客吃飯的錢出來了。

    不過真正意義上的最后一單還是要數劉先生那一單。一單能抵好幾單。

    距離下班倒計時還有半個小時的樣子，喬嘉進辦公室請趙浩明今晚捧場，他請大家吃個散伙飯。趙浩明滿口答應了。

    不管喬嘉和老板的關系是好是壞，依著他對喬嘉的直覺，喬嘉自己本身就非池中之物。能夠好聚好散，將來也能有段香火面子情，何樂而不為。而且是去吃飯，又不是去上刀山。

    等到還有三五分鐘的樣子，喬嘉站起來跟大家說自己辭職的事情，然后多謝這段時間大家的照顧，晚上請大家吃個飯。

    喬嘉離職得太突然，大家都有些懵。

    售樓部里的人幾乎全都忘記了喬嘉是關系戶、喬嘉是個暑假工。實在是喬嘉太有魄力太有能力了，現在名字還掛在榜首遙遙領先。眾人羨慕又敬佩。

    等到大家反應過來的時候，應該呈現出的不舍的氛圍，那是一丁點沒有。全場安靜，就格外尷尬。

    正當有人打算說句話緩解緩解打破僵局的時候，喬嘉開口了。他的面色始終平靜，仿佛尷尬的不是他。

    此時他傷感著笑著道：我也很舍不得大家啊，可是能有什么辦法呢？我還要回學校上課。

    這話說的就很苦B，跟做不完作業的孩子似的。眾人忍俊不禁。有人開始起哄，笑著打趣喬嘉。讓他好好讀書，至于銷售冠軍他們就暫時幫忙頂替一下。

    喬嘉哭笑不得，大家如果沒什么事啊話，還是送一送我這個一月冠軍吧，讓我多看看大家想干掉我又干不掉的樣子，才好憶往昔崢嶸歲月??！

    一片噓聲。

    下班，打卡，往大家聚餐常去的地點，聚餐之后還去了KTV。

    這年頭，吃完飯后去KTV繼續耍，才是完美落幕。要是只吃了飯就各奔東西，就沒那個味道了。

    這個散伙飯下來，都到晚上十一點多了。喬嘉作為東道，喝醉的就喊了的士送客，沒喝醉的也客客氣氣的道別。最后走的是趙浩明，喬嘉早就幫他喊了代駕。

    喬嘉把所有人都送走之后，終于疲憊的松了一口氣。在街頭站了一會兒，有些迷茫，有些惆悵。

    不上班了，該干什么？

    讓他安安心心按部就班的在學校學習，他覺得自己做不到。在社會上跟不同的人接觸的越久，他的野心膨脹得越厲害。

    他自嘲的笑了笑，趁著這時代的機遇，多賺點錢吧，希望不是自不量力。

    喬嘉在路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坍塌了肩膀。寂夜深深，身邊一個人都沒有，熱鬧歡愉的聚會散場之后，更加寂寞。

