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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語聲連忙蹬蹬腿, 讓老師把他放到地上,這才一口直接染紅了教室墻外的白瓷磚。 生理性的眼淚嘩毫無節制地往外流, 喉嚨里像是開了道水泵, 但凡他想發出一點聲音,堵在嗓子眼的血就會沖出來。 這也是他自己先前沒見過的世面, 他看著滿地宛如兇殺現場一般慘烈的血跡, 感覺自己可能就要死在這個走廊里了。 正當他完全不受控地咯著血時,耳邊朦朦朧朧又聽見監考老師的吼聲:“你跑出來干什么?快回去考試!” 佟語聲一邊捂著口鼻, 一邊撐著眼扭頭看, 吳橋一正掙扎著從監考老師的束縛中跑過來。 佟語聲看不清吳橋一的表情,但能聽見那人慌亂驚恐的喘息聲——他被自己嚇到了,佟語聲內疚地想著。 老師恐嚇著:“如果擅自離開考場,將直接取消所有科目的考試成績!” 吳橋一聞言,愣在了原地——取消成績意味著他今后再也不能來上學,更意味著他將和佟語聲徹底分開。 莫大的恐懼纏繞上心頭, 吳橋一惶恐地哀求了一句:“提前,我提前交卷?!?/br> 作為只寫了一小半, 這下語文徹底砸了,但他更害怕佟語聲就這樣被人帶走了。 他理解不了佟語聲此時的痛苦,但是直覺告訴他, 如果不緊緊追上去,自己就要徹底迷路了。 老謝大老遠從對面教學樓跑來,他打了電話給佟語聲的父母,按照叮囑, 從佟語聲的書包里找來云南白藥的粉劑沖水,端在水杯里找著機會讓他喝下去。 一邊考場的學生也跟著躁動起來,有人從窗戶里探出頭來看著,大多都是驚慌又惶恐。 佟語聲聽見老謝安慰著同學們,說:“不要害怕,不是傳染病,你們好好考試?!?/br> 又聽見有老師抱怨:“都這樣了還來學校,也不知道家長怎么想的?!?/br> 佟語聲被轉移到了老謝的背上,難過得都快要活不下去了。 ——自己是不是太任性了些,堅持來上學,又讓爸媽擔心,還給學校老師添麻煩。 但他聽見老謝說:“孩子已經很好了,從來沒給我惹什么麻煩,不要講這種話?!?/br> 臨出發前,老謝拉過吳橋一的胳膊,又轉回身說:“等他好了還會回來上學,我們班的學生我永遠歡迎?!?/br> 佟語聲埋在老謝的肩膀里,眼淚吧嗒吧嗒,把老謝的肩膀都沾濕了。 渝市崎嶇的山路讓救護車都無能為力,好在離醫院不遠,老謝和吳橋一就輪換著把人背了過去。 到了急診,佟語聲終于緩口氣,喝下了那一杯止血的云南白藥,等著去做肺部CT, 吳橋一慢慢把他放平,讓他側躺在自己的腿上,吳橋一的肩頭被他咳出一片血跡來。 桃花扇,佟語聲看著那血色的走向,莫名想到了張愛玲的那個比喻—— “普通人的一生,再好些也是‘桃花扇’,撞破了頭,血濺到扇子上?!?/br> 他把吳橋一的肩膀染臟了。 難受和愧疚再一次讓他崩潰到淚失禁。 老謝不經累,坐在長椅上不停地擦著汗半句話說不出來,基本一路把他背來的吳橋一也不會安慰人,就只能模仿著他平時的帶著,一遍一遍摸著他的腦袋。 佟語聲總忍不住想咳嗽,半天才噙著滿眼的淚,虛弱地道歉:“對不起……” 老謝一聽,直皺著眉,讓他別再瞎想了。 姜紅和佟建松上班的地方都離家很遠,一直等到佟語聲拿到CT結果才急匆匆跑過來。 一直負責跟進佟語聲病情的李醫生說,佟語聲肺部出現了感染,至少這段時間又得在醫院度過了。 掛上水的佟語聲狀態好了不少,不再咳嗽了,呼吸也緩和了很多,但依舊沒什么力氣。 他躺在病床上,看見佟建松被李醫生單獨叫走,又開始控制不住地瞎想—— 電視里快死去的病人,醫生都會這樣悄悄地把家屬喊走,怕真話影響到病人的情緒。 那么一會兒爸爸回來,如果帶來壞消息,自己注定是活不了了,如果帶來好消息,又怎么知道是不是騙自己的話呢? 兩下牛角尖一鉆,佟語聲便篤定了自己活不長了,哀哀地望著自己手臂上的輸液管,又哀哀地看向了床邊的吳橋一。 他忽然覺得有些不甘心,自己這才剛開竅,剛剛有喜歡的人,剛剛感受到不一樣的小幸福,為什么自己就要死了呢? 佟語聲自暴自棄地想著,或許一開始沒有遇到吳橋一就好了,那樣死之前還不會有那么多遺憾那么多不舍。 最殘酷的事情,也不過是讓人嘗到甜頭之后,在告訴他一切都不可能屬于你。 他又很不甘心地抬眼看了看吳橋一——這家伙因為今天的事情受了些刺激,面色蒼白半天說不出話來,一直捏著佟語聲的大拇指,無法控制地顫抖。 佟語聲知道他根本不能共情自己的痛苦,他只是怕自己離開。 這對佟語聲來說已經足夠了,但卻也遠遠不夠——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太多愛他的人,不想讓他死去,不想讓他離開。 但哪怕是全世界的人為他祈愿祝福,該走的卻終究留不住。 愛真的是最偉大,卻又最無用的情感。 他覺得自己終于可以說話了,就輕輕喊了一聲:“Joey?” 那人驟地抬起頭,眼眶里卻還是惶恐不安的波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