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跳下去，就能結束一切。港口黑手黨那邊也不需要再擔心，只要他的尸體被發現，中也就能順利接手黑手黨。知道書真相的人也成功變成了兩個人，這個謊言一樣的世界也可以延續下去。

    兄長也會回歸他自己的生活，他的那頁書會把他帶回去的。那個抑制器本身就相當于大半個人間失格，有它就可以引發特異點了。

    為了不把尸體留在這個有過一段溫馨時光的房子里，他可以選擇嘗試相同的死法。

    他看著窗外，沒有動作。

    這里離武偵很近，可能會被織田作看到，亂步先生也許會看出什么。

    而且摔壞了的尸體一定不好看，被兄長看到，他會傷心吧。

    以及，這次跳下去，不會再有人拉住他，抱住他，為他隔絕凜冽的風。

    等我回來。

    他這么說了啊。

    太宰治無力的笑了。

    真可怕啊，兄長。你的全部籌碼居然都是太宰治在乎陸羽

    人間冷落如昔。

    他的人生里，卻多了一道光不再是虛幻的，抓不住的光，而是近在咫尺，觸手可及。

    太宰治站在交界處。

    一邊是渴求的死亡。

    一邊是痛苦的人間。

    而陸羽站在人間看著他。

    怎么辦呢？

    最后太宰治還是一動不動的靠在那里，直到陸羽回來。

    提著大包小包回來的陸羽第一時間去看了臥室里的太宰治。太宰治虛弱的跟他打招呼：啊，兄長。

    陸羽怔怔的看著他，長舒了一口氣，忍不住笑了：太宰君。

    膚色蒼白的青年認真的看著陸羽，手指悄然抓住了床單。

    他說：兄長那個談談，能放到現在嗎？

    我在迷茫啊。

    能不能告訴我，我該怎么辦？你能像你教導太宰治一樣教導我嗎？

    我的父啊。

    好。

    買來的大包小包被扔到一邊，房間的門關好，床簾也拉上，小房間里陷入昏黃。

    陸羽坐到床邊，像昨晚一樣，把太宰治的頭安放在自己腿上，輕輕摸著他軟軟的卷發。太宰治安靜的蜷縮起來，等著陸羽先開口。

    而經過一個晚上加一個早上的沉淀，陸羽確實想了很多要跟他說的話。

    太宰治在迷茫，他又何嘗不是呢？

    當時，看到一個太宰治下墜，沖上去拉住完全是陸羽的下意識反應。

    但之后，在那個逼仄的小屋子里，看著這個疲憊的、了無生氣的首領宰，陸羽就陷入了一種迷茫的情緒

    阻止他走向死亡，真的是正確的嗎？

    他自認為很了解太宰治的本質的。前世對三次太宰先生和文野太宰治的了解，加上今生養小治的經驗，讓陸羽成為了一個合格的太宰學家。

    太宰治這個個體，是極其孤獨悲觀的。他游走于這個混雜的人世，看穿了一切，又無法融入其中。他厭世，但更厭惡這個人間失格的自己。

    對他來說，活著是痛苦的，是沒有意義的。

    但如果有人希望他活下去，那他就會努力掙扎，繼續去尋找活著的意義。

    正如中原中也喚醒了十五歲太宰治的求生欲，織田作之助留給了十八歲的太宰治一個前往光明的動力。

    這個孩子啊

    他想死，但更想活。

    所以他在人間拼命的掙扎、掙扎、掙扎，抓住浮木，幾度喘息，又陷入更深更深的掙扎。

    他追尋的并不是人活著的意義，而是太宰治活在人世的意義。

    但是，注定是找不到的啊

    屬于他的人生就是這樣，充滿著痛苦和矛盾，孤獨和絕望。

    值得延長痛苦的人生去追尋的東西，真的存在嗎？

    太宰治其實是知道的啊。

    那個聰慧剔透如神明般的好孩子，怎么會猜不到呢？

    但他還是固執的走在這條痛苦的人生之路上，堅持著無望追尋。

    神啊。

    為什么要這么對他呢？

    給了他完美的容貌，卻沒給他足夠的愛；給了他看透人心的雙眼，卻沒給他無堅不摧的心靈；給了他希望，卻又將它奪走；給了他足夠的才華，又讓他人間失格；給了他無謂善惡的理念，卻又讓他溫柔敏感