    不知道枯坐了多久，這會兒一個大爺推著車子打他面前過。這是烤紅薯烤玉米的流動攤販。他晚上多陪人喝酒喝飲料了，東西沒吃多少，鼻翼輕輕煽動，他起身笑著道：來兩個紅薯。

    謝謝。

    紅薯是溫熱的，大爺收攤的時候就把沒賣掉的烤紅薯夾出來，放到爐子上方。已經過了一段時間了。

    喬嘉剝皮吃里面黃橙橙的芯。很甜。

    不知道在學校旁邊租一個門面要多少錢？還得看有沒有門面出租或者店鋪轉讓。

    開一個奶茶店，煎餅果子可賣可不賣，不過烤紅薯的生意可以做起來，只需要買個烤紅薯的電烤爐。

    請人的開銷，開店的成本，自己手頭的錢夠了，很充裕。

    喬嘉一邊吃一邊琢磨著，他打算吃完紅薯就打的回去?？蛇@個時候他看到一輛熟悉的車子在對面的公路上，不由得錯愕了兩秒。

    霸道開到前面可轉彎的地方調轉車頭，沒多久就停在了喬嘉的身前。

    這里能不能停車，有沒有攝像頭拍攝違章，喬嘉都不清楚。這讓他不由得微微蹙眉。

    宋燃打開車門下來，門也沒關。宋燃站在喬嘉跟前，喬嘉抬頭望著他。

    宋燃的眼神太復雜，喬嘉有些看不透。

    喬嘉的眼神太清澈，宋燃不太想看懂。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長風回旋，長街寂靜。

    過了差不多兩分鐘，宋燃才開口對心不在焉吃烤紅薯的喬嘉說道：坐我的車回去還是我給你喊輛車子？

    喬嘉心道：宋燃總是這樣，看似給人兩個選擇，可是實際上根本就只給了一個選擇。

    宋燃開著車大老遠的過來接他，肯定是從趙浩明那里得了消息?，F在在自己面前說這樣的話，就是故意激將他。他要是來一句不坐他的車，那他成什么人呢？

    宋燃就是肯定了喬嘉心軟才會說出來這種話。

    喬嘉吞咽了紅薯，兩個紅薯都吃完了，只剩下皮在袋子里。喬嘉系好了白色透明的小袋子，打算去旁邊的垃圾桶扔掉。宋燃看出他的意圖，直接從他手里拿了過來，直接丟了過去。

    正中！

    宋燃微微得意的看著他：我厲害吧？

    喬嘉撇撇嘴巴，他本來不想說的，可是他看到宋燃這得意的樣子，心里就有點莫名其妙的不樂意，那不是可回收垃圾，你扔錯了。

    宋燃：額我下次注意。

    喬嘉微微有些泄氣，他不想搭理宋燃，可是事實上只要宋燃黏過來，他就沒辦法冷漠以對。他對宋燃道：宋哥，我們真的沒可能。你還是不要浪費時間在我身上了。

    像今天晚上，他完全可以自己打的回去。根本不需要勞動宋燃，可是宋燃來了，他又不好拒絕他的辛苦。

    宋燃聽喬嘉說不合適都聽膩了。其實不止他聽膩了，喬嘉應該都說膩了。宋燃深深明白，再這樣下去，只會增添喬嘉對自己的厭煩。

    宋燃心想：我得想個法子出來破局。

    他聽完喬嘉說的話之后，沒有和以前一樣套路他，或者死皮賴臉的故意糾纏。他心平氣和的在喬嘉面前蹲下了，像只嚴肅的阿拉斯加。

    喬嘉這下不用抬著頭，能垂頭看著宋燃。不過宋燃這個示弱的姿勢，卻在頃刻間激起了喬嘉的警惕心：宋燃又要玩什么花招？

    宋燃仰頭看著他，克制著自己想要去握他的手的想法。他對喬嘉誠摯的說道：這段時間我們冷戰

    喬嘉打斷他：不是冷戰，宋哥。

    宋燃臉上不可抑制的閃過受傷的表情。喬嘉張了張嘴，到底還是什么都沒說，不能心軟，一心軟前功盡棄。

    好吧，不是冷戰，是你在處理我們之間的關系，撇清楚和我的聯系。宋燃無奈的妥協了。

    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翻來覆去的想，我覺得是我沒有給你足夠的安全感，所以讓你很抗拒我。

    對不起，是我太兒戲了，沒有顧及你自己的意愿?？墒菃碳?，我真的喜歡你。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這些天，你故意躲著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想進一步，可我怕你更退一步，想退一步，又怕再也碰觸不到你。

    宋燃最后說道：喬嘉，你到底怎么想的，能跟我好好說說嗎？我不想和你做陌生人。

    喬嘉看著宋燃，眸子里的情緒很復雜。他能看出來，宋燃這些時間憔悴了一些，以前工作的事情忙碌，縱使疲憊，人卻是有精神的。只是，現如今蹲在他面前的宋燃，精神很不濟。連臉頰邊耳朵下方的一塊水泥都沒洗干凈。

    喬嘉和他對視好一會兒，沉默好一會兒，才緩緩的開口道：宋哥，我哪里配讓你花心思在我身上呢？你白手起家家財萬貫，能力和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你才二十歲，就在這座城市打下了自己的基本盤，未來更是無可限量。

    我喬嘉只是普普通通簡簡單單的一個小市民，原生家庭不過爾爾，將來的前途再好，也只是rou眼看得到的前景。

    我們根本不合適。

    喬嘉突然伸手握住了宋燃的手腕，然后站起來，連同著宋燃也被他拉得站了起來。喬嘉要微微仰著頭去看宋燃。

    你看，你是我注定要仰望才能看到的存在。

    可是只有當你低頭俯視的時候才能瞥見我。

    你哄我就跟老虎吃的太飽哄只小兔子一樣，小兔子對老虎失去防備，會是什么后果，宋哥是知道的吧？

    宋燃：我哪有那么可怕？我怎么會那么可怕？喬嘉，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也不用拿這種話來搪塞我。我宋燃

