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淺初再一次睜眼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穆南煙不在身邊，空蕩蕩的病房里面一個人都沒有，應該是他出去之前和別人說過了，不讓人進來打擾。

    喬淺初坐了起來，旁邊的沙發上放著一套睡衣，是她在家里經常穿的那套，珊瑚絨的手感很好。眼神掃到地上，發現地上還有一袋行李包，放在床邊，從這里可以看見里面都是些衣物，還有她的護膚品。

    他昨晚回去了一趟，拿來了她的東西？

    看著放得整整齊齊的東西，喬淺初心頭一顫，伸手拿了衣服披在身上，動作的時候還會拉扯到小腹，一陣輕微的疼痛傳來。

    她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肚子--事實上它一直是平坦的，只有微微的她自己才能發現的起伏。但現在也只有那一點微微的、她才能發現的起伏--不見了。

    她克制自己不去想，穿起了衣服，低頭在行李包里翻找，不一會兒，果然在里面摸索出了一本書。

    她打開，居然是昨天的那本暗黑童話?？磥砟履蠠熓且娝旁诖采?，便帶了這一本。

    喬淺初靠向床頭的枕頭，覺得自己現在這種心態并不適合看這本書，于是靠向床頭拿起了手機--之前因為懷孕，所以盡量避免接觸手機，有輻射?，F在流產了，拿起手機的心理負擔卻更加重了。

    門外有影子晃了一下，喬淺初的余光瞥到了，轉頭看去--唐一心正站在窗邊朝里面張望著。

    見喬淺初看來，她便打開了門。

    “你醒啦？”小心翼翼地問候。

    “嗯，坐?！眴虦\初指了指自己身前的椅子。

    唐一心過來坐了，咬了咬牙道：“難受嗎？痛不痛？”

    “難受，痛?！眴虦\初老實地答道。對于唐一心終于可以不用掩飾什么了。

    “哪里痛？這里？”唐一心伸手在她的小腹上比劃了一下。

    “這里，還有這里?！眴虦\初笑著指了指小腹，隨即纖細白皙的手指朝上移，移到了自己的心臟。

    唐一心愣住了。

    “我和你說件事，”喬淺初的笑容漸漸收了起來，望著唐一心道：“你先保證聽了之后不發火，平靜地坐在這里?！?/br>
    唐一心立刻豎起了三根手指，“保證?！?/br>
    “你覺得我真的有可能勝過一個和穆南煙擁有了十年的女人嗎？”喬淺初低聲道，聲音很輕。

    唐一心一愣，推了她的手臂一把，“你這是什么話？”

    “她和他有十年，我和他只有幾個月。穆南煙記得關于柏蕊的一切，書簽、電話和習慣，他也清楚柏蕊的性格，互相知根知底，柏蕊更加知道怎樣贏得穆南煙的心。我覺得我才是那個局外人?！?/br>
    唐一心也沉默了，半晌開口道：“你怎么會有這種想法，你之前不會這樣的?！本退銧幦〔坏?，喬淺初也絕不會說出這種話。

    “我……我昨天晚上，”喬淺初急需要一個人來知道自己真正經歷過什么，而她對唐一心，也很少有隱瞞，“一個陌生電話不斷打進南煙的手機……”

    喬淺初將昨晚自己看見的都告訴了唐一心，除了那一句“她有孩子，我們就沒有過嗎”，因為這個她不知道怎么開口，也不想傾訴。

    “什么？”唐一心站了起來，皮笑rou不笑地道：“你再說一遍，然后孩子就沒了？就這樣沒了？怎么會這么脆弱？她抱著穆南煙做什么？！”

    “你小聲點?！眴虦\初壓低了聲音道，有些后悔告訴唐一心了。

    唐一心跟她作的保證連起來可以繞地球一圈，但是實現的寥寥無幾。

    “小三?！碧埔恍囊а狼旋X地道。

    喬淺初一愣，沒有接話。

    “行了我不會沖動的，你先休息一下吧?！碧埔恍牡?。

    “你那一件沖動是怎么回事？用這樣的表情和我說這話，有信服力嗎？”喬淺初問道。

    唐一心摸了摸自己的臉，冷笑道：“我憤怒表現得有這么明顯？”

