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1)
一想象到那種場面,路加就非常愉悅。 你賠了。他邊旋轉邊笑著道,把珍貴的請求浪費在這種小事上,而且還是做我的女伴。 您在替我惋惜嗎?蘭斯道。 是的。那真是個愚蠢的請求。 蘭斯微笑道:那么我可否向殿下追加一點額外的賞賜? 奉勸你不要得寸進尺。 路加像一只危險的大貓般瞇起眼不過這只大貓現在正慵懶地打著盹,非常寬容。 說說看,額外的獎賞是什么? 我想聽殿下唱歌。蘭斯說。 路加迷惑地眨了一下眼。 更奇怪的請求。 藝術鑒賞力完全為零的蘭斯, 今晚像是突然得到了繆斯女神的靈光, 又是要跳舞又是要唱歌。 蘭斯給出了一個解釋:在樂曲中踏準舞步, 總比無聲更簡單些。 原來是這樣。 路加無奈地挑眉:如果你一直用這種小事麻煩我, 我會以為你變成了一個白癡。 他見蘭斯沒有改口的意愿, 只好輕聲哼唱起來。 少年沒有什么唱歌的技巧, 只是單純地哼唱出每一個音符,嗓音純澈輕靈, 像是山野的白鹿。 而他此時的形象是一只半魅魔,在世人眼中只會發出yin聲浪語的邪惡生物。 黑暗與純白在他身上交織。 路加的腳步越來越輕快,身體富有節奏的律動總是讓他心情舒暢。 卻在此時, 蘭斯忽然重重一晃,摔倒在草坪上。 他們的手還牽在一起,路加被拽了一下,站立不穩,便摔在了蘭斯身上。 面具隨之掉了下來。 蘭斯的胸膛很硬,路加的鼻子磕在上面,一陣發酸,生理眼淚溢滿了眼眶。 你他捂住自己的鼻子,平地都能摔? 在蘭斯的視角里,少年坐在他身上,眼圈微紅,眸中淚光盈盈,仿佛在委屈抱怨。 蘭斯為這一幕,也為腿上的觸感,眼神怔然。 發什么呆?路加皺眉站起身,還不快起來。 抱歉,殿下。蘭斯回過神來,我的腳好像 路加只好蹲下來檢查他的腳。 他拽下了蘭斯的長靴,一看,左腳腳踝滿是青紫,腫脹得可怕,絕對不止崴腳的程度。 路加表情有些復雜。 看這癥狀,腳踝已經傷了很久。不可能是跳舞的時候受的傷,而是抱著他從三樓陽臺跳下來才會受傷。 而蘭斯竟然拖著這么一只傷腳穿越了一片樹林,又和他跳舞,而且完全沒有顯露出任何受傷的跡象! 你不知道自己受了腳傷嗎?路加音量不自覺拔高,即便沒有痛覺也會行走不便,不可能無所察覺! 是的,殿下。蘭斯歉然道,我隱瞞了傷勢,不想給您添麻煩。 麻煩?現在才是麻煩!路加覺得他簡直不可理喻,摔傷了還要跳舞?現在倒好,傷勢加重,你想當一輩子瘸子? 他穿越前一直坐輪椅,深知腿腳殘疾有多么痛苦。 遇到這種四肢健全還不好好珍惜自己腿腳的人,他簡直氣得要死。 蘭斯望著因為他受傷而憤怒的小王子,心中溫熱。 但我想和您跳舞,殿下?;蛟S只有今晚這一次機會,我不能錯過。 胡攪蠻纏!路加像一個即將爆炸的辣椒,為了那種可笑的理由,就可以肆意揮霍自己的身體? 平時還未等他疾言厲色,只要稍露一絲怒意的前兆,蘭斯必定先道歉再認罰,順著他的意思來。 但這一次,蘭斯絲毫沒有避讓他的怒火,而是直直望著他的雙眼,眼中帶著柔和的笑意。 殿下是在為我心疼嗎? 這話一出,路加整個人都像是在火焰里燙過一遭。 憤怒,又有什么說不清的東西被戳破,臉頰燙熱,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里。 瘋了。 這個夜晚像發了瘋,從他接受蘭斯偷偷溜去舞會開始,事情的走向就脫離了他的控制。 打亂他軌跡的人,攪亂他的情感和思緒的人,就是這個受了傷、看似溫馴無害的蘭斯。 他正在被蘭斯影響。 林間安靜了許久,路加戴回面具,冷著臉站起身。 既然你這么喜歡逞能,就自己走回去吧。他扯起嘴角冷笑兩聲,走不了,爬也得自己爬回去。 自作自受。 心疼?只不過那腳傷因自己而起,有些歉疚罷了。 路加整理好衣服,掉頭就走。 