    他狼狽又痛苦的活著的姿態，取悅到您了嗎？

    終有一日，對死的向往會超過他對生的渴望。到那時候，他會像煙花一般，璀璨的綻放一次，然后就此離去吧。

    所以獲得了其他自己記憶的首領宰選擇了保護世界、保護朋友后死去。

    再也沒有什么，能讓他不惜延長痛苦的人生也要活著追逐的了。

    他已經很累啦

    他所能擁有的，只剩下那一生一次的，沒有返程票的死亡了。

    所以

    我真的，應該拉住他嗎？

    也許，我該放他走，放他前往向往已久的彼岸。

    陸羽對自己有足夠的自信。他很清楚，只要他堅定的開口，太宰治會為了他活下去因為這個首領宰，其實也是他長大了的小治啊。

    但話語在舌尖饒了千回百轉，還是沒能成功發出聲音。

    太宰治。

    我不想讓你痛苦。

    作為一個愛你的人，我希望你能自由的追尋自己想要的。

    哪怕是離開人世。

    但是啊。

    人的感情和理智，有時候是完全割裂的。理智讓他徘徊權衡，選擇一條對那孩子最好的路；可感情

    作為單純的陸羽，只站在我自己的角度上。

    我真的好想讓你幸福的活下去啊像每一個普通人一樣

    你還沒有真正嘗過我做的螃蟹呢。

    你還沒有玩過我的大鐮刀呢。

    我會唱的歌還有很多，你還沒有全部聽過呢。

    萬里河山，人間悲歡，你也沒有親眼看過呢。

    想讓你的臉色不在蒼白，眼下不再青黑，雙手不再枯瘦，笑容不再虛假，眼神不再疲憊。

    我想讓你好好活下去啊

    矛盾的思緒一直持續到剛才。

    甚至于，他離開了太宰治一段時間，給了他一個選擇的機會

    如果你在見到我以后仍然真的想離開，那就走吧。我不會再阻攔你

    哪怕我的心臟為此破碎疼痛。

    但我仍然選擇尊重你，我的孩子。你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結局。

    只是現在，就在太宰治看向他的時候，他終于決定了。

    這個孩子也在迷茫啊，他在向他求助啊

    我明白了。

    陸羽會拉住太宰治的。

    每一次。

    第81章 副歌

    安靜的調整了一會兒情緒，陸羽終于開口。

    其實，太宰君?？吹侥愕牡谝粋€印象居然是，我的小治長高了啊

    太宰治顫了顫。

    跟我差不多高了吧。陸羽一下一下的順著他的頭發，就是太瘦了，怎么能瘦成這樣啊

    不是港口黑手黨的首領嗎？難道黑手黨不給自家首領吃飯？

    青年用他放柔的聲音抱怨著，聲音里帶著一點顫抖。

    臉蛋也長開了，好看是好看，就是一點都不像我了，嬰兒肥也瘦沒了青年的手轉移到了太宰治的臉上，朝上的左側纏滿了繃帶。

    哥哥的小治，怎么就在哥哥不知道的地方長大了呢陸羽的聲音顫的更加厲害，依稀帶了一點哭腔，長大了，還一點也不會照顧自己，這讓我怎么放心啊

    蜷縮在床上的太宰治僵硬成了一塊石頭。

    陸羽在為他悲傷。

    書帶來的，屬于另一個太宰治的記憶在腦海中不斷昭示著存在感。有人在摸他的頭，有人抱住了他，有人為他落淚

    就像現在的他得到的這一切一模一樣。

    是對他，又不是對他。說到底，他只是一個竊取了另一個自己的記憶的可悲竊賊，偷偷覬覦著不屬于自己的光。

    可我不是你的小治啊太宰治軟軟的聲音響起，你的小治才不會成為黑手黨的首領，他著有光明的未來

    可你有他的記憶，不是嗎？我們一起經歷過的煙花，你也記得的，不是嗎？我說過的話，我做過的事，你都知道的，對嗎？

    陸羽的聲音就像當年屬于津島修治的妖怪先生一樣溫柔，卻帶上了為他而生的、不一樣的悲慟。

    所以，你也是我的小治啊。在哥哥不知道的角落里偷偷長大的小治

    眼淚終于掉了下來，落到了太宰治沒有包裹繃帶的皮膚上，灼熱到讓人害怕。

    你明明都知道啊，為什么還會走上這樣的路呢是我注定救不了你嗎

    在陸羽近乎哭訴的話語中，太宰治攥緊了拳頭，聲音干澀。