    “平靜一下?！眴虦\初道。

    “嗯，我去個廁所?！碧埔恍狞c了點頭，轉身朝門口走去。

    喬淺初看著她的背影走向的方向，確實是廁所，于是重新又靠向了床頭，拿起了手機。

    講出來之后舒暢多了，但是后果就是她再也沒看見唐一心從廁所里回來。

    --唐一心走向廁所的半路折返，低著頭經過她剛才掩好的病房門，往電梯的方向走去，迅速按了一樓，出了醫院。

    開著車一路飛馳到了樓道律師事務所，臉色陰沉地進了大廳。

    “你好，請問您找誰？”前臺微笑著將她攔下。

    唐一心笑道：“柏蕊?！?/br>
    “有預約嗎？”前臺問道。

    唐一心搖了搖頭，“沒有?！?/br>
    “那請您在這兒等一下，留個信息，我們通知柏律師……”

    “她辦公室在幾樓？”

    前臺疑惑地看著她，但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十六樓?！?/br>
    “剛才說錯了，”唐一心立刻道：“其實我找張子善，我姓唐，他等等會給你打電話說明一下?！?/br>
    說完，唐一心朝電梯走去，前臺阻攔不及，叫了一句：“沒有預約不能上去的！”

    唐一心進了電梯，做了個手勢道：“拜托，有點耐心，就一點點，他馬上會給你打電話?！?/br>
    電梯門合上了，唐一心的臉色一沉，拿起手機給張子善發了條短信。

    --張子善，我來找你，前臺不讓我進，你知會一聲。

    發完便滅了屏幕，等待樓層數穩穩地停在了“16”上。

    走了出去。

    這里并非是一個單獨的辦公室，而是零零散散地有著六七個，唐一心隱約記得張子善的辦公室是在十七樓，而張子善和穆南煙的辦公室在同一樓的話……那個女人難不成是打著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心思？

    唐一心頓時氣不打一出來，咬牙走過長廊，一個一個名字看著，停在了一個門邊。

    這個門牌上沒有名字。

    總共七個辦公室，每個都有“律師xxx”的字樣，只有這個沒有。稍微一推斷便知道這間是剛進來沒多久的柏蕊，估計門牌還沒有來得及做。

    唐一心抬腿，勾起，將自己三十七碼的鞋底輕輕搭在這塊價值不菲的木頭上，然后--

    砰！

    整個樓層都起了一聲巨響，門因為用力過大而彈了回來。

    砰！

    第二次，被踢了回去。

    再次彈回。

    砰！

    --第三次，門邊固定的金屬已經壞了，門內坐在辦公桌后面的女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來人，臉被飛濺過來的螺絲彈了一下。

    “你是誰！”柏蕊尖聲叫道，立刻拿起一旁的文件夾作出防御的姿勢。

    “你也知道怕？”唐一心大笑道：“勾引別人老公的時候怎么不知道？迫不及待地給自己制造罵名的時候怎么不知道？”

    唐一心的表情極臭，她向來是瘋起來歇斯底里的人，更何況這次是喬淺初躺在了醫院里，失去了她最重要的東西，而這個女人負主要責任。

    “你到底是誰！”柏蕊厲聲叫道，偷偷在打開了手機。

    唐一心眼疾手快地上前將手機搶了過來，柏蕊捏著不放，眼神微微變狠了些。

    當律師，什么樣的人沒見過？但柏蕊不明白今天是哪個案子的委托人找上門來，回國之后，她也就接受了兩樁小案子，都是民事糾紛。

    唐一心一使勁，一點一點將手機從她手機抽出來，揚了揚，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隔壁辦公室都聽見了唐一心剛才的罵聲，太過嘹亮，極有可能連樓上都沒有錯過直播。