前面還有很長的距離要行走,他的目光在林間掃視,總是不自覺地停留在長短粗細適宜的斷木上。 比如說那一根的長度就正適合做拐杖,看起來能撐的起一人的重量。 嘖。 猶豫片刻,路加滿臉不爽地撿起那根木棍,向廢棄噴泉往回走。 隔著很遠,路加就一眼看到了蘭斯。 蘭斯還躺在摔倒的地方,就連發絲的位置都沒有變,側頭望著路加離開的方向。 似乎自從路加走掉之后,他就保持著這個動作一動未動。 就像一只被主人遺棄的布娃娃,沒有腿腳,只能全心全意地寄希望于丟掉他的主人重新回頭。 在看到路加的那一刻,蘭斯的眼睛像是重新有了神采。 殿下。他喚道。 笑得該死的漂亮。 路加繃著臉,把木棍、用來固定腳的木板和柔韌細長的草葉扔給蘭斯。 我想你的手至少還能動。他冷冷道,別等我幫你。 蘭斯這才坐起身,將自己受傷的左腳腳踝用木板固定起來,然后支起拐杖,跟著路加一瘸一拐地向前走。 走了不到一半,路加便聽到身后一聲木頭斷折的脆響,又是一聲人跌倒在地的悶響。 他懷著怒氣沖出去幾步,才回頭去看蘭斯。 用來當做拐杖的木棍從中斷折,蘭斯伏跪在林間,銀發散亂,很是狼狽。 他眉目柔和,脊梁骨卻挺得筆直,一次次試圖靠自己站起來,又一次次失敗。 注意到路加的目光,他帶著薄汗的臉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沒關系,殿下,不必等我。我稍后便能自己跟上來。 路加一語不發地走過去,踢了一腳斷折的木棍。 然后他粗暴地拉起蘭斯,將他的手臂跨在自己肩頸上。 蘭斯看起來非常驚訝。 別廢話。路加在他開口之前道。 以他的身高做蘭斯的拐杖正合適,又不會像那破棍子一樣脆弱易斷。 他頗為嘲諷地想。 不過他精挑細選的木棍,怎么那么容易就斷了?蘭斯也不是很重啊。 受限于姿勢,他們緊緊挨在一起,蘭斯的重量籠罩在他身上,與他呼吸相聞。 變成魅魔之后,路加能嗅到常人聞不到的味道。他確定那不是體香,而是魅魔的某種捕食系統蘭斯聞起來就一直很好吃,親吻時更好吃,現在尤其格外地好吃。 實在扛不住誘惑,路加便專橫地捏住人形掛件的下巴,吸一口解毒。 等到接近城堡的時候,他的魅魔化癥狀已經完全消退了。 路加再次檢查了一下自己很好,翅膀和尾巴都還幼弱,沒有出現頂破衣褲的尷尬場面。 他們穿過通往醫務室的暗道,阿芙拉為他們開了門。 一見蘭斯的腳傷,她臉色立刻變了。 參加一個舞會還能把腳扭斷?她責備地在兩人之間掃視,你們是去玩什么荒野大逃亡了嗎? 舞會也有可能很危險,這很正常。路加梗著脖子狡辯,只是氣勢弱了一截。 請不要怪殿下,阿芙拉小姐,蘭斯誠懇道,這完全是我自作自受。 路加撇嘴。 阿芙拉不想搭理他倆的眉來眼去,將圣力探入蘭斯的傷腳處,仔細探查其中的情況。 踝關節碎成了四塊,碎骨傷到了韌帶。恭喜你榮獲開刀治療一份,治療之后也要養兩周才能痊愈。阿芙拉諷刺道,作為醫生,我想我有權知道這傷是怎么來的。 他帶著我從三樓的陽臺跳下來。路加面無表情道,之后又 三樓陽臺?阿芙拉納罕道,那種地方,只有心懷鬼胎的密謀者和暗中偷情的愛侶才會光顧。你們怎么會去那種鬼地方? 說的還真沒錯。 路加徹底啞了。 幸好meimei打斷了他,否則他之后要說的那些話,指不定要被她解讀成孤男寡男穿越森林和孤男寡男月下共舞呢。 蘭斯也沒說什么,只不過望向路加的眼神帶著笑意。 算了,不懂你們。阿芙拉道,開刀事不宜遲,那場面可不太美妙。哥哥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就把完整的蘭斯還給你。 路加站著一動不動,沒有離開的意思,也不開口。 他盯著藥架上瓶瓶罐罐的標簽,像是在忙于研究藥水沒聽到阿芙拉的話,偶爾瞥一眼蘭斯,見蘭斯在望著他,又飛快移開。 如果想留下的話,就別站在這里礙事。