    對不起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我是一個惡貫滿盈的黑手黨首領，最后還選擇了自殺。

    我很抱歉

    很抱歉，讓你看到了一個如此糟糕的，太宰治的未來。

    我

    我只是

    陸羽徹底不再掩飾自己的悲傷，淚水從鳶色鳳眼中不斷滑落。他俯身用力抱起了單薄的青年，用力的像要把他融入骨血。

    他們交錯而坐，又傾身朝向彼此。溫暖的懷抱里，太宰治的手無力的抬起又垂下。

    已經很多年沒有人這樣擁抱過太宰治了。港口黑手黨的首領高高在上，掌握著數萬人的生命，沒人敢也沒人會想靠近他。

    只有陸羽會這樣，緊緊的擁住他，就好像他是什么很寶貴的東西一樣。

    不，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我知道的哦，你是在保護這個世界，我什么都知道的哦

    世界是多么的可笑啊，他們雖然第一次見面，卻早已知道對方的存在。明明早已相知，卻到最后時刻才得以相識。

    你沒有找到陸羽，對不對？我才是要說對不起的那個啊，對不起，我來晚了

    可你明明沒有什么任何義務來找我啊，傻蛋哥哥。

    對不起，對不起，讓你在這個孤獨的世界獨自掙扎

    可你明明也沒有辦法啊，傻蛋哥哥。

    對不起，在努力了那么久之后也沒辦法緩解你的痛苦

    這不是你的錯，你已經夠好了。那些記憶真的很快樂，很幸福。

    只是我注定錯過而已。

    對不起，一廂情愿的拉住你

    你不需要為救人道歉啊，傻蛋哥哥。

    但是我真的無法看著你就這樣帶著自我滿足離開啊，太宰君。說什么拯救了世界，它仍然脆弱的搖搖欲墜不是嗎？說什么保護了朋友，他根本不曾認識過你啊，哪怕你也有那些快樂的記憶，但那些太宰治到底不是你??！

    你并沒有真的經歷過那些

    我的孩子，你其實什么都沒得到啊

    這句被哽咽著說出的話實在是太過殘酷。它撕裂了太宰治一直維護著的假象，露出一片冰冷的現實。

    太宰治猛的睜大了眼睛。

    太殘忍了啊，兄長

    他的聲音也漸漸漫上了哭腔，吐字緩慢而顫抖。

    一定要把狼狽的真相說出來嗎

    太宰，我可以叫你治君嗎？陸羽抱得緊了一點，輕聲問。

    太宰治微弱的點點頭。

    治君。陸羽把下巴擱在了太宰治頸邊，眼淚不斷滑落，纏繞在太宰治身上的繃帶被打濕，偷偷暈開了大片痕跡。

    雖然很殘忍，但這就是你的人生啊。

    我也很猶豫，我有資格去插手你的人生嗎？我真的應該拉住你嗎？我沒有對你的痛苦感同身受，有要求你活下去的權利嗎？

    可是啊

    陸羽的聲音開始摻雜著哭聲和哽咽，變得沙啞了起來。

    一想到你就這么輕描淡寫的策劃了自己的死亡，我就好難過。

    一想到你在墜落的時候或許也是寒冷的，在失去支撐的時候或許害怕的，我的心就像被攥著一樣的疼。

    一想到你的人生只是一場不屬于你自己的美夢，而你就這樣抱著這個虛幻的夢境下墜，我就感到窒息。

    我做不到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你掉下去你告訴我吧，我該怎么辦？我好想救你啊，治君

    破碎的哭聲終于打破了太宰治的心防。一滴眼淚悄然滑落，打在了陸羽的肩膀上。

    哥哥六六哥哥這句話該我問你才對吧

    我該怎么做啊

    活著，好痛苦啊哥哥教教我吧，有沒有辦法讓我不再痛苦的活著

    執掌黑暗的無冕帝王終于趴在了兄長的懷里的哭了出來。他抬起手來，反手擁住了陸羽，蒼白的手指死死拽住了陸羽的衣服，指尖泛起青白。

    為什么啊

    為什么我的人生會如此可悲可恥又可笑啊。為什么要選擇會在乎這樣一個我啊。為什么要在一切都劃上句號的時候出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