    他示弱是用來破局的，想喚起喬嘉的心軟，可不是為了適得其反的。

    然而，他已經適得其反了。當他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喬嘉的臉色恍然大變。

    喬嘉今晚喝了很多酒，酒意催逼得他心態沒有以前那么穩。長期以來的壓抑，讓他心境出現裂紋。

    溫和柔軟的喬嘉，第一次爆發了。

    他甩開了宋燃的手，皺著眉毛，厲聲喝問他：你捫心自問，你到底是真喜歡我還是真的想渣我？

    他受夠了！

    真的受夠了！

    為什么自己要一再忍受退讓？他是個人，他不是狗。他不想成為宋燃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后宮之一，他不想被渣。他沒有錯！

    他已經說得夠清楚了，他不想和宋燃玩這種感情游戲。

    宋燃的話被打斷，他愣住了。這樣的喬嘉全然陌生，這樣的質問讓他心虛惶恐。

    喬嘉，我我沒有要渣你啊，他想這么說，他明明可以信口說，可是他心虛了。第一次心虛到不能維持表面鎮定。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喬嘉。痛苦的、難過的、悲傷的，像是褪去了盔甲。

    原來他以前那么隱忍嗎？

    喬嘉看著宋燃，眼眶發紅。他喉結極速滾動一下，胸口起伏，他問：宋老板、宋總，我就是想在你手底下討口飯吃，我一沒有異想天開攀附你，二沒有偽裝做作滿心算計你。

    我只是踏踏實實誠誠懇懇的伺候你，借得了開煎餅果子攤子的錢，得了個在售樓部做暑假工的機會。

    難道要用我的身心來還您這筆賬嗎？宋總，我跪下來求求你，放過我行不行？

    喬嘉的身體突兀下沉。

    宋燃驚恐的看著喬嘉，伸手一把鉗住喬嘉的手臂，阻止了他的動作。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只是想、只是想和喬嘉談談戀愛而已，喬嘉卻跟天塌了一樣。直到此時此刻，宋燃心里才恍惚明白：原來是我想得太簡單，我想玩玩，可是喬嘉他不想玩玩。我覺得談一段戀愛，只是身體的需要和心靈的紓解，可是對喬嘉而言卻是一輩子的事情。

    我和他，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這個認知讓宋燃突然心堵。

    喬嘉眼眸濕潤著，發紅。喬嘉哽咽了，我想找個心里只有我一個的，宋哥，你根本做不到的。你別來招惹我了，我真的玩不起。

    宋燃沉默著。他雖然渣，但是他不是畜生，如果他在這種時候還能說出話來誘哄喬嘉，那他真的就不算是個人。

    宋燃經歷過很多事情，生意場上、生意場下，見過的人形形色色。他有一雙洞察的眼睛，所以他分得清現在的喬嘉跟從前的喬嘉有什么不一樣。

    以前的喬嘉還只是在困境里掙扎，現在的喬嘉已經到了崩潰的臨界點。

    宋燃現在有兩個選擇。

    第一個：抱著他哄他，然后趁著他崩潰之際毫無反抗之力，帶他去酒店占有他，斷絕他所有的希冀。

    第二個：放過他。

    其實，還有第三個選擇。

    可是

    可是

    可是可是著沒有可是。為了喬嘉，放棄整片森林，值得嗎？

    宋燃沉默著，伸手用大拇指擦過喬嘉臉頰上的淚珠。他拽著喬嘉的手臂，拉他到懷里。手掌往后挽過喬嘉的劉海，露出他光潔的額頭。宋燃親了他一下，又吻住了他的嘴唇。有嘗到喬嘉的淚水，濕濕咸咸的。

    宋燃親腫了他的嘴唇。然后松開他，上了車關上了車門。他坐在車子里，點了根煙，目光深深的看著喬嘉。

    喬嘉望著他。

    宋燃到最后都沒有說一句話，他開著車離開了這里。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喬嘉知道，以后再也不會和宋燃有什么特殊的交集了。他緩緩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微微麻微微疼微微癢。

    喬嘉打的回到家的時候，左有?？吹剿烷_口道：喬嘉，宋哥他跟我說，讓我跟你說他去出差了，挺急的。嘖，他把東西都收走了。

    喬嘉面色如常的應了，表示自己知道了。

    左有福瞅著喬嘉，疑惑的問：喬嘉你嘴巴怎么了？怎么腫起來了？

    喬嘉尷尬得不知道怎么回，可是左有福自圓其說了，你今晚吃的菜很辣嗎？

    喬嘉又點點頭。

    喬嘉去洗澡，洗完澡，關燈的時候對左有福道：我今天辭職了，明天不上班了。

    左有福羨慕的道：那豈不是明天可以睡個大懶覺啦？

    喬嘉嗯了一聲。

    燈在宋燃的床頭，正當他按下開關時，借助最后的光亮他突然發現了自己那個被宋燃霸占的枕頭不見了。

    喬嘉內心錯愕著，房間一片黑暗，喬嘉摸黑上了床，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