阿芙拉一邊忙碌一邊支使他,去準備一些干凈的水怎么樣? 是meimei的請求,路加依言照做。 阿芙拉拿著刀具回來看到解剖臺邊的一盆水,問:哪里倒的? 門邊的木桶。 那是雨水!阿芙拉扶額,要一些清潔的蒸餾水,否則傷口會感染。 路加抿唇去換,因為沒做過粗活,動作顯得有些笨拙。 雨水也很好,蘭斯溫聲道,我的自愈能力比常人強,用不著這么仔細照料。 阿芙拉朝他瞪眼:誰是醫生?你是,還是我是? 蘭斯看了一眼乖乖照做的路加,也沉默了。 兩個人都低頭垂眼,莫名像被母親訓斥的孩子。 準備工作做好之后,阿芙拉cao起刀子就割向蘭斯的腳踝。 等等,不需要麻藥嗎?路加忙道。 上次我注意到他似乎沒有痛感,這很方便。阿芙拉平穩地切出刀口,麻藥會影響第二天的行動,不用最好。 皮膚切開后,鮮血立刻涌了出來。路加用毛巾擦掉淌在解剖臺上的血,看到一小片碎骨茬被鑷子捏了出來。 這應該是難以忍受的疼痛,蘭斯的身體卻很平靜,連本能的彈動抽搐都沒有。 和那些在這里解剖的尸體沒有區別。 路加放下毛巾,在醫務室里走過去又走過來。他回頭看了一眼蘭斯,發現蘭斯還在望著他,視線一直追隨他的身影,眼珠隨著他轉動。 這樣至少還像個活人。 而且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在轉來轉去,還挺有趣。 路加心情好了些,拉了一把高腳凳坐在蘭斯頭邊,問:真的沒感覺嗎? 沒有,殿下不必擔心。 那能感覺到舒服嗎? 可以,殿下。 怎么做才會感到舒服? 和您在一起的很多時候。蘭斯笑了,具體是怎么做,說出來殿下可能會生氣。 哦?路加挑眉,比如呢。 蘭斯找了一個不算過分的:比如和您跳舞的時候。 原來是這樣。路加恍然。 這樣一來,蘭斯帶著腳傷還要邀請他跳舞就有理可循了。因為蘭斯感受不到疼痛,而跳舞的歡愉是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東西。 至于為什么是和他路加跳舞? 當然因為他是全圣國跳舞最好、藝術天分最高的人。 那你畫畫的時候也會覺得舒服吧?他推測。 是的,殿下。蘭斯道。 路加感覺自己理解了一切。 他應該盡量理解生理心理有缺陷的蘭斯,這么一想,所有對蘭斯不珍惜身體的怒火也就散了。 路加當然不知道,對于蘭斯來說,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誰一起做。 即便是躺在解剖臺上,身體因為失血而發冷,都會因為能和殿下聊天而快樂。 他看著殿下一只手肘撐在他臉邊,像研究新奇物件似的看一會兒他,又歪頭看一會兒手術情況。 路加將他們在陽臺上意外聽到的密謀全告訴了阿芙拉,包括那兩人要用計讓夏洛特小姐重病的事。 阿芙拉此前一直在王后身邊,見慣了這些手段,反應倒是平靜。 過幾天就要回我們自己的府邸了。她道,我寫一封信,以哥哥的名義邀請夏洛特小姐來我們這里小住幾日怎么樣? 回去之后路加會整肅下人,這樣也能防住對夏洛特小姐的加害。 不,以你的名義就好。路加想起那兩個畜生的推測就一陣頭大,如果是我邀請未婚小姐,指不定別人要怎么揣測 阿芙拉想了一會兒才明白其中關竅,促狹道:也是,省的傳出去不好聽,讓蘭斯嫉妒。 路加本來幾乎懶懶趴到了蘭斯身上,一聽這話立刻調整了坐姿,退避三尺。 那么再邀請上貝洛克吧。阿芙拉笑著說,一來可以幫哥哥避嫌,二來說不準能促成一對呢。 不錯的主意。路加道。 此時阿芙拉已經將碎骨和攪壞的身體組織全部取出,洗了洗手,開始用圣力讓骨rou再生。 說起貝洛克,我此前還以為哥哥要安排貝洛克在舞會上受傷,再由我施救。還好沒有發生。那個扔餐刀的是哥哥的人嗎? 嗯。路加隨意道,你的猜測大體沒錯,不過我換了一個受傷的人選。