    “你到底，是誰？”柏蕊氣喘吁吁地站了起來。

    “很高興認識你，我叫唐一心--別伸爪子，我沒有握的打算，身上也沒帶狗糧?！碧埔恍募饪痰乜粗?，下一秒隨時會爆發。

    柏蕊漲紅了臉，突然間恍然大悟，看著唐一心道：“我知道了！你是那個女人的……怎么？她心虛了？叫你過來幫忙撐場子嗎？承認自己沒有資格跟我爭了？”

    柏蕊顯然還不知道喬淺初流產的消息，笑得花枝亂顫，一副已經了解了大局的表情。她猜想一定是自己昨天晚上去南煙家的時候被喬淺初看見了，或者被鄰居看見了告訴了喬淺初，所以今天才會有這么一出。

    “需要幫忙嗎？柏律師?！遍T口一個戴著眼鏡的男人走了過來問道。

    “沒事，”柏蕊愉悅地揮著手，“小事，我自己解決?！?/br>
    “小事？”唐一心笑了起來，突然動了。

    她因為搶手機，離柏蕊本就不到一米，掠到柏蕊跟前也不過一秒的時間，快到根本措手不及。

    “小事？！”唐一心吼了一句，對著柏蕊的右臉頰就是一拳。

    “??！”柏蕊尖叫起來--這是哪里冒出來的女人！居然用男人的打架方式來解決女人之間的矛盾？！

    慌亂中柏蕊抓住了唐一心的頭發，用勁往后扯著。

    而唐一心則毫不在乎地掐住了柏蕊的脖子，輕輕摸了一下道：“挺好挺嫩啊，加道淤青怎么樣？”

    門口戴著眼鏡的律師看了她們一眼，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唐一心你還是女人嗎！你太野蠻了！難怪！什么樣的女人交什么樣的朋友！看你也就知道喬淺初是什么貨色！”柏蕊叫道。

    “是嗎？怪不得鄭冰天天讓我給她收拾被包養的爛攤子！原來你們也是一路貨色？”唐一心在嘴仗上從來沒輸過誰。

    “鄭冰？對了……好一張嘴……但是你能不承認喬淺初心虛了嗎？她爭不過我！如果她真的像她表現得那么優越，為什么還要讓你來？”柏蕊不服輸地扯著唐一心，但因為力氣抵不過她，很快就松懈了。

    “想象力真豐富，加油寶貝，很快你就能編出一部小說來?！碧埔恍淖I諷道：“我很奇怪你為什么要用‘爭’這種字眼，穆南煙的心在誰身上？對，可能或許曾經在你的身上，但是現在已經不流行曾經了，對吧？”

    唐一心笑容冷了下來，再次對著她的鼻子來了一拳。

    上一拳為了喬淺初，這一拳為了孩子。

    “?。?！”柏蕊尖叫著，不顧一切地反擊。

    水藍色的指甲在唐一心的臉上一晃，劃出了一道長長的口子。

    唐一心的臉頰生疼，將柏蕊推到座位上，抬手摸了摸，轉頭從櫥窗中看見了自己的臉，從眼睛下方，一直到下巴，觸目驚心的血滲了出來。

    “好在我不是靠臉吃飯，”唐一心毫不在意地甩了甩頭，轉眼看見了鼻青臉腫的柏蕊，“你就不一樣了，你接下來還得靠這張小臉--勾--引--別人的--男人--呢--”尾音直接上翹，這回她確信她喊得連樓上都聽見了。

    其余六個辦公室的門都開了，小心翼翼地觀戰。

    柏蕊氣得渾身發抖。

    電梯門開了，張子善大步邁了過來。

    “我天，姑奶奶你在干嘛……”張子善看見門、桌子一片狼藉，柏蕊的臉已經腫了，唐一心也沒討著多少好處，那道痕處理不好便會留疤。

    唐一心笑著看了張子善一眼--架都打完了才裝模作樣地趕過來，若不是她清楚張子善的腦子里有幾根筋，可能還會信他現在這副“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案發現場事好可怕啊”的臉。

    張子善被她一看，輕咳了一聲，提醒道：“那個--快點去醫院處理一下?！?/br>
    唐一心點了點頭，冷著臉拿起包，走到門邊，踢了踢，這回門徹底掉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