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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逍?” 杜逍回過神,深吸一口氣,先將吸塵器手柄掛了回去。他握緊門把,盯著門看了會兒后,帶著滿腔怒火,一把將門拉開。 啊,高暮原來是長這樣的。 這是杜逍見到門外站著的人時,腦中的第一個反應。高暮頭發沾滿白灰,半邊臉上兩條明顯的黑色指印,胡子拉碴,破衣爛衫,踩著一雙左腳斷了一條的人字拖,手上拎著個紅藍白格子經典色編織袋,整個就是一乞丐。而在杜逍的印象中,高暮應該是個有輕微潔癖強迫癥的人,永遠衣襟筆挺。他倆剛畢業同居的那段時間里,杜逍就沒穿過皺衣服,連睡衣每天都板正得如同商場里掛著賣的。高暮那時還會隨身帶好幾包濕紙巾,即使身上只沾到了一點點灰,也要浪費一張來擦掉。且因為他家挺有錢的,從小接受的是由里到外的精英教育,穿衣講究得不像真人,夏天也必須是長褲長袖加蓋住腳面的鞋子,連涼鞋都沒買過一雙,更別說穿著破拖鞋在外游蕩了。 所以,眼前這個人在這近四年里究竟是發生了什么,竟然輕易丟掉了二十多年養成的習慣。 這事過于震驚,導致杜逍開門時準備罵人的氣勢消失得一干二凈。 “你……” 你誰? 這話杜逍沒問出口,臉是高暮的臉沒錯,即使臟,即使邋遢,帥哥就是帥哥,身材也沒走形,仍然是他盤子里的那顆菜。 “你怎么……這個樣子了?” 杜逍憋了半天,憋出了這么個問題。高暮那一直越過杜逍頭頂,在有限的視野范圍內觀察屋內情況的眼睛,聞言下移,與杜逍對視,干脆地答道: “家里出了點事,就變這樣了?!?/br> 要說杜逍信不信,他心里大概是三七分的比例,七分劃給了不信。再怎么出事,依照高暮原先那家底來說,最多也只是從有錢人變成了打工人,不至于落魄到現在這副模樣。他一臉狐疑地看著對方,稍稍將門關小了些,躲在后邊道: “你怎么知道我住這兒的?” “還好你這些年一直沒換公司,我找到了你前同事,聽他說你買了這里的房子,就過來了?!?/br> “就過來了?你過來干什么,別是來借錢的吧?太不巧了,你如果真問了我前同事,也該知道我現在是什么情況,真沒有能借給你的錢?!?/br> “你誤會了,我是來送錢的?!?/br> “送錢?“這理由聽著比借錢還離譜,杜逍連搖頭帶擺手,全身都在拒絕,”我不要,你回去吧?!?/br> 高暮放下了手中的編織袋,側過身上了幾級臺階,消失在杜逍可見的范圍內。杜逍還以為高暮這么好說話,真被自己說回去了,便跟著探出頭去瞧,這一看,他不由得睜大了眼睛。 好家伙,樓梯上還有兩個編織袋! 高暮將另兩個分量不輕的編織袋拎下來,在杜逍家門口擺了一排,拍了拍手道: “我想問你租個單間?!?/br> “哈?”杜逍懷疑自己聽力出問題了,他掏了掏耳朵,看看地上的編織袋,將門關得更小了,“不了吧,我家不出租單間?!?/br> “我現在這樣子,哪里都租不到便宜的,即使月租一兩千,租了后我也沒錢交水電網費,實在是走投無路了?!?/br> 杜逍心里罵人的話千千萬,全靠意志與素質壓下去了。他恨不得拿個大喇叭朝窗外大喊,讓那些天天懷念過去,妄想著和前男友復合的同志們放下執念。前男友就是一種無法理解的奇葩生物,看,他眼前就有個活生生的例子。分手后完全消失近四年,期間一次聯系都沒有過,骨氣硬得你以為他吃了絕情丹,而等他不惜深更半夜也要來找你時,就是人落魄了,終于想起你了,來占你便宜。 杜逍冷哼一聲,不作回答,準備關門,今天這便宜若真讓高暮占了去,他就跟高暮姓! “等一下!” 高暮一掌把住門,和杜逍角力。杜逍吃了二十多天的泡面,明顯營養不良,心不甘情不愿地敗下陣來,活生生讓高暮擠進了半個身子,卡住了門縫。 “你不走我就報警了?!?/br> “我真是來送錢的?!?/br> 高暮身體被門夾著,不好活動,艱難地伸手去撈他的編織袋。他的動作被門擋住了,杜逍看不見,等他的手再次出現在門縫中,其中多了厚厚一疊紅色的紙。 “我先交你一年的房租,這里一共五萬,是我現在能支配的最大限度金額了。我知道不夠,不過等我工作一段時間,攢上一點錢,我再補給你?!?/br> 五萬確實是個小數目,但是——杜逍吞咽了一下——卻夠他還掉信用卡債,再交上三個月貸的。 現在有兩條路擺在杜逍面前:接受高暮的房租,但要忍受和他住一年;拒絕高暮的房租,去借網貸或者賣掉房子。他知道第一條路絕對不能選,可是生活與骨氣有時無法共存,人一不小心就得為五萬塊折腰。 杜逍扒著門糾結不已,指甲在門背上劃了好久,終于,他咬牙切齒道: “如果你要住,我們之間就得約法三章,內容由我定,你不得拒絕?!?/br> 杜逍把選擇權又拋還給了高暮,這樣更像是他看高暮可憐,有條件地收留他,而不是高暮給他錢,他便巴巴地開門迎客。如果高暮不同意,轉身離開,那他就當今天沒發生過這事,明天該干